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三人回到院里,看錢卿瑛擺弄,只見她把銀制的瓶子旋開,倒入平日里用的水皂(液態皂他們叫著拗口),擰回蓋子,然后隨意的按了幾下瓶蓋頂端,瓶子就像螃蟹一樣呼呼的吐出大團大團細密無比的白色泡泡。
不等錢卿瑛下一步示范,兄弟兩人早咋咋呼呼的一把奪了瓶子過去,先是翻來覆去的擰開蓋子去看里面有什么機關,而后又撲哧撲哧的狂按壓嘴,弄得泡泡流滿了一地,連丫鬟們也湊過來一起玩鬧,最后發展成組隊扔泡沫大戰,錢陳禮和錢陳群自然是攻防一體的。
錢卿瑛早找了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露出狐貍般的笑容,嘴里卻不住的吶喊:“三哥小心后面,春分要扔你啦,哎,大哥你不厚道,直接扔到夏至的臉上,人家都看不見了,還怎么玩?!”
知道小廚房來人傳話,眾人才各自散了去洗漱,滿滿一瓶的皂液也被消耗一空。
剛擺上晚飯,錢綸光臉色漆黑的沖了進來,劈頭蓋臉的叱問陳氏:“你跟管家說的都是些什么混話,府里一團亂了,你還給爺添堵。”
忍了又忍,他繼而一臉便秘的嫌棄,“這些年爺是少你吃的還是少你穿的,把好好的花園子養那些腌玩意兒,弄得臟污遍地,害得爺……”
話雖沒繼續下去,可在座的眾人都知道他定是踩到某些東西了,心中沒由來的一陣暢快。
錢綸光沉著臉,煞氣十足的坐在一旁的主座上,等著陳氏哭著求饒給解釋,哪知陳氏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依舊故我的吃自己的飯,偶爾給子女們夾一兩筷子菜,優哉游哉。直把他氣個倒仰:“爺問你話呢!”
“哦,字面上的意思,有道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園子里養這些個東西也是拜爺所賜,我們母子還真一直食不果腹,就差衣不蔽體了。”陳氏放下筷子,轉過頭去涼涼的瞥了錢綸光一眼,不咸不淡的說,
“爺精明如斯,別說您不知道,這話說給鬼聽還差不多。就說前一陣吧,妾身求到爺跟前,爺倒是把貪墨妾身嫁妝銀子的奴才給法辦了,明明可以直接給妾身那些繳獲的田莊鋪子地契,為什么還大費周章的折成銀子給妾身呢,妾一打聽貓膩可大了,五百兩的莊子爺只賣了兩百兩……”
“你在哪聽的這一棒子混話?!如今怎這般的俗不可耐起來。”錢綸光重重的連拍了幾下茶幾,直把茶碗震的叮當亂響。
陳氏沒聽完,已氣的臉白氣噎,抽抽咽咽的一面哭,一面問道,“呵呵,都說雁過拔毛,把腦子打到妻房嫁妝上來的也是奇景了。這回來也不是給我什么好處的,怕是要我頂什么不好聽的名頭吧?!今天當著孩子的面把話撂這里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忘了說了,那監察御史家剛給妾身遞了花會帖子,你若再把臟水往我們頭上潑,我就跟你們魚死網破!”
錢綸光不可置信的看著滿身尖刺的陳氏,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雖沒再度責罵就起身走人,卻也沒提克扣了陳氏追討回的銀子。
“母親?”三個孩子看猶如失魂的陳氏,俱是擔心不已。
“沒事,若不是瑛兒把收回的銀子一一做了市價報給娘聽,娘還不知道要傻到什么時候,難怪他把我當豬狗般戲耍。這回定是那李氏不想沾染的麻煩事,才找我作伐子呢。”陳氏回過神來,眼里蓄滿了淚水,復又摟住錢陳群和錢卿瑛這兩個年紀小的,不停落淚。
眾人好一通安撫才讓陳氏安靜下來,如此一來夜便深了,吃了鲅魚餃子,三兄妹只覺累極,便各自睡去了。
楊姨娘究竟發生什么事與他們無關,陳氏母子四人打定主意不去攙和,陳氏只讓下人這幾日多注意西蓉院的動靜。錢卿瑛雖隱約有某種猜測,然而卻沒想到事情來得比預想還要快!
深夜里,錢府里突然傳出聲凄厲慘叫聲,驚醒睡夢中的人們。
陳氏整晚心緒不寧,所以并未入睡,新買的大丫頭小滿已經出去打聽了,而她坐在屋里實在沒耐心等下去,聽到西邊院里突然傳出嘈雜的聲音后,便匆忙的奔出了院子。卻沒忘記囑咐張嬤嬤看顧尚在熟睡的小女兒。
陳氏走到半道上又折了回來,一邊敲著自己的頭暗暗懊惱:“都告訴你不要去沾那些破事了,他無情至此,你還留戀個什么勁!”
“太太!”小滿從外面回來碰見陳氏,見她親自跟了出來,少少一項便明白她為何心急,喘了口氣,壓低了聲音在陳氏耳邊說,“楊姨娘小產了,說是被打胎藥生生打下個成型的男嬰。”
“怎么可能,老爺今天明明特意為她的事回府的,又鬧出那么些事情。”陳氏在心里一一過濾嫌疑人,到底是誰那么大膽,竟然敢在錢綸光眼皮子底下明目張膽的下手!
“這事透著蹊蹺,老爺傍晚時分還去看過楊姨娘,中途折到咱們院里,后來又跟和李姨娘關屋子里商量了半宿,接著有人看見一個青衣婢女端了碗吃食進去,沒多久楊姨娘就見紅了。”陳氏個性素來綿軟,小滿又是個藏不住話的孩子心性,遇到這樣的事情,便將打聽來的那點推測,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全說了出來。
陳氏遙望那一片人聲鼎沸處的一片明光,定定神才對小滿說:“走吧,總歸是大人造孽,孩子遭殃,稚子何辜……”
小滿偏著腦袋,打量著陳氏的背影,嘀咕道:“太太這樣的美人,這般的心善,怎么老爺就不喜歡哩。”
待第二日錢卿瑛醒來時,昨夜西蓉院的一切仿佛碎石入水,略略泛起圈圈漣漪便了無痕跡,而陳氏的眼睛下終究是留下了兩道青痕。
自此以后酷愛吊嗓的楊姨娘再不唱曲,對外只道要靜養,不久整個西蓉院變成了雜草荊棘的天堂,戲臺上那個英俊多情的小生也銷聲匿跡。而范姨娘卻受百般寵愛于一身。
端起一杯茶,錢卿瑛笑:權利角逐從來不只是男人們的江湖!誰是最終的勝利者?!那些發生了的,沒發生的,都隨著那段隱秘甜膩的情感隨風散去……
一連兩日,整個錢府都陷入了可怕的靜默,沒人敢多做交談,眾人都極有默契的掠過楊姨娘,錢卿瑛不知道陳氏和兩兄弟是否知道事情的始末,但他們都刻意的避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