禛康復,錢卿瑛和小高子因為在近旁照料,卻都有不同程度的發燒和咳嗽。
朝堂上八爺黨一家獨大,市面上錢卿瑛的勢力全面收縮,已經成了九爺禟的天下,這種局勢才為錢卿瑛和禛的回歸創造了政治條件。
剛回到京城錢卿瑛就主動約見禟,地點在靈光寺。
不知過了多久,轎子終于停在了靈光寺的大門前。
靈光寺不愧為是八大處的第二處寺院,此處因供奉釋迦牟尼佛牙舍利而聞名于世,修葺得氣勢宏偉,寶塔巍峨,殿宇宏麗,古木參天,游廊迤邐;更有流泉飛瀑臨崖垂瀉,錦鱗追逐游戲蓮池;鐘磬悠悠,香煙裊裊,景致分外迷人。
錢卿瑛下了轎,主持雙掌合十向她行禮。
錢卿瑛點了點頭,也無心客套,直接問:“九爺現在何處?”
“錢施主,這邊請,九爺已在居士院等候。”
錢卿瑛聽了有些著急,現在她處于弱勢,如果不掌握主動,讓對方對她產生敵意,雙方演變成爭斗的話。
有于是也顧不上觀賞靈光寺寺內景色,便讓主持領著徑直向居士院走去。
錢卿瑛一路上走得有些快,主持更是要加快步伐。然而,走著走著,當她都已經看到居士院三個鎦金大字時,錢卿瑛反而慢了下來。
主持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后攜著眾隨行僧人離開此處。
錢卿瑛一個人站在門前,猶豫了片刻,還是鼓起勇氣伸手推開面前的那一扇門。
門吱呀的一聲開了,禟一身墨黑色的繡金蟒袍,盤膝而坐他的眼神是那樣的淡定、安然,已經完全具備了一種掌控大局的氣度和自信:“你來了,坐。”
進了屋兩人面對面而坐,明明彼此有自己的盤算卻又不知從何談起。
沉默了一會兒:“皇上想坐山觀虎斗,然后再收拾得勝的那個,到最后贏的人始終是他一個。我不過是個女人,今天想和九爺說的是,從今往后愿意以九爺馬首是瞻,通力合作,不知道九爺意下如何?”
禟彎唇笑了笑:“小四嫂能放的下?真是出乎我們的意料,能夠這樣當然是最好的,只要你我親密無間,就不會被人各個擊破,也沒有人能再在京城插進一腳。不過,其實我更希望我們是同坐一條船,而不是所謂的守望相助。”
錢卿瑛看著九阿哥俊俏成熟的臉龐,那是一張可以令所有少女心動的臉,但錢卿瑛卻沒有一般少女的心了。展開撒金的深紫色扇子,一股異香蔓延開來,錢卿瑛掩扇而笑:“我倒覺得我們這樣更好,各自經營,一方出了事還能向另一方求救,不說遠的,只要當今皇上千秋萬壽,我們就不能拆伙,我們就要護著彼此,雞蛋還是分開放在兩個籃子里更安全,對不對?”
禟“哦”了一聲,然后就沒有了下文,只是低頭擺弄著手中的茶杯,空氣仿佛也在此時凝固住了,突然禟將茶杯往桌上輕輕一磕,不可置否的點點頭:“這倒是沒錯。那,就預祝我們合作愉快。不過明面上我們還是要相爭相斗的,往后我們就沒有什么機會坐在一起喝茶了,互相橫眉冷對說不定會假戲真做,萬事成真的。”
錢卿瑛心底一驚,不知道為何一向豪爽的禟突然說出如此話來,甚至,錢卿瑛從未想過以他們雙方的關系立場會說這樣的話,人情冷漠不正是皇室的特征么。
禛的圈禁的狀況不好,幽禁咸安宮的皇太子沒人知道他的消息,但毓慶宮里的女人孩子,除了養在康熙身邊的弘晰,都被趕到宗人府的大雜院里潦倒度日。
錢卿瑛去的時候,一走進安排唐氏的大雜院,發現有好些女人都變的癡癡呆呆的不太正常,有一個居然蹲在地上用十只手指給雜草“梳頭”,嘴里還念念有詞不知道在嘟囔什么,看管的女衙役不耐煩的用鞭子抽她,她嗚嗚的哭泣了幾聲,待女衙役那女子突然揚起張臟污卻難掩麗色的臉,眼中閃過一道幽厲瘋狂的光芒。
錢卿瑛這才覺得這些成日勾心斗角的女人并沒有那么脆弱,大多數人不過是為自己披上一層保護色罷了。
不去想那么多,錢卿瑛對自己說,以后就做個生活安逸的后院女人,好好的照顧孩子,不管是自己的兒女還是錢卿瑤這個女兒,自從禛出事以來錢卿瑛一直忙于政事,對她確實疏忽,不免心存歉疚。
唐氏神色平靜,六格格樂呵呵的躺在粗布藍花的被窩里,她小小的手好玩地摸著錢卿瑛的長發,她將它貼在臉上不撒手,不用錢卿瑛逗,她就咿咿呀呀的扎到錢卿瑛的懷里,在錢卿瑛懷里蹦跶,純凈的眸子滿是依戀。
