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鳥吱啾,春陽暖暖,新綠初芽滿枝頭,春花飄香蜂蝶齊舞,好一副春日生意盎然的畫面,突不知那兒來的狺狺狂吠,驚起雀鳥四散,人們咒罵聲四起,聽起來似有犬類惹禍了!
杜云尋挪了下姿勢,讓不安欠動的范安陽好睡,他們兩已經一天沒進水米,昨日受傷血流得有點多,所以他有點頭暈眼花,衣襟上點點血污,形容頗為狼狽,看不到外頭的動靜,但他聽得見,鄰家婦人正破口大罵,有人,不,有狗兒偷吃了她甫鹵好放在桌上的豬肉?
一聲嘹亮的狗吠聲阻斷了婦人的罵聲,此起彼落的狗叫聲不絕于耳,似在相互應和著?柴房外頭的兩只狗也跟著吠叫,一個頭簪大紅絹花,身著暗褐衣裙的婆子正站在院門前敲門,不禁被嚇了一跳,心里略有不安,隨她來的漢子見婆子遲疑,開口問:“娘,怎么了嗎?”
婆子似又被他嚇了一跳,手撫胸口回頭應道:“沒事,就是被狗嚇了一跳。”
漢子知他娘少時被狗嚇過,最怕狗,此起彼落的狗吠聲猶不絕于耳,他娘會被嚇到,也是正常,當下不以為意,“還是我來叫門吧!您站邊上去,也不知他家養了幾條狗,有沒有栓著。”
住在城里的人,日子多少還過得去,養兩條狗幫著看家,也不費多少糧食,卻能防著賊偷。
漢子打量著附近的環境,他們母子長年在城里走動,自是知道這一片住家都是些破落戶,找他們來,大概不是要買人手,而是家里過不下去,要賣兒女吧?
他看了他老娘一眼,他老娘接這筆生意,卻是什么也不跟他說,只說好處大著呢!讓他陪著來。一般他家要買人何需上門,都是人自個兒送上門來,這家倒好,架子挺大的?
他用力的敲著門,良久,才聽到有人拖著腳步過來,“誰啊?”怯怯的孩子聲,聽聲音不大,十歲出頭,還沒變聲呢!
“我是珠大娘。是你們家管事讓我們來的。”
“等等。”這回腳步聲倒跑得飛快。不多時。院門吱嘎一聲開了,站在門內的是個十歲出頭淌著兩管鼻水的小子,就見他伸手揉著鼻子,還不時吸溜著。漢子看著那張花貓臉,覺得手好癢,雖是個男人,但他娘當人伢子,買進門的孩子,沒教過規矩不敢貿然出手,他便幫著照看過孩子,連珠大娘都不得不承認,她兒子帶孩子還真有一套。
不對。跑遠了!珠大娘趕緊回神,拉住兒子已經忍不住去掏帕子的手,一邊笑容滿面的向那領路的孩子打探消息,那小孩忙著吸溜鼻水,無暇理她。把她母子帶到正房明間,也沒跟里頭打聲招呼就溜了。
珠大娘母子一時有些尷尬,正想是不是自報家門告進時,忽聽旁邊的廂房傳來慘叫聲。
不止兩母子被嚇著,連院子里綁在一小屋前的兩條狗也被嚇得不輕狺狺狂吠,漢子擋在他娘身前,防備的看著兩條狗,小屋窗邊閃過人影,吸引住他的目光,他瞇眼望去,是兩個孩子?大的那個臉上有傷?兩雙眼亮得嚇人,但怎么唇色都有些白?
時近午時,陽光正熾,按說漢子應該看不清小屋窗里的景象,但恰好小屋前有一半人高的水缸,裝滿了水,陽光照在水面上,水缸因那兩只不安躁動的狗而微微震動,致使陽光就這樣經水反照到小屋窗上。
屋里的兩個孩子似察覺到他的目光,沒等他看清楚,就消失不見了。
正屋里的人沖了出來,珠大娘母子閃避不及被撞個正著,珠大娘鼻尖,開到那一兩就得百兩銀才買得起的熏香料,從屋里人身上傳來,她不由多看那人幾眼。
這,這是個太監吧?面白無須聲音尖細,身上穿的衣料可不是尋常人家買得起。他們這個小城怎么會有太監?這屋的主家,有親戚在京里貴人身邊侍候不成?
珠大娘復又想起,王家少爺使人找她來,隔天又來人告訴她到安康坊來,那人說他是姜家少爺派來的,搞得珠大娘腦子有點混亂,鬧不明白究竟是王家還是姜家找自己來的,兒子問她時,她不好回答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誰家托的她,只能應付過去,現在來到地頭,不見當日來找她的人,也沒看到后來讓她來安康坊的小廝。
漢子護著珠大娘退到一旁,正屋沖出來的幾個人,趕往發出慘叫聲的廂房,里頭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吵起來,其中那太監的聲音尖細,最是明顯。
“……好好的,他們怎么打起來?”
