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的富貴人家,大多都住在一條街上。比如琚逸伯府上便是在一條名為八寶胡同的巷子里頭,雖說是一條巷子,可這里頭卻只有寥寥幾戶人家,皆是京兆百年的望族。往往一家望族府邸的邊上宅子,都會被府里收購,一則是為了安置府中有頭有臉的下人,二則是為了以防日后擴建用地。
因此,這巷子也是隱秘的很,巷子里頭一間小院落的買賣,并不是很引人注意。
尹中元的身影出現在了八寶胡同右拐的一個小院落里頭。
“你到底想做什么?”
尹中元的聲音已經壓得很低,卻也聽得出來是含著些微的怒氣。
“你這樣兇我做什么?我不過是想你想的緊了一些,你又何苦這樣對我?”
女子的聲音纖柔嬌弱,比起琚逸伯夫人黃氏要嬌媚的不少。身上雖然是穿了低調的撒花軟煙羅裙,卻仍舊是從通身便顯出一身的貴氣來,嫩白的臉上帶著嬌羞的神色,緩緩地靠在了尹中元的肩上:“若不是想你想的緊了,我哪敢在這個檔口出來見你?”
尹中元心里不耐煩,可這偏偏是自個兒招惹來的債,只能緩了聲音哄道:“我也是氣極了。只你在這檔口過來,若是讓人瞧見了,咱們的名聲還要不要?”
女子不暢快,扭動了身子道:“誰讓黃氏命硬,這么久了都沒能死成!好容易她死了,我又得這么久不見你,我哪里能忍得住。”想了想,又繼續有些小心翼翼地道:“要不,你就不要為她守三年了,早些同皇兄說了,有母后幫忙,咱們定能成的……”
“不行。”尹中元當即打斷她的話,又是恨自個兒招惹來了這么一個煩人的女人,卻偏偏是皇家的公主,還不能用一般的法子對付她:“本來對黃氏的死疑心的人就不少,若是我連三年的喪期都不能為她守,我還如何面對眾人。”
長寧有些不樂意,但看尹中元的神色卻并不是在開玩笑的,她向來就有些害怕尹中元,如今見他這樣,便也只得放下了,抱著他的手臂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便是要這樣偷摸著我也認了。”
尹中元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順手攬過了長寧的腰:“你同太后說了?”
狀似無意,可心卻顫的厲害。
長寧順勢將腦袋埋在了尹中元的懷里,搖搖頭:“還沒,尚且沒有同母后說。”
尹中元放心了一些,道:“此事等我守了三年的喪期后再說,也省的太后對我的印象太不好了,屆時又難成事。”
長寧在他的懷里乖順地點頭。
尹棠每日都有午睡的習慣,這日趁著這個空檔,奐禾偷摸著進來,悄悄兒地在尹箢耳邊道:“三房賀氏傳話,這事兒成了。”
尹箢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心下卻是欣喜。
這一世,她是打定主意了,不要那樣年紀小的時候便出名成才女,不要像上一世的時候那樣,年僅十二歲便已經是名滿京城的才女。這一世,她只求能夠過的安穩。
當然,安穩的前提便是要盡可能地悉數解除所有會或將會造成不安穩的隱患。
每日的晨昏定省,不但是宮里的規矩,在各大家族里頭也是頭一份兒的規矩。早晨時候,各房的人都前去榮喜堂向老太太請安去了。
老太太看著自己的孫女兒們是高興的,她感嘆過多次,尹府的這一輩兒里頭,男兒到底少了些,嫡長孫便是尹恒,其余便只剩下了四個孫子,分別是大房的嫡子尹仁、二房的嫡子尹信、三房的庶子尹皖還有四方的庶子尹楚。年紀最小的便是尹楚,府中十二少爺,年方七歲。
各房都是嫡母帶著姨娘和子女向老太太請安的,大房卻在此刻沒了嫡母,只能由年紀最長的尹恒代為帶領眾人請安了。
方氏與尹毓在后頭卻是吭也不敢吭一聲。昨兒尹中元從外頭回來后,并沒有興師問罪,卻是直接下令出了每日的晨昏定省,方氏與尹毓皆是不得踏出紫薇苑一步,日日都抄寫家規,禁足達三個月之久。
老太太很是滿意,讓人都起來,又是絮絮叨叨地說了一些平日里尋常的話,倒也撿不出什么出彩的。老太太眼神還算尚可,一眼便瞧見了十三姑娘尹環的衣服似是有些舊了,便開口問了問:“老十三是怎么回事?身上的衣服可是舊了?”
十三姑娘上前,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眼神卻一直瞅著二夫人蘇氏,有些畏懼地道:“孫女的衣服很好,嫡母說了,舊的也能穿,何苦總要做新的,將就一下便過去了。”
老太太瞧了一眼蘇氏,只見蘇氏陡然間臉色變得很不好看,卻也并不辯駁,只道:“伺候的嬤嬤也真是太不當心了,舊的衣物怎么能讓十三姑娘一直穿著?”又瞧了瞧二房二姨太萬氏,嘆道:“你說你,自個兒的女兒你怎么也不看著?衣服舊了,自然便應該讓她換新的了。”
萬氏有些氣不過,今兒就是她教女兒說的這番話,還特意將衣服磨舊了再給她穿的,怎么能這么輕易便叫蘇氏給駁回來?便拿起帕子印了印眼角:“咱們燕春堂的東西,什么不是二太太您親自管著的?我倒是想讓阿語換身新的,可也得有東西讓我們阿語換啊。”
可如今瞧著這尹家的妾室,一個個都作亂到了正主的頭上!好在二夫人也不是個任你拿捏的主兒,淡淡地瞥了一眼萬氏,道:“你若真是自個兒心疼阿語,那便是你自個兒穿的舊了些,也該讓你女兒穿的好些。若是問我是不是給你們東西?你倒不如問問自個兒,阿語同你自個兒的月錢都讓你花到什么地方去了。”
萬氏眼皮子一跳,可已經說到了這樣的境地,就不能退縮。看著自己的女兒,咬了咬牙,狠心道:“我一個女人家,雖說外頭用不著銀錢,可打賞下人總得要些銀錢,我們姨娘的月例銀子比不上你們做正經夫人的,就連我可憐的女兒,難道她就不是伯府親生的姑娘嗎?你身為二房正主,苛待我的月例銀子便罷了,又何必連我女兒的月例銀子都一并苛待?你瞧瞧這府里頭的姑娘,有哪個過的同我們阿語這樣慘的……”一邊說著,一邊竟是拿帕子抹起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