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梅州后,出了山區,山腳下就是杜云啟所轄的縣城,杜云啟雖早知梅州與廣陵之間有山路相通,但若非許千戶帶路,他們還真不知這路在哪兒。
衛千戶小聲對杜云尋道:“許千戶是本地人,家里祖上都在梅州山區討生活,二十多年前山賊肆虐,他家被逼得無法,只能投軍求生。”
二十多年前啊!杜云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梅州衛所的指揮使,衛千戶可熟?”
“現在的指揮使姓黃,是從西北大營調過來的。”西北大營原本是誰的地盤,這位黃指揮使是誰的人馬不言可喻。
怪道他要去廣陵前,請托他幫忙照看,那老家伙硬是跟他打太極,瞎耗了他的時間,其實這些人事數據,他出京時,杜相都讓人整理給他了,只是他一開始是沒想著看,后來則是沒時間,事實證明,姜還是老的辣,他早該想到的,他祖父不會無故給他這些數據。
官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有的時候,就算是政敵也會因利益而往來,有時,就算是私交甚篤的知交,也會因看法、政策及立場不同而分道揚鑣。
杜相把梅州地面上的這些官員的人事資料給長孫,只是讓他心里有個底,不要初到任上,兩眼一抹黑,誤把賊人當知交,錯把同盟當仇敵。
不得不說。杜云啟的運道還不錯,雖然不曾翻閱杜相給他的這份資料,但也一直沒出差錯,若非衛千戶說白了,杜云啟只怕還以為黃指揮使不過就是看自己不順眼罷了。
還沒進縣城,就感覺到氣氛怪怪的,杜云尋讓小廝去打聽是怎么回事。柳超動作很快。還沒到縣衙,就已經打聽到消息。
“二少爺,城里的百姓對大少爺很不滿。”
“這是為何?”
柳超撓撓頭。小聲的跟杜云尋道,“大家說,大少爺怕死,知道三少爺被綁架了。就想著要調回京去,之前去廣陵。就是去找丁二老爺商議這事,根本就不是去商議救三少爺的事。”
杜云尋磨著牙問,“這都是誰傳出來的?”
“不知道,本來大伙兒都不怎么相信。不過昨天大少奶奶她們被京里來的表少爺接走了,就由不得大家不相信了!”
明明大少爺就是為營救三少爺,才去廣陵的。怎么會傳成是大少爺怕死,得知三少爺被綁架。就急著找丁二老爺運作著要回京去?
除了黃指揮使,還能有誰能在這么短時間內,散布對他大哥不利的消息?
進了縣衙,杜云啟急召幕僚,誰知他那幾個幕僚都不在。
另外,得知他回衙,主簿和縣丞匆匆趕到,捕頭也一頭大汗跑進來。
“大人?您怎么回來了?不是說,您要調回京了嗎?”長得一副苦瓜臉的主簿驚訝的指著杜云啟問。
“何人說本官要調回京了?”
“大家都這么說啊!連您表哥也這么講。”高大壯碩的縣丞捧著大肚腩喘著氣回道。
捕頭在旁點頭,“而且您那表哥說,相爺不放心您一家子,特命他來接您們的,還說您在廣陵等她們。”
該死!
杜云啟整個人跌坐椅中,雙手重擊身邊桌幾,幾上的茶具叮當亂響。
衛千戶忙詢問來人的樣貌及特征,來人之中,有大半與黃志業那一伙人的樣貌相符,還有一小半,恰與萬川供詞里,萬公子、他娘舅的樣貌符合。
衛千戶和許千戶聞言直搖頭,這些歹人太狡猾了。
衛千戶打量了屋中擺設一番后,垂眸沉思,許千戶卻是冷哼一聲,指著主簿及縣丞等人道,“你們就這樣讓人把你家縣令的家眷全帶走了?你們知不知道,他們就是綁走杜三少爺的匪徒啊?我們老大派我們過來,就是來協助你們大人逮人并救人的,這下可好,三少爺不但沒救回來,還又搭上杜大人的內眷。”
“那人說是杜大人的表兄,我們不過是外人,有何立場攔阻?再說,我們又怎知那人就是匪徒!”
“你們手頭上不都有匪徒的海捕公告,難道你們都沒看過?”
