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家家戶戶忙著祭祖,就是皇帝也得忙著祭祖,杜家自也不例外。
范安陽是新媳婦,頭一回祭祖,而杜大少奶奶進門多年,今年卻也是頭一回祭祖,只是她自高家回來后就一直稱病不肯見人,因此缺席,杜夫人則是惹惱了杜相父子,被杜相以病重為由,奪了她的掌家權,祭祖也就理所當然的被缺席了!
杜夫人原是一早就打扮好,要去祭祖了!誰知杜相竟然讓個未留頭的小丫鬟來通知她,叫她不必出席!
氣得杜夫人一頭栽下去,幸而身邊的丫鬟們手快將她扶住,沒讓她跌坐到地上去,不過仍是把她氣得耳朵嗡嗡作響,眼前一片血紅。
“夫人,夫人您忍忍,忍忍,一會兒姨太太她們就來了,您還得幫她們撐腰呢!”
“我幫她們撐什么腰啊!我才需要人幫我撐腰哪!”杜夫人抬手邊揉著直抽著疼的額角,邊氣惱不已的道,“瞧瞧,這是娶媳婦,還是娶神仙回來供著啊!”
“夫人!”
“老頭子護著,老爺也慣著,這才多大的丫頭,就這么寵縱著,不只越過我這個當婆婆的,還越過她大嫂,把家交給她這傻子管,還弄什么調整職務,怎么著,嫌我管得不好,成啊!可別到時候出了丑,賴到我身上來。”
喜嬤嬤笑得極諂媚的道:“夫人哪!二少奶奶還是個小丫頭呢!您不在后頭撐著。她一個丫頭片子能撐得起這么一大家子?她要是做的好,是您教導有方,要是做的不好。那也賴不到您身上,她原就是傻子啊!滿天下都知道的。”
桃喜在旁嗤笑,與青青咬耳朵,“喜嬤嬤這話說的真是可笑,二少奶奶要真是個傻子,老太爺怎么會讓她管家呢?”
“老太爺不是派了顧嬤嬤去相幫嗎?”青青垂眸低聲回道。
桃喜冷嗤一聲,“你傻的啊?真看不出來嗎?二少奶奶可精明著呢!”見青青抬起頭望著自己。她才道:“你當顧嬤嬤那老貨想得出府里現在用的那套?”
“難道不是她弄的?”青青疑惑的問。
“哼!要真是她想出來的,那她為什么早不提出來。偏等二少奶奶理事后才說出來?”桃喜斜著眼看著青青。
青青不明白的問:“你既覺得二少奶奶不是個傻子,又為何勸夫人說動兩位姨太太今兒上門來?”
“你以為夫人能翻身嗎?”桃喜媚眼如絲的問,青青被她看得發毛,用力推她一把。道:“你別這樣看人,惡心!”
“嘖!你個沒開竅的笨丫頭。”桃喜看青青一副不解風情的模樣,忽感心下大安,借口要出去沏茶閃了出去。
青青看著她扭腰擺臀刻意賣弄風情的樣子,厭惡的別過頭去,心底卻十分疑惑,明知姨太太她們的事成不了,夫人只會被老太爺更加嫌惡,為何還要挑唆著夫人這么做呢?
疑惑的看了還在勸杜夫人的喜嬤嬤一眼。青青輕嘆,還以為喜嬤嬤是個精明的呢!沒想到竟然輕輕松松就被桃喜給說動了,看看。桃喜避開去了,喜嬤嬤卻還在繼續她勸哄夫人,一定要幫著姨太太們,把兩位表姑娘給納進府來,給兩位少爺當妾。
青青真是不懂,萬家也就罷了!尤家和黎家都是官家。雖然兩位姨老爺都是不入流的九品小官,可好歹都是官啊!姨太太們雖都是繼室。都生的孩子也都是嫡出,嫡出的女兒進相府為妾?
相府又不是王府,進門當側妃還能上玉牒,若是當大老爺的妾……等等,電光石火之間,她突然明白桃喜在打什么主意了!原來……
她忽然有點同情夫人了!
不過她可不想被牽扯進去,她輕聲向杜夫人道:“夫人,桃喜去沏個茶就去這么久,我去催催她。”
杜夫人心不在焉的朝她擺手,專注的聽喜嬤嬤說話,青青見狀,便招呼屋里侍候的小丫鬟們,“走,咱們一起出去,別擾了夫人和喜嬤嬤說正事。”
喜嬤嬤聽了就笑,“還是青青懂事,你去催催桃喜,別趁機偷懶,讓夫人渴著了,看我不揭了她的皮。”
杜夫人和青青直笑,青青趕著眾丫鬟們出去,她最后一個走,轉身出去時,還貼心的把掛在落月罩兩側的帷幔放下,既把寒風阻隔在外,也讓外頭有心刺探的人聽不見里頭的對話。
祭過祖,尾隨父祖身后緩緩走出祠堂,杜相有些疲累的伸手掩目,“老了!不服老還真是不行了啊!”
