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熹照

第45章 月黑風高夜

錢卿瑛乜斜了錢綸。光一眼,見其敗退,迅速整整衣裙,摸摸鬢角,端莊坐好,嬌笑道:“與其被人叉,不如我叉人,跟母親那樣我早死一百次有余了。”她也不怕事后人家追究,想必到時他想利誘自己居多呢。

錢綸光望洋興嘆:這孩子真是太……太……彪悍了,這變臉的速度,要不是話猶在耳,他都要以為自己神經錯亂了。于是無力的說:“若是能過了這個坎,爹會補償你的,說吧,什么法子。”

“不過就是……如此這般。”錢卿瑛做了個附耳過來的動作,悉悉索索的說了一通。

錢綸光的面色頓時浮現出笑容,仔細打量了錢卿瑛一番問:“看不出哇,你小小年紀又身在閨閣如何能想到這些?!”

錢卿瑛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眸底卻是誰也未曾明了的一抹神色。:“有一句話叫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若你和我們母女一般寂寥,終日以讀書閱卷為伍的話,就知道蚌殼孕育珍珠是何等的煎熬和痛苦。”

錢綸光不再追問,有些傷痕無法彌補,尤其是聰明人的,他們更加深刻的記憶住那些視為砥礪的東西,好在總歸是自己的血脈,是無法摒棄的羈絆,她的矛頭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對準自己,她又貪財想是容易收買的。

事不宜遲,乘著太陽沒下山,錢綸光抱著錢卿瑛疾步出了明遠堂,吩咐下去:“各房的全都回各自的院去守著,沒有吩咐晚上不許出來,若有違者拉出去打死,全家發賣。”

另招來錢管家找來府中善于泥瓦之人換上輕便布鞋在花廳集結待命,讓廚房送上飯菜與父女二人快速吃了,便往花廳去了,屆時能找的人均已到齊。

錢卿瑛就將搜羅上來的幾把大鐵錘,讓人包上厚厚的棉襖,用繩子扎牢,一邊讓幾個丫鬟輪流抱著她沿著圍墻找狗洞并且畫下分布圖來,這些地方守門的人應該會想到去守住。

而錢綸光則帶了另一隊做慣泥瓦匠的人去勘察踩點圍墻墻角有哪處松動,原先那段墻體倒塌雖是因挖掘而至,但絕非偶然,此院時間建筑時間已久,并未做過整修,大水淹沒剛剛退去,墻基松軟、墻體未干,有經驗的匠人很容易便會察覺薄弱處。

他們要做的無非是挑選一個遠離大門、小門和狗洞這些有人看守的地方,乘著夜色用包好的鐵錘敲擊墻體鑿出一個能爬出人去的洞來,再由泥瓦匠立時就地補好。

所謂“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只要把尸體挖出拖到廢窯洞里澆上火油燒成了灰,還有什么物證!那行事之人,錢卿瑛推薦的是錢管家,錢綸光也覺得他家中老小都在府中是得用的,就這么定了下來。

晚上的月光霧蒙蒙的,不亮也不暗,錢綸光親自領了一群人悄悄的帶著錘子到了選定之地,屏聲斂氣的撞擊起來,夏蟲爭鳴,包著的布棉襖吸收了大部分的聲響,只余微微的悶聲,終于能抽出第一塊磚來,不一會兒錢管家就爬出了圍墻,于錢綸光兩兩相約若是事成,則放煙火報信。

另一邊安排的幾個人開始分別在各守備處撒嬌耍刁,塞送銀子,務求出的門去,求了許久終有一人成了,開始帶著身后的大隊跟蹤者饒了大半夜的城。

錢卿瑛在得知兩頭的人都出了府后就安心的睡了,天大地大睡覺最大,欲擒故縱的把戲,早防著您哪,不讓您英勇聰明一回怎對得起自己這么些天的擔驚受怕。

這廂好夢正酣,可苦了白日里兩位來訪的大人長夜奔襲,監察御史畢竟是自小習武,區區熬夜算不得什么,文官出身有身寬體胖的穆大人就慘了,不但被叮了滿身的大包,還累得心疾發作,厥了過去。

啟明星升起時分,天際綻放了大朵絢爛的煙花,錢綸光懸了一晚的心終于落下,想起來說了一句:“再去通稟九小姐,塵埃落定。”

一旁徹夜待命的婆子回道:“從流云院傳信回來的人說了,二更天她去傳話時,九小姐聽完消息就熄燈睡了。”

錢綸光沉默半晌,復而又笑:“那等她起身再傳吧,說不定又要抱怨我帶累她了。”語氣不覺帶了寵溺,此事布局策劃貫穿而下,小九之能可見一斑,她該有如何的篤定才能照舊好睡,若是個男孩,無論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還是算無遺策,哪條不是為官做宰的必備資質,自己的子嗣里當真找不出能與其匹敵的人來。

錢卿瑛起身洗漱,聽了傳到的話,輕聲道:“知道了,勞煩嬤嬤大清早走著一遭了,白露看賞。”

婆子歡天喜地的得了一吊賞錢回了,錢卿瑛優哉游哉的吃了早飯朗讀,而后去椿齡院點卯,一切如常有條不紊。

白露春分均是疑惑,如今闔府上下朝不保夕,姑娘怎么跟沒事人一樣,卻不敢問,錢卿瑛不喜旁人多加打探她的心事。

“……大家只要各守職司,照常過活就行了,咱們府上行的端做得正,這天塌不下來!”錢卿瑛淡淡安撫,她的鎮靜立刻感染了以下的人,眾人覺得不就是門外守兩三十個人嘛,真有啥事還能這樣安生?!老爺也是縣官,衙役有什么了不得的,犯得著自己嚇自己嘛

“大哥、三哥,怎么這樣火燒火燎的趕了過來,大蟲跟后頭啦?”錢卿瑛打趣。

“小九,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笑!”錢陳群急的跳腳,搶先一頭沖了過來。

“什么時候?早飯吃了沒?”錢卿瑛無所謂的笑笑。

“妹妹,我的好妹妹,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傻,我和小三巴巴的趕過來是要問你昨天下午的事!”錢陳禮也按捺不住,聲音沙啞,神情憔悴,跟只烏眼雞似的。

錢卿瑛斂了笑容,正色道:“真的無事,就算曾經有事,太陽出來了也都冰消瓦解了。”

“母親還未起身,你們等會兒一同與她用了早飯吧,我得回自己屋了,你們出不得門去不用上課,我的課業可照常哪。”不等兄弟二人回過神來,錢卿瑛已經帶著隨侍丫頭出了院門,遠遠的聽錢陳群對錢陳禮道:“大哥,真的和小九說的,事都過去啦,我怎么覺得這么玄乎呢?”

“也許吧,一夜可以很長,也可以很短……”后面的聲音微不可聞。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