錦謀

180:記憶中的少年

重大夫很快也注意到了這個人。

他順著晏錦的目光望去,然后微挑唇角,“這是……私會呢?”

重大夫的話,讓晏錦有些哭笑不得。

他們怎么敢做這樣的事情?

若是被三叔知道了,兩個人都會倒霉。

眾人皆以為晏家三爺是晏家最和善的人,可事實卻是恰恰相反。

他們看到的,無非是表面的東西。

晏三爺對待身邊的侍衛,十分的苛刻,沒有半分縱容。

若是稍微做的不好,他們便會被趕出晏家。

可他們在晏三爺身邊呆太久了,知道晏三爺不少的事情。他們被趕出晏家,自然也就意味著——死!

只有死人,才可以保住秘密!

這些人自小跟在晏三爺身邊,模仿晏三爺的行為舉止等等。連嗓音,也必須和晏三爺一樣……所以這群人里,每一位都十分擅長口技。

他們擅長模仿,每一個他們熟悉的人的聲音。

晏錦從前倒是不知道這群人的存在,因為他們的行蹤神出鬼沒,處事也很低調。直到,昔日父親去世后,她才知道,原來晏家還養著這么一群人,一群和三叔一樣深不可測的人。

只是,晏錦有些糊涂,青山是三叔的貼身侍衛,為何會出現在東院呢?

晏錦又多看了一眼那一抹灰色的身影,然后露出一個淡淡地笑,“重大夫,你聞見胭脂的氣味了嗎?”

“胭脂?”重大夫皺了皺眉頭,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還真有胭脂的香味!”

晏錦笑著微微頷首,看著那一抹灰色的身影,半瞇眼。

二嬸身邊的紀媽媽,和三叔身邊的青山,一起出現在東院中。

瞧著紀媽媽的樣子,似乎和青山一樣慌張。

晏錦在晏惠卿給她送來青梅糕的時候,便知道紀媽媽也是三叔身邊的人。

現在二嬸的一舉一動,都被三叔知道的透徹。

前世,她太不記得這位紀媽媽,最后到了西院沒有。可現在晏錦清楚地知道,這位紀媽媽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

重大夫見晏錦不說話,又十分肯定的說,“這一定是私會!”

晏錦眉眼里帶著淺淺地笑意,“是嗎?”

“嗯!”重大夫指著,快要消失在他們眼前的紀媽媽說,“比剛才那位姨娘打扮的精致多了!”

晏錦沒有再說話,而是繼續給重大夫領路。

她現在外表也不過是個小姑娘的樣子,哪里能和重大夫在這里討論,紀媽媽和青山,是否在私會。

重大夫跟上了晏錦的腳步,卻沒有看出晏錦已經分了心。

紀媽媽的丈夫名青竹,從前是跟在晏老太爺身邊的侍衛,只是據說后來生了一場大病,便丟下紀媽媽和兒子青文去了。但是,晏老太爺念在他,曾為了晏家做了不少事,所以便讓紀媽媽繼續留在晏家做事,而青竹的兒子青文,自小也和父親一樣,跟在晏老太爺身邊!

青竹的事情,因為太過于久遠,所以晏錦也只是聽說。

唯一讓晏錦覺得奇怪的,便是向來薄情的晏老太爺,居然會讓紀媽媽和青文繼續留在府中。紀媽媽或許還能說的過去,可青文……他卻不擅長口技,武藝也不出眾。

青文,對晏家并沒有太大的用處。

重大夫淡淡地笑了笑,“原來,清平侯也會養這些人!”

重大夫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讓晏錦不禁挑眉,問道,“養什么人?”

重大夫倒是不避諱這些,繼續道,“西域那邊的一些貴族,會養不少的侍衛。但是這些侍衛,每一個都同主人身形相似,連嗓音都一模一樣。他們與其說是侍衛,更像是死士。一旦主人有危險,他們便會獻出性命……因為他們長的像主子,所以,關鍵的時候,他們還可以用來欺騙世人,好讓主人‘金蟬脫殼’。”

重大夫說完這些之后,又同晏錦講了不少關于西域的事情,每一件都聽的晏錦津津有味。

等進了玉堂館后,重大夫停了話題。

他瞧著綠玉牡丹半響,然后才稱贊不絕,“晏小姐,你當真厲害……你是怎么養活這些綠玉牡丹的?”

晏錦讓重大夫進了屋內,才慢慢地說,“瞧了幾本書,書上寫的。”

重大夫抽了一口冷氣,然后捧起茶盞啜了一口后,才繼續問,“什么書?上面居然寫了怎么培育綠玉牡丹的方式?”