“就這事?”不知又說了什么,那太監又道:“趕緊的把事給我擺平了,嘖!真是,就這么點事,辦得拖拖拉拉的,回頭侯爺要是怪罪起來,我可不會替你們說好話。”
貎似有人打迭了一番好話,珠大娘好奇的上前,廂房門大開,地上倒臥著一人,滿身的血,旁邊坐著一少年,雖是滿面血污,但相貌清秀眼熟,珠大娘定睛一看,這,這不是那姜家少爺的人嗎?
再細瞧,血淚中的那人也很面熟啊!跟王少爺的小廝來過家里,王少爺那小廝還挺巴結他的啊!怎么會!珠大娘看到那人圓睜的眼,眼一黑腳下一軟,整個人就要癱倒在地,一雙犬手及時撐住她,“娘,別說話,咱們快走。”
說完話便半拖半抱的帶著珠大娘離開,廂房里幾個黑衣人耳聰目明,自然都聽到動靜了,不過他們沒放在心上,不過是兩個人伢子罷了!回頭尋機滅口就是。
可不好讓他們兩在此地失了蹤跡。
廂房里的方虎縮在角落里,一動也不動,他兩眼不斷在黑衣人及太監身上轉來轉去,偶爾掃到小方身上,那少年頹喪的靠在屋中圓桌桌腳,他的雙手濺滿了鮮血,臉上、衣上都是,方虎臉上也沾了血,是小方拔刀時,濺到他臉上的。
他腦子混亂一片。還沒明白過來究竟發生了何事。
他只記得他和苗大在閑聊,后來小方出來了,不知他打那兒弄來的酒,酒香四溢,苗大喝了一口就停不住,不一會兒就醉趴在桌上,他也撐不住,然后就是血腥味刺鼻讓他不適的醒來,正好看到那一幕。
小方那孩子向來溫和,沒想到抽刀殺人毫不手軟!
領頭的黑衣人面無表情的掃他一眼。問:“怎么處置這家伙?”
“留著吧!這里不能久待。先找個地方落腳!”
柴房里。杜云尋抱著范安陽自窗邊退開,失血過多加上沒有吃喝,再加上方才看到的那一幕,讓他眼前一黑。險些把范安陽摔出去。
“復常哥哥你還好吧?”范安陽自他身上下來,扶著他坐下,伸舌舔舔干裂的唇,她有些哀怨的望向水缸擺放的位置,她好渴啊!想喝水,這些人真是壞心眼,故意擺著那一缸水在門邊,讓他們看到卻喝不到~真是太惡劣了啊!
“不太好。”杜云尋曲膝將頭靠在膝頭上,剛剛廂房里。是有人被殺了嗎?
“這兒大概不能待了,剛剛那兩個人,看來很像人伢子。”也就是說她猜對了?楊十一郎想把她賣了,好使范家蒙羞,折辱她。比直接折辱她祖父更叫祖父難受。
只是,出了意外,不知為何出了人命,還叫人伢子看到了!
“不知會將我們挪到那兒去,咱們先四下看看,有沒有什么東西可用,先藏在身上。”杜云尋邊說邊睜開眼睛四下張望著。
范安陽不止四下看著,還小心的翻動東西瞧,意外的發現一把小刀,說是刀,也不太像,就是塊細長的鐵片,被人磨尖了一端拿來當小刀使,應該吧!因為鈍的那一端被纏上布條,持有人可能是在堆柴薪時,不小心掉落的在柴堆下。
若沒翻動東西,范安陽也發現不了,但是,真要放在身上嗎?萬一被發現怎么辦?“怎樣?”杜云尋無力的問。
“發現了這個。”范安陽爬回來,背對著窗掏出小刀給他看。“有地方收嗎?”
范安陽點頭,將之別到腰帶里,杜云尋扯開嘴角,“阿昭真聰明。”
呃?這好像不是他第一次稱贊她了!他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個傻子,老說她聰明。
范安陽一直沒發現,杜云尋對她的種種表現視若平常,這時雖覺有異,也沒往旁的方向去想。
珠大娘母子一離開,就往衙門去,珠大娘在城里名聲不錯,衙差又才接到知府手信,竟然有人大膽如斯,敢綁架知府家的親戚!昨夜才收到消信,他們正想表現給上官們看,沒想到這么快機會就來了!
范安柏等人已挪到華陽城里守著,四鄉八鄰全都動起來,接到小城衙差通報,有人伢子舉報,小城某里有人家發生血案,發生血案就發生血案,他們要找人啊!誰理血案哪?捕快正想斥責小城來報的衙差,范安柏卻注意到一件事,“你說那宅子久未住人,不知何時突有人走動了?”
“是。”那是來通報的衙差平常走動的地盤,許是因此,小城的捕頭才會派他跑這一趟吧?
江捕頭正好過來稟事,聽到這里,忙問細節,待得知衙差趕到時已人去樓空,屋里眾人心里就有了底,看來果真是找到歹人藏身之處了!可惜啊!讓他們逃了!
“可有發現被綁之人?”
“聽珠大娘她兒子所言,柴房里確實關著兩個人,我們進去查看時,在桌下地面發現了一幅畫,不知是否有關連。”衙差掏出小城捕頭命他帶來的仿畫,范安柏一看立時松了口氣,杜云啟搶過去看,“這是復常畫的,這構圖正是他所繪的秋霜傲菊!”
總算是找到線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