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第四十五章 妙音八法

眾人聽著帳內陳慕輾轉道:“……他已經走了,一早就離開了離水。”

李曹意味深長望了費文友幾個一眼,有陳慕這句交待,就坐實了他給東夷人做內應的事實,回頭即便有人發現那畫是假的,再想抵賴也沒有用了。

費文友幾個臉上都不好看,首陽先生一死,他們不僅僅是沒了授業恩師,奸細出在他們之中,日后必定連累其他師兄弟在玄音閣受排擠,被人家冷嘲熱諷。

齊鵬罵道:“你這欺師滅祖的畜生,東夷人給了你什么好處,叫你把將軍府的布防乖乖交了出去?快說,你和那商其是什么時候勾搭上的?”

這話一問出來,連李曹聽著都有些后怕,將軍府后宅雖然戒備更嚴一些,但在商其這樣的殺手面前怕也不是鐵板一塊,有陳慕與他內外勾結,這次死的是首陽先生,若是后院的女眷出了意外,他們這些人縱死也難辭其咎。

陳慕一聲慘叫,痛呼道:“抬腳,啊,我的手,我的手,求你抬腳!”

費文友心底生寒,他們這些樂師,包括他在內,仗著琴簫絕技才能傲視天下高人一等,一雙手若是廢了,再活著便如行尸走肉,還不如死了痛快。里面的齊鵬和幾個軍官看來是對陳慕深惡痛絕,才會下這樣的毒手。

齊鵬咬牙惡狠狠道:“還不快說!”

“是去年秋天,在京里,啊,我說,你先把腳抬起來。去年秋里我在孤云坊認識了一位黃先生,他字寫得好,畫畫得也好,我和他一見如故,很是投緣,隔三差五就一起喝兩杯。”

陳慕忍著痛語氣急促,齊鵬看他這模樣像是在說真話,便抬起腳來,容他繼續說下去。

“今天春天的時候玄音閣大比,師父說誰若是進入了宮榜,他便稟明國師,傳我們妙音八法第三重。”

“什么?”齊鵬沒有聽懂。

陳慕已經疼得神智胡涂,哪里還留意得到對方只是個普通校尉,不可能聽說過“宮榜”“妙音八法”這些玄音閣秘辛,又重復了一遍:“妙音八法第三重。”

這一次齊鵬機靈地沒有打斷,而是逼問道:“那又如何?”

“我手氣太差,上來沒幾場抽簽就抽到了胡師兄,我心里沒底,和黃先生喝酒時念叨了兩句,結果那場比試胡師兄發揮失常,我沒費什么力氣就贏了。當時我以為是我運氣好,之后一路過關斬將,直到最后一場對上蘇漠。蘇師兄連年排名都在我前頭,加上個性高傲,不可能讓著我,我心中憂慮不安,當晚又和黃先生一起喝酒,喝得酩酊大醉,不知都說了些什么,誰知沒過兩日,蘇師兄與人爭妓口角,竟被當場刺死。”

說到這些鬼蜮伎倆,齊鵬不再一頭霧水,他冷笑道:“所以那黃先生其實是東夷探子,過后以此來威脅你?”

帳外眾人沒聽到陳慕回答,看來是默認了。

費文友臉色鐵青,低聲罵道:“百死不足惜的東西!”

文笙跟在李曹身后,由陳慕口中聽到了不少玄音閣的秘聞,一時對這譚國師創辦的大梁國學更加感興趣了。那妙音八法應該就是以琴簫之聲迷惑控制他人的秘法了,她到真想親身一試,看是不是像傳聞中那么厲害。

帳中齊鵬已經開始逼問陳慕來離水后的所作所為。

提起首陽先生遇刺的經過,不知是受刑不住還是心里壓力太大,陳慕敘述地明顯沒有之前那段清晰,只顛來倒去重復:“他騙我,他只是說要偷走師父的樂譜,沒說要殺了師父。我被他騙了,已經太遲了……”說來說去終于嚎啕大哭,任齊鵬怎么呵斥打罵都止不住。

費文友見狀商量李曹:“錄事,如今真相大白,陳慕出自玄音閣,還請將他交給我們帶回京里去處置。”

李曹哪肯叫他這么把人帶走:“費先生,如今雖然抓到了內賊,真正的兇手還逍遙法外呢,此去京里長途跋涉,何不趁著那只瘋狗就在左近,趁熱打鐵,叫他招出來一網打盡?”

這說得也在理,若陳慕真知道那東夷殺手的下落,卻因為自己一意孤行錯失了機會,回去后也不好交待。費文友嘆了口氣,道:“那好吧,我來問他,只是我玄音閣秘法恐有得罪錄事和諸位部屬之處,事急從權,望勿見怪!”說話間,一撩帳簾當先走了進去。

齊鵬早知道他們一行人在帳外聽審,但見他突然進來,還是配合著做了個吃驚的表情,道:“費先生,您這是……?”

費文友沒有理睬他,也不管地上骯臟一撩袍子就地坐下,望了一眼滿身是血神智不清的陳慕,將片刻不離身的瑤琴橫放于膝上。

玄音閣雖最初是由譚國師創辦,他們這些樂師受大梁舉國供奉,享受著當權者的奉承尊重,地位超然,而同時,他們也是大梁的國之利器,不要說陳慕害死了師父,單他做了東夷人奸細這一條,他們之間已經再沒有什么同門情誼可言。

李曹一見他這架勢,暗叫“不好”,連忙吩咐手下諸人找東西將耳朵堵上,他也匆匆扯下塊衣襟來,團了團,塞在耳朵里。

費文友左手按琴,右手抹過七弦,“嗡”的一聲,遠近所有的聲響為之一靜,不知有多少人感覺著方才突然有一股無形氣浪沖擊到了腦海里。

文笙開始懷著好奇還想試試自己是否能抵御得住,只這一下,她便曉得厲害,趕緊塞上耳朵。

可即便是這樣,距離費文友最近的齊鵬也有些受不住,只片刻工夫,他便臉色發白,悄悄往后退開幾步。

帳篷內外看上去沒什么反應的好像只有費文友和他的幾個師弟。就連陳慕明明受刑不過昏昏沉沉,受琴聲影響也遠遜于齊鵬等人。

文笙悄悄向后退了退,暗忖:“這大約便是他們那個妙音八法了吧。”她眼神極好,離遠牢牢盯著費文友彈琴的八根手指,想看出點什么玄機來。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