重大夫說完之后,看見晏錦心不在焉的神色,才覺得失儀了。

他一直追問晏錦如何培育綠玉牡丹,卻忘記了晏錦的母親如今尚在病中,他替人扶了脈,卻一直沒有開藥方。重大夫意識到這點后,立即站了起來,打開藥箱。又讓人磨了墨,迅速的在紙張上寫下了不少藥名……

“晏小姐可有信任的人?”重大夫將藥方遞給晏錦,又道,“太太的藥里被人做了手腳,我擔心會有第二次。若是不放心的人,小姐還是不要再用了!”

相比剛才在怡蓉院刻薄的口氣,重大夫現在便客氣了許多。

晏錦接過藥方,對屋外喚了一聲,“阿水!”

很快,阿水便挑起珠簾走了進來,福身道,“小姐,奴婢,在!”

“你將藥方拿給輕寒,讓輕寒親自煎藥!”晏錦將藥方遞給阿水后,又道,“現在便去!”

阿水笑了起來,黝黑如墨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白,“奴婢,馬上,去!”

阿水將藥房緊緊地撰在手里,然后抬起腳便朝著屋外走去。

重大夫挑了挑眉,神色里帶著幾分驚訝,“小姐將讓太太屋里的人煎藥,不怕……又出事么?”

“輕寒不會!”晏錦斬釘截鐵,然后捧起茶盞,淡淡地說,“父親會處理好的!”

重大夫見晏錦這樣說,便不再繼續追問下去。

他知道,晏錦并不傻,而那位晏季常晏大人,更不是泛泛之輩。

今兒的事情,怕是激怒了那位晏大人了,這往后晏家宅子里,倒是會有些熱鬧。

重大夫想著,便露出一絲笑。

他是個喜歡熱鬧的人。

而此時的怡蓉院內,季姨娘正跪在前庭的青石地上,眼里噙著淚。

她微微翕動唇角,卻不知該說什么。

季姨娘緊緊地撰緊手里的錦帕,垂眸卻發現,錦帕上繡的,早已不是她喜歡的紫菀花。那是一朵嬌艷的玉蘭……不知為何,她隱隱覺得惡心,幾欲作嘔。

又是玉蘭,又是白玉蘭……

季姨娘的扯破了錦帕,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續跪的筆直。

她知道,自己不能離開這里。

她若是離開了,來日若是見不到孩子,該怎么辦?

屋內的晏季常沒有再走出來,方才他只淡淡地丟下了一句:你走吧!便沒有在說其他的,他進了屋子,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她的身子,在炙熱的烈日下會不會暈闕過去……

原來,晏季常也有如此刻薄的時候。

季姨娘的抬起頭,望了望天……

只見烈日刺眼,而遠處的云朵,像是一團團棉花似的。

她記得她被賣為奴那一天,天空也是這樣,烈日曬的她抬不起頭來,那時她快要餓死了,身上的水像是被抽干了一樣。她想活著,可她的那幾位哥哥,只想將她賣掉。

賣了她,才有銀子,有了銀子,才能買東西吃。

她那時連哀求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她的嗓子像是被什么東西塞住了一樣,哽咽的難受。她就這么癱軟的蹲在墻角下,手里抓著一根長長的狗尾巴草,神色茫然的看著周圍來來往往的人。

有人走過來,抬起她的頭,又扯開她的嘴,像是看牲/口一樣的,查看她的牙,最后又搖了搖頭,頗為惋惜地說,“便宜是便宜,就是長的不怎么樣!”

那個時候的她,不太懂那些人話里的意思。

直到,后來……

天色到了傍晚,她有氣無力的看了一眼身邊面黃肌瘦的哥哥,輕聲地說,“哥,我們,回家吧!”

“回家?”哥哥像是發瘋一樣站了起來,狠狠的踢了她一腳,大聲的吼,“家?我們哪里還有家,你這個沒用的東西,長這么丑,連芙蓉院的人都不愿意買下你……沒用的東西……”

她縮成一團,隱隱約約聽見哥哥說,芙蓉院。

那個地方,她知道。

從前,她在街邊賣豆子的時候,便瞧見不少華麗的馬車,經常出入那個地方。而芙蓉院的樓上,總是站著各種濃妝艷抹的女子,她們時而妖嬈,時而清純,嗓音宛如黃鸝一般動婉轉。

那個地方,有許多的胭脂味。

可是,她們喜歡買小貨郎的胭脂,卻很少買她的豆子。

哥哥踢她的力氣越來越大,似乎恨不得將她踢死,這樣季家便會少一個吃飯的人。那時,她想哭,可眼淚卻怎么也流不下來。

這是她的親人,在這個時候,卻恨不得她死。

她到底是做錯了什么呢?

她到現在,都想不明白。

季姨娘揉了揉酸澀的眼角,然后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那一日,她以為自己要死了……

可就在她快要選擇放棄的時候,有一輛華麗的馬車緩緩地停在了他們的面前。她抬起被血遮住的眼眸,隱約的看見一個男子,慢慢地走了過來。

他的聲音可真好聽,連訓斥人,都是那么吸引人,“你們,這是在做什么?”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