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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琰強行自己將心神從顧重庭和連氏身上移開去,她不斷地告訴自己:二叔二嬸是祖父最信重的人,二叔二嬸是祖父最信重的人……
現在還不是時候,起碼剛剛醒來現在,還不是說出真相的時候。
顧琰還記得,早前九卿之一的太常卿嫡長孫女韓嫵出事了,就是因為她醒來后胡言亂語,說親眼見到了三皇子起兵謀反,結果,是被當作妖孽活生生燒死的。
九卿之權位,再貴重都保不住口出胡言的妖孽。
能通古今,能知將來,又不是天家人,不是妖孽是什么?這樣的人,來多少個都是燒死的下場。
早幾日顧琰聽到此事時,還當作笑話一樣。可如今,她明白韓嫵必定和自己一樣,能預知未來之事,顧琰害怕自己會遭受韓嫵一樣的命運。
前車殷鑒,尚在眼前,她不敢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訴父母。
她不知道顧重安和傅氏身邊的人,是否都能信得過,且父母都心性敦厚,告訴了他們,必會在言行間露了出來,就必定會讓顧重庭知曉,這萬萬不可。
天賜之福才讓她重活一次,她不敢冒一點點險。
有了前世的經歷,顧琰很快就鎮定下來。她先是給顧霑和顧重庭等人請了安,得了應允選了個背光的位置坐下來,然后才看向跪在地上的人,故作不解地問道:“二妹妹這是怎么了?”
跪在地上的人,是顧瑜。
顧瑜的生母是顧重庭的通房丫鬟,在生下顧瑜不久就病逝了,顧瑜是在連氏跟前長大的。
此刻,顧瑜的頭幾乎低到地上,顧琰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可以想象得到顧瑜必是自責悔恨請罪的表情。
就算來忠孝堂請罪不是她自己的心意,但她還是來了,來擔下這個罪名。
顧瑜一向清楚,自己的身份是什么,什么是自己應該做的,什么是自己不應該想的,所以就算沒生母護著,也能平平安安活到現在。
這一點,顧琰以前不明白看不起,但如今,倒是對這個能屈能伸的堂妹有了理解和認同。
活著,活得更好,才是最重要的。
“請祖父原諒。瑜兒這兩天一直擔驚受怕,想來想去自己都和姐姐掉下去有關,瑜兒也沒想到會有意外,如果瑜兒當時沒和姐姐上假山就好了,請祖父責罰……”
顧瑜說罷,嚶嚶地哭了起來,她身邊的丫鬟春鶯也在不斷地叩頭請罪,總的意思都是說顧琰掉下山崖,是顧瑜不小心所致。
怎么個不小心法,就不得而知了。
顧琰見到這一對主仆的表現,不知道怎么的,想起善言來,心就軟了一些。
“二妹妹快起來,假山上的事,原是我自己貪玩,沒有注意到兇險,一下子就掉了下來,怎么能怪罪妹妹?祖父,請不要怪責二妹妹,免得傷了我們姐妹感情。”
顧琰這一番話說得很慢,但意思十分清楚,是在為顧瑜求情。
顧瑜聽到這話,暗暗松了一口氣。顧琰雖然高傲,但性子真直,斷不會給人亂砌罪名。顧瑜就是篤信這一點,才會來忠孝堂請罪。
不過她想不明白,為什么嫡母連氏會暗示她來忠孝堂認罪,難道是為了讓自己在祖父面前留下壞印象?要祖父厭惡自己?
顧瑜一時惴惴,頭垂得更低了。
上首的顧霑聽到顧琰這么說,點點頭,滿意地說道:“姐妹友愛,如此甚好,甚好。原本瑜丫頭來忠孝堂的時候,我還吃了一驚,道出了什么大事。如今琰丫頭既醒來了,這事就到此為止了。”
顧霑以善治家,最討厭的就是別人家那種烏煙瘴氣你爭我奪,最想見到的就是一家人和和睦睦,聽到顧瑜和顧琰的話,自然十分滿意。
顧琰想苦笑,祖父想見到一家人和美,父親和母親努力做到這一點,不想二叔卻是抓住這一點,在祖父面前營造了一副兄友弟恭的假象。
祖父能做到正三品吏部尚書之位,當然不乏精明和決斷,偏偏在治家這里,失了警覺之心,這實在讓顧琰搖頭嘆息。
但話又說回來,誰會提防著自己的親人?