“六格格記得姨姨對不對?好久沒看囡囡了,想不想姨姨。”錢卿瑛微微笑了笑,愛憐地撫著淡黃的胎發說,“六格格的頭發也長得很長了,以后讓姨姨給你梳個漂亮的小辮子。”
而后又對唐氏道,“真是多謝側妃了,把六格格照料的這樣好。這段日子很艱難吧,這孩子聰明,長大了一定會好好孝順側妃的。”
“都是我該做的,天有不測風云,誰能料到會出這樣的事。有六格格在我身邊,我才不至于形單影只。更何況下面的人唯獨對我們母女沒有刁難,吃穿用度都收拾的干凈,這樣的當口,除了你心疼六格格,還會有誰敢招攬上身,就沖這個,我也不會虧待了六格格。”
“大恩不言謝,唐側妃的仁善我也記下了,我這次來是帶了些過冬的衣物和吃食來的,還有小孩子的玩具,六格格大了這些東西就都用的上了。”
然后錢卿瑛開心地親自打開一個花紋精致的紅木盒子,遞到孩子面前笑著說:“是送給小格格的呢。”
盒子里兩排整整十二個仕女玩偶躺在那里,玩偶做得很細致漂亮,帶的發飾和穿著的衣服都十分華麗,而且每一個玩偶象征著一個月份,頭上帶著符合時令的花簪,衣服上也是同樣的花紋,十分新奇。
錢卿瑛指著盒子上的名字依次念道,“正月梅花散清香,二月蘭花迎太陽,三月桃花齊開放,四月薔薇臥短墻,五月石榴紅遍野,六月荷花依睡蓮,七月枙子笑盈盈,八月桂花笑人間,九月菊花常換裝,十月芙蓉味芬芳,十一月水仙香滿樓,十二月臘梅雪中笑。正好是十二個月份哦,還有好多套發飾呀,衣裙呀,囡囡大了就可以幫她們換衣服打扮了。”
六格格抬起頭,黑黑的眼睛好奇地盯著錢卿瑛手中的玩偶,顯然被吸引住了,扔下手中的小餅,探出身去用雙臂將玩偶抱到懷里。
錢卿瑛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心想這小家伙最近又沉了,忍不住在她粉嫩的小臉蛋親了又親,心里浮現了另一條隱憂。
她自五月份禛隨駕離京后已經許久沒有服用避孕丸,跟隨禛到保定后,抱著將錯就錯的想法也沒有再用,可她沒有懷孕,雖然知道時間太短,次數也不多,她還是免不了擔心,生怕自己吃藥吃出了問題,總想抽空好好看診。
康熙四十八年正月二十二日,以復立皇太子礽,康熙遣官告祭天地、宗廟、社稷。不久后,出于安撫加封皇四子禛為雍親王,因張明德時間被廢去爵位的八阿哥禩重新復位為貝勒。
禛開始不問世事,除了研究農務水利生產,就是一門心思撲在佛理上,參禪念經占據了他每日生活的大部分時間。
可錢卿瑛知道禛對佛教有種隱秘的排斥,寺廟地處偏遠,往往藏匿于深山之中,用來做秘密據點最適合不過了。
一日,聽見小高子惶急地叫她去前院里接旨的時候,錢卿瑛本能地一陣驚憂,會不會是皇上后悔了?又要抓她回去?!因為她和禟狼狽為奸,康熙已經多次責難與她,借口讓她進宮,一進去就好幾天不放人。
門外的太監略嫌不耐地高聲催促:“錢格格,速接圣旨!”
錢卿瑛緊握的手才緩緩地松開,出屋接旨。還好是懿旨,她垂下眼畢恭畢敬地跪伏在地,就算是抓她回去的圣旨……她躲得過嗎?無論福禍,她都無權選擇,甚至無法躲避,她能做的……就是跪下來聽從。
旨意很簡單,卻也空洞,對她一通虛浮的褒獎贊揚。錢卿瑛高高地舉手過頭捧回旨意,心沉了下來,禛已經封了親王,還有一個側福晉的份位,按照歷史這個位子是年氏的,她做了這么多,得到的不過是一句褒獎。……這就是圣意,讓你生就生,讓你死就死,根本不屑顧及你的感受。
太監走后,張嬤嬤高興不已,說皇上還惦記她家姑娘,姑恩浩蕩,錢家祖上算有德了。
錢卿瑛越來越發現,歷史是無法更改的,不管她做了什么,冥冥中都有一股牽引力把事情牽引回去,鈕祜祿氏是這樣,還有她第一眼看見就預感不詳的年氏,人的命運不是在天意,而在權力、情勢手里!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