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之上,侍御史呂陽谷出列彈劾顧霑,指顧霑以權謀私,賣官自家,顧重庭加等第就是事實之一。給力文學網另外,呂陽谷還彈劾顧霑才疏能庸,不足以勝任吏部尚書一職,并列舉了不少實例,其中就有皇庫吏胥一事。
呂陽谷是六個侍御史之一,與房莘一樣,掌糾舉百僚、奏彈等事,位卑職重,是以膽敢彈劾三品重臣顧霑。
呂陽谷這彈劾一出,宣政殿就有片刻沉靜。廷上彈劾這樣的事情,朝官見得太多了,這本沒有什么好驚奇的。只是他們想不到,呂陽谷這次彈劾的竟然是顧霑,這多少讓他們有些想法。
顧霑自出任吏部尚書以來,就很少被彈劾了,且他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善人,為官能力不差,在朝中一向風評甚好,怎么就引起了呂陽谷的彈劾了?
呂陽谷這些彈劾一下,朝官們才想起,顧家一門出了三京官,而且都官至五品。這在朝堂來說,的確是少有的榮耀了,可見皇上對顧家的看重。
大定任官是實行避地原則,但京兆的情況又例外,畢竟大定百官都匯于京兆,有不少世居京兆的人家,很難真的做到避地任官。但不管怎么說,顧家這樣的情況,都算極不尋常了。
顧家是子嗣單薄,但這嫡枝僅有的兩名子弟,都在朝中任五品官,這一點都不比子嗣豐茂的家族差,這才是顧家厲害的地方。
顧重安近日風頭太盛,還有皇上親自口諭令他升任秘書丞。這事,朝官敢疑不敢言。但他們沒有想到,除了顧重安之外,還有顧重庭也加了等第。
這就有些貓膩了。
雖然朝官們認為顧霑身為三品重臣,行事不會這么蠢,但這些事實擺著,顧霑總要給個說法才是。
顧霑聽了呂陽谷的彈劾。就知道一直縈繞在心頭的不妥是什么了。這個不妥。從顧重安被升為秘書丞時就有了,他一直想不到是什么,卻原來是這個!
勢高益危。原來是有人想借顧重安和顧重庭來攻擊自己。以權謀私,這事可不是說笑的,真究查起來,是會免職丟官的禍事。看來。背后設局人就是這個目的了。
這個彈劾,顧霑自然不承認。當即就出列自辯,也沒有如何申訴,只是說道:“臣心如何,皇上知曉。(給力文學網最穩定)臣之長子。有幸得皇上看重,以其在書院上的貢獻得以升任秘書丞;臣之次子,加等第時。臣養病在家,并不知曉此事。呂大人的彈劾。屬子虛烏有!”
聽罷了顧霑的自辯,呂陽谷沒有舉出所謂的事實證據,而是凝重地說了一句:“顧大人尤工相人測心,一切推而順治,自無須憂慮的。”
呂陽谷這句話一落,宣政殿中站立的沈度便神色微變,這下糟了。呂陽谷這句簡單的話,實在誅心!他指責顧霑尤工相人測心,實則是說顧霑擅策帝心,甚至還進一步暗指顧霑能驅使帝心,用帝心去行事,自己反而摘得干干凈凈。
在朝為官,首忌的就是測帝心,就算知道上意何為,都要裝出一副懵懂的樣子。因為帝王能天子,天子的心思都被猜到了,還怎么能保持神秘莫測?還怎么維持高高在上的威嚴?
這和帝王喜怒不形于色,是同一個道理,帝心是不能測的,測之則死!這是面上絕對不能做的事情,可是,如今呂陽谷就說顧霑做了,皇上會怎么想?
崇德帝的面色一如往常,什么都看不出來,只有瞳孔縮了縮。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將顧重安升官的過程。
那幾天,似乎殿中丞顧重庭都在眼前晃蕩,說了云山書院的事情,又說了秘書丞葛洪致仕的事情,崇德帝便想著,如此一來顧重安正好接上葛洪了,便下了那樣的口諭。
如今看來,這些環節都接得很緊密,以致他的口諭就像被人推著所下的一樣,定是有人將他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不然,顧重安就不能升任秘書丞了。
崇德帝極為推崇“誰得益誰謀劃”這句話,顧重安升職,顧家得到的好處最大,這就不能不讓崇德帝生疑了。
多疑,是每一個帝王的性格。他們坐在天下至尊之位,任何時刻都在擔心有人覬覦這個位置。嚴格來說,每個帝王所奉行的治國原則是外王內霸,或者說外儒內法。
表面上看,他們以儒家提倡的君臣父子、仁義道德來治國,實則上卻以法家的勢深令立、設刑止惡來運政。在這樣的原則下,崇德帝對朝廷百官的心情是很微妙的。
他要依靠這些朝官執行他的皇令,以維持大定的運行,但是他又忌憚懷疑這些朝官,所謂可使之,不可由之,其實就是崇德帝這種心態。他可以讓顧家有“三朝四書”之名,可以讓顧霑擔任吏部尚書,可以讓顧重安升任秘書丞。
但是他不能允許顧霑猜測他心思,更不能允許顧霑借他心思行事。如果一個臣子能測到帝王的心思,還一步步借帝心得好處,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至尊帝王不過是木偶泥塑!