“祖父正當盛年,說自己老了,是要讓朝堂上那些老而不退的老賊們汗顏嗎?”杜云尋清清淡淡的道,范安陽忙扯了他袖子一把,杜云啟居中說笑了幾句,硬是把場面給圓過去。
杜大總管等侍候在側的,都不免悄悄往杜云尋望去,敢叫朝堂上那些老太爺們老賊的,也只有二少爺一個了!
杜云尋冷哼一聲,“緊張什么,這不是在自己家里嗎?難不成還會傳揚出去嗎?父親您也別跟我說,在外頭不許這么胡說,我不是三歲小孩子,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難道分不清嗎?”
說完他似笑非笑的掃了跟在后頭,杜夫人小萬氏生的一雙兒女,“如果外頭傳出我說這話,那必是在場的人流傳出去的,祖父覺得,在場的人有誰會傳出去?”
本來還想著去娘親那兒告狀,說二哥亂說話的杜云方和杜云蕾,立刻伸手摀住嘴,杜云方還拚命搖頭,“二哥,我不會說出去的。”
“其實,你要說出去,我也不怕,因為人家只會說你胡亂造謠。”杜云尋低下頭指著他的鼻子道。
杜云方被嚇得倒退一大步,杜大老爺冷眼看著,不發一語,杜相抿著嘴暗搖頭,只怕杜云尋對這異母弟妹是不會有好感了!他之前讓杜云尋教幼弟作畫,很可惜的是,杜云方沒有慧根不說,杜云尋也對他絲毫沒有耐性,更別說杜夫人壓根就不放心他們兄弟獨處。
范安陽站在一旁冷眼旁觀,心底卻暗暗猜測,杜云尋一早起來,心情還算不差,為何突然間情緒大變?難道是方才見了他親娘和云瑤的牌位,想到了云瑤的枉死,再看到罪魁禍首生的一雙兒女,心頭火就壓不下去了?
嗯,若杜夫人的計劃是在今日執行,只怕,討不著好不說,還因為今天像吃了炮仗似的杜云尋,而生出不可預知的后果來……
祭完了祖,男人們往外院去招待上門的客人,范安陽往理事的花廳去,杜云蕾怯怯的看了她,跟在她后頭走了幾步,最后被身邊的丫鬟給勸走了。
“二少奶奶,二姑娘回去了。”
范安陽點點頭,看得出來杜云蕾想跟她示好,可是,杜云尋看到她,就會想起枉死在小萬氏手里的云瑤,她若對杜云蕾好,豈不是往杜云尋心頭上灑鹽?
因此她只能冷著杜云蕾。
來到花廳,顧嬤嬤正忙著查冊子給對牌,見她過來,忙停下手邊的事,柔聲的問她祭祖的事,范安陽只笑了笑,什么也沒說,既沒說杜夫人的被缺席,也沒提大少奶奶的缺席。
顧嬤嬤暗點頭,二少奶奶年紀雖小,卻是個知分寸的。
兩人商議了下明晚的除夕宴席,又處理了幾件事,顧嬤嬤便勸她去暖閣休息,忽聞門上通稟,道是杜夫人的姐妹,尤大太太與黎四太太連袂來訪。
這種時間上門?范安陽眼睛微閃,與范嬤嬤等人交換了一眼,那廂丫鬟還等著吩咐,她朝顧嬤嬤微頜,顧嬤嬤便轉頭吩咐下去,“還不快請人進來,我記得兩位姨太太好久沒來了,你們且好生侍候,帶她們好好的逛逛,知道不?”
見那門上的丫鬟抿著嘴露出狡黠的笑,迭聲應諾,屋里眾人也一個徑兒的直笑,顧嬤嬤笑嗔道,“知道了還不快去!”
又指了個素來腿腳不靈便的仆婦,“你,趕緊去通知夫人一聲,還有,去跟老太爺他們說一聲。”后頭這句卻是交代一個身手靈活又伶俐的丫鬟。
得了令的丫鬟和仆婦匆匆而去,顧嬤嬤讓人通知等著回事的管事媳婦先去休息,待客人走了再回來接著回事。
待人都走光了,顧嬤嬤才走到范安陽身邊,“二少奶奶可得小心應付,只怕她們是來者不善。”
“早知道了!不過她們不用忙嗎?怎么挑這種時候來?”范安陽覺得奇怪。
顧嬤嬤嗤笑一聲,“她們當然閑啦!不過您不一樣,您事情多著呢!然而她們是長輩,上門是客,您至少得應付一下才行。”
范安陽笑著點頭,“嬤嬤說的是,來者是客。”
“您心里有數就好!”顧嬤嬤本欲再多說一句,復又想,這二少奶奶聰明著呢!自己若真把她當不解事的小丫頭看,說得多管得太寛,可就惹人嫌了!
于是便將到嘴邊的叮囑咽了回去。
杜相那邊早在尤、黎兩家的車駕上門時,就已經知道這兩位上門來了。
他不悅的脧了長子一眼,杜大老爺隨即苦笑起身,“兒子這就去處理。”
“嗯,好好的處理,她要毀的,可是你兩個兒子的前途,你若再心軟,被毀的可不是只有他們兩兄弟,還有你我,還有整個杜家。”
當官的最重名聲,他不能讓兩個孫子的前途,被已被私心遮蔽雙眼的兒媳婦給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