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看著幾個兒女從面上情分到相親相愛,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只想若是大女兒在,四個孩子在一起又是什么光景。錢涵林眼中包含著羨慕,原本他也有兩個哥哥,一個妹妹的,可惜只剩她一個,李氏同樣想起她幾個早夭的孩子,思念不可抑制的涌現出來。
東錢湖環湖皆山,由溪水七十二條匯集于此,又因雨季,湖水就格外的豐沛,碧綠色的水流悠悠東流,湖里偶有幾個套龍蝦的籠子。龍舟賽雖結束,但日頭尚高,船上的各色彩旗旌風獵獵,遠處群山環抱,森林蒼郁,人的叫聲笑聲不時的驚起一群飛鳥,鬧惶惶的躲避開去。
錢陳禮背著妹妹極靈活的在人群中穿梭,錢陳群也跟的十分緊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三人就已在甲板上占據一方,上船的人,皆踮著腳尖,揮舞著手或手帕向岸上的親朋招呼。兄妹三人也望向陳氏大聲的吶喊,只見陳氏拄著小腳,靠著篷子邊緣的欄桿,探出身來,沒待其他動作就轉過身去和某二世祖解釋。
“哥,剛才那人是誰,不會找完我麻煩,又找母親麻煩了吧。”錢卿瑛微微皺眉,轉頭去問兩人。
“他是滿洲正黃旗萬琉哈氏的嫡支血脈,萬琉哈瑞明,祖父曾官至驃騎大將軍,上頭有個姑姑入選內宮,育有皇十二子,他父親只有這么一個嫡子,現下正任從五品的監察御史,是正經的勛貴之家,現下隨其父四處探查,行事難免驕橫,卻也有試探之意。”錢陳群定定的望著遠處的人影,一字不頓的迅速報了那人的名號,音調平穩并無起伏。
錢卿瑛細看了二人神色,皆是對此事司空見慣的不以為然,轉而仔細回憶皇十二子,可惜她對清朝的歷史認識最多的是建立在電視劇和小說上,還有對幾個名人因好奇而去搜的百度資料。這個姓氏不出意外應是沒有被卷入那場政治風暴中的,連意淫一下他以后會倒大霉都不行。
“小九剛才回應的很好,可現在看他去糾纏母親,我倒擔心是剛剛回應的太好了,他看小九的眼神可不那么簡單,以后遠遠的避開好。”滿是憂色的錢陳禮沉聲道。
“呵呵,我有什么關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養在深宅內院,外男是接近不了的,除非父親賣女求榮,把我打包送人情,可在家我再不受寵,在外也是堂堂嫡女,又不是庶出,不能的。”錢卿瑛擺擺手,先是無所謂的笑笑,頓了頓換上一副鄭重的容色。
“若說擔心,我只擔心那樁事,早些日子便想讓哥哥們停了,可得利太容易,就不舍得剎住,恐怕收尾的有些晚,若是那行人嗅出點什么,可頭痛的很。”票號匯兌銅錢和白銀,黃金,十多日下來竟得純利七百多兩,普通的八口之家有菜有肉的小康水準,一年下來也不過三兩銀子,這筆錢著實扎眼。
“不礙的,那些人都安排妥當了,大哥行事向來周密。說好來看拖魚的,人都走光了,看這風多舒爽,別白白的糟蹋了這好風光。”錢陳群最受不了氣氛都安肅,急不可耐的拖著一大一小往船尾去了。
錢卿瑛一愣,周圍原本滿當當的人此時都散了,只剩他們三人跟三只亂毛怪似的圍成一圈,當即笑不可遏。還未至船尾就聽到抑揚頓挫的號子聲,想必已經開始拖網了。
等到了船尾,才發現聚集的人數太多,三人都不得寸進。錢陳群見不得小妹失望,便如數家珍的念叨:“今年不知道能打到多少魚?小九,你不知道此地的湖魚沒半點泥腥氣,肉質甘美肥嫩,所以,即使寧波府本地人吃慣了海魚,對這里的湖魚卻是垂涎三尺的,等下咱們要早些去領,別等其他幾家都挑走大的。”
“你這小子,急哄哄的樣子,好像那幾家跟你似的嘴饞愛打秋風,除了知府一家,哪家合股的不是可這你先挑,還不知足。”錢陳禮失笑,點了點弟弟的鼻頭,不留情面的戳破他嘴饞的實情。
“他們若大方,怎不干脆都給了我來,咱們拿回家可以曬成魚干慢慢吃,冬天落雪的時候,用砂鍋和豆腐一起燉嘍,咕咚咕咚的在小泥爐上冒著泡,那美的……”
“你這貪心鬼,好好教你,還不肯聽訓,討打”錢陳禮裝作惱羞成怒,起勢便追。
錢卿瑛笑噴,看兩人在甲板上你追我趕的笑鬧,感覺自己的心快樂的灌滿了風,有道是江南,風景舊曾諳。
歡樂的時光總是轉眼即過,待龍舟拉完三趟網,各家分了湖魚,三兄妹隨同陳氏回錢府,已是落日西陲,眾人皆是意猶未盡。
剛下了馬車,進到錢府內門,管家就迎上前來,容色疲憊,眼神焦慮,不等陳氏發問,便竹筒倒豆子般的呈報上來:“西蓉院的楊姨娘出事了,老爺吩咐太太一回來就到正堂,商議個章程出來。”
“什么事,府里不是有李姨娘做主么,能有我什么事,你還是說清楚些,能不攙和的我就不攙和了,反正我這個冷宮也呆習慣了,別好的沒我什么事,惡心人的玩意兒就可勁的拉著我!”陳氏先前得了定心丸,便擺出一副不耐的神情來。
這錢管家本就是爬高踩低的角色,平日里沒少受他冷遇,現下陳氏豈有不給他釘子碰的理?!錢管家暗惱,可老爺向來是說一不二的主,要敢違了他的令,趕明兒他就能給你換下來。錢府但凡要緊的賬目來往從不依賴賬房和管家,都是錢綸光一手經辦,處事十分的謹慎。
“這……小姐少爺們在怕是聽了不好,沒的污了耳朵。太太可憐小的一回。”錢管家面上十分為難,一副難以啟齒的摸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