想到這,崇德帝看向顧霑的眼神就有絲冷,中樞三大神立刻就覺得寒毛直豎,卻恭敬立著,看不出有什么異樣。
沈度卻是輕顫了一下,他的目光掠過殿中的顧霑,眼神流露出憐憫。他太清楚崇德帝這絲冷意了。想必,皇上已經對顧霑起疑了。
顧霑是顧琰的祖父,又是一位不錯的吏部尚書,起碼他任吏部尚書兩年多來,銓選作假、考課弄虛這樣的事。不管于情于理,他都要出列為顧霑辯解一番。
他雙腳動了動,正想邁步出列,卻見到左側前方的低著頭的陸清,微微往自己這里遞了個眼神。然后幾乎不可見的搖了搖頭,這是讓沈度勿輕舉妄動。
見此,沈度的腳步就穩穩停住了。陸清在朝中浸淫良久,對形勢的判斷比自己精準很多,沈度知他不讓自己出列,定有原因。
立在殿中央的顧霑,被崇德帝這么一看。心中漸漸有了驚惶。身體不由得微微顫抖。鬼使神差地,他扭轉頭,想看看右側后方的顧重庭。想看清楚他,想問他加等地這么重要的事,為什么不說出來?
可是他只見到顧重庭弓著身立著,此外什么都看不真切。顧霑竟覺得自己與兒子之間隔著千重山。隔著諸多撲朔迷離,以往的父子親倫好像蒙上了一層紗。
“皇上。微臣之心,日月可表。欲加彈劾,何患無辭?顧家歷代忠直,懇請皇上明察!”顧霑回過頭。這樣說道,聲音滿是苦澀無奈。
莫使忠臣得冤枉,莫使奸佞得直褒。這兩句話,他沒有說出來。他能任職三品重官。自然經歷了很多風雨,朝中攻訐傾軋這樣的事,他不是沒有經歷過,卻從未覺得如此力不從心,從來沒覺得,為臣如此不易。
或許,我真的老了。——顧霑這樣想著,整個人霎時頹然。
廷上彈劾,當然不會立即有結果,崇德帝也不會當場處理顧霑,而是下令退朝,朝后別議。只是臨離開宣政殿的時候,崇德帝再次看了顧霑一眼,眼中仍是有絲冷。
這個眼神,朝中重臣差不多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沈度考量著宣政殿這一彈劾事,深深覺得顧霑被坑得厲害,真正擅測帝心的,是在背后推動一切的人。這個人,會是誰呢?
沈度的目光移向了顧重庭,想到了早前顧琰的請求,眼中甚是疑惑。他的人監視成國公府的時候,發現了顧重庭頻繁出入其中,他便通過小圈與顧琰說了,不料顧琰卻有一個請求,就是將空翠山死士的事情說與顧霑聽,還特別提到了顧重庭。
沈度當然一一照做了,便有了他前去宣平大街等顧霑那一幕。
這些事情,沈度都沒有問顧琰為什么,他相信她做事必定有原因,能謀劃拔除了南風堂的姑娘,怎么會胡亂行事?他對她無比信任。
從這一切看來,顧琰顯然對顧重庭極不信任,如今顧霑被彈劾,直接原因就是因為顧重庭加官升等第,又和顧重庭有關,這多少讓他感到奇怪。
顧霑回到顧家的時候,腳步微顫神色頹然,臉色病氣十足,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很多,這讓所有顧家人都大吃一驚,當然令顧顏憂慮。
很快,顧琰就知道了宣政殿上的事情,這不是從顧霑或顧重安口中得知的,而是沈度讓小圈將消息帶來的。呂陽谷彈劾顧霑以權謀私、顧重庭已加等第這樣的事,都寫在小圈帶回來的紙條中。
顧琰見到這張紙條,見到呂陽谷這個人名,她微微瞪大了眼睛,竟然是這個人。
呂陽谷,是秦績的人!這一次廷上彈劾,是秦績的手筆!
只有他,才能暗中通過吏部為顧重庭加等第,而且成功瞞住了祖父顧霑,成國公府在尚書省有方集馨這個人,想在吏部做什么都很容易。何況,還有一個尚書左丞蔣欽在,這人,可是三皇子的死忠屬下!
秦績果然厲害,一出手就讓顧家傷筋動骨!這一次祖父的尚書之位,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了。
想及此,顧琰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渾身不自覺散發著深深寒意。小圈見到她這樣,圓溜溜的黑豆小眼睛有些擔心,不由得蹭了蹭顧琰的腿腳,“吱吱”地叫著,仿似在安慰她。
(章外:要跟大家說對不起,昨天五一放假,小朋友鬧得厲害,便陪她去玩了,請大家原諒!今日我會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