這時,連氏笑著說話了:“既然老太爺和琰姐兒都不怪罪,此事就算了。不過,為了讓家中姐妹警醒,瑜姐兒當禁足七日,抄經一月。”
傅氏點點頭,表示家中的假山太高,以后姐妹嬉玩的時候都要小心,瑜姐兒抄經就算是讓大家有個教訓了。
她說著這話,心底卻想著顧琰膝蓋上的那個黑痕,神色不豫。
當下,顧瑜哭著說道:“多謝長輩不責怪,謝謝姐姐,瑜兒定會虔心抄經,提醒自己萬事小心謹慎。”
顧琰聽著這事的處置,卻十分迷惑。高高舉起低低放下,是意料中的事情,祖父肯定不會責怪顧瑜。二房弄出顧瑜來忠孝堂頂罪一事,是為了什么?
是為了這樣不咸不淡地將二房摘出來嗎?不會,不會,以二叔的為人,忠孝堂的事肯定另有目的。
到底是什么?
顧琰拿出帕子,印了印額角不存在的汗,不著痕跡地觀察顧重庭,想從他臉上看出什么來。
只見顧重庭眼里有精光閃過,隨即說話了:“雖然琰姐兒醒來了,但我見她神色難看得很。大哥,琰姐兒畢竟是撞到頭了,為免留下后患,還是去請章老先生來一趟吧……”
聽了這話,顧琰心里重重一震,豁然開朗。原來是為了這個!二房將大家引來忠孝堂,竟然是為了勸說父親去西山,勸說父親去西山赴死!
在這之前,顧琰一直以為,西山那場伏殺只是秦績的手筆,但現在看來。那場伏殺,顧重庭肯定參與其中,原來在這么早的時候,顧重庭和秦績已經有了關聯,是這兩個人聯手置父母于死地的。
可是,她既然醒過來了,還來了忠孝堂,就證明精神尚可身體無礙,他憑什么勸動父親去西山?
在見到顧重庭的笑容后,顧琰心中起了警覺,心高高提了起來,感到無比緊張。
顧重庭繼續說道:“我聽得同僚說,章老先生明早就出發遠游了,歸期不定。若是琰姐兒有什么事情,就尋不到章老先生了。”
竟然是以時間緊迫為誘餌!以爹和娘擔憂自己的心,為了自己的身體,他們聽了這些話,肯定會連夜趕去西山!
果然,顧重庭的話語一落,傅氏就急急地問道:“二叔,這話是真的嗎?章老先生明早就離開京兆?”
顧重庭在殿中省任職,尚藥局正是殿中省屬下的官署,他會聽到章老先生的消息,一點都不出奇。
顧琰的心快跳到嗓眼了,想都沒有想就反駁道:“二叔,琰兒覺得精神很好,沒有什么不舒服的,請城中的大夫……”
顧琰突然頓了頓,她覺得眼皮無比沉重,腦中迷迷糊糊的,整個人感到無比困乏,只想閉眼睡覺……
顧琰強撐起眼皮,看到連氏笑瞇瞇地往高燭看了幾次,心中大驚。她大意了,顧重庭和連氏早在忠孝堂中作了圈套,就是為了讓自己昏睡過去。
如果自己再度昏迷,本就起了動意的父母,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連夜去西山。那么,那么父母肯定會兇多吉少,難道她還是會失去父母?難道還要再歷前世的苦楚?
不,不可以!她一定要阻止父母去西山!她一定要改變命運!
可是,她眼皮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