就算看過,誰又料想得到,這些人膽子那么大,竟然詐到縣衙里來啊!
雙方一言不合吵了起來,主簿和縣丞兩個還不時去推搡許千戶,許千戶是習武之人,那是他們兩個文人推搡得動的,只不過一會兒功夫,就把他們兩累出一身臭汗來。
眼見他們鬧得不成樣了,杜云尋暗自搖頭,轉頭看他哥,鐵青著臉坐在椅中一動也不動,心道,這事不能拖,便開口問,“我大哥那些幕僚呢?”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打鬧成一團的三個人都靜了下來,主簿和縣丞兩不約而同轉頭看他,“您……”那位啊?主簿等人狐疑的瞪著杜云尋,這后生長得可真是好看!不過跟他們大人生得有些神似。
杜云尋上前自我介紹,又慢條斯理的一一詢問對方的姓氏及職位,清亮的聲音緩慢的音調,撫順了主簿二人的情緒,被許千戶質問所挑起的火氣漸消。
許千戶被衛千戶扯出去檢查門戶,并分派部下們任務,讓他們在縣衙周遭好好的探查一番,看看那些人可曾留下些蛛絲馬跡。
看許千戶被衛千戶拉出去了,主簿他們的情緒也趨于平和,杜云尋又再問了一次。
主簿與縣丞兩對看一眼,隨即搖頭,“不知道啊!”縣令不在,他們忙都忙死了,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那有閑功夫去盯縣令大人的幕僚們?
杜云尋又問:“那隨我大哥南來的仆從們,是否還在衙內?”
“他們在。在的。”
既然他們這里問不出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不若早早放他們去忙正事,杜云尋打迭了一番好話,把主簿等人哄得眉開眼笑之后,才把人送走,正打算派人去把那些下人喊來,卻發現那位捕頭還在。
“那幾位先生不放心大人那位表兄。屬下聽他們在屋里爭執。一位先生說,相爺就算不放心大人和曾孫,斷不會派遣萬家人來走這一趟。”個頭瘦高面容平凡的捕頭見杜云尋朝自己投來好奇的眼光。連忙上前道。
所以他大哥的幕僚中,有人識得上門來騙人的萬公子?“他們既有疑慮,可有跟夫人說?”
捕頭苦笑,“他們是外男。就算對那位萬公子起疑,也沒萬公子見夫人那么方便!”
換句話說。就算他們千方百計見到了杜大少奶奶,也把這事跟她說了,只消那萬公子舌燦蓮花幾句,也就混蒙過去了。
“那他們現在呢?”
“小人聽他們說。想要跟在萬公子他們身后,以保夫人他們安全,若有什么不對。也能有人回來求救。”捕頭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老實說。那幾位先生平常幫大人出策,那是一個比一個厲害,可這跟監追蹤,他們是做不來,所以小人大膽派了幾個部下綴在萬公子他們的車隊后頭。”
杜云尋眼睛放光,行啊!他哥手底下也不全是笨蛋嘛!“哪那幾位先生呢?”
“小人讓人備了車,讓他們坐車跟在后頭。”他的部下功夫都不錯,拿下幾個不諳武的匪徒沒問題,但不能保證不會誤傷人質,尤其那些人里頭有他家大人的老婆和兒女,他們肯定投鼠忌器。
“他們可傳消息回來給你了?”
“有,有,剛剛他們傳信回來了,說他們昨晚上在硯石港落腳,那些人在硯石港有座宅子落腳。”
杜云尋頜首,讓人去請衛千戶他們過來商議,杜云尋有些擔心的望著他哥,他還沒回過神來呢!衛千戶進來時,正好看到杜云尋憂心的望著他哥,忍不住嘆口氣。
他安撫杜云尋,“打擊太大,怪不得你哥一下子承受不住,咱們先處理事情,先把人救回來,讓人找大夫給他把把脈,給他開副安神湯,讓他好好歇一歇。”
杜云尋也這么想,讓人去找大夫,同時命捕頭把方才的話再說一遍,許千戶聽完之后,嘿地一聲笑了,“硯石港,我熟啊!他們住在硯石港的那兒?”
捕頭將位置說了,不止許千戶笑了,就連衛千戶也笑了。
“兩位,可是這地方有何不對?”
“這些賊人可真是會挑地方啊!那宅子是他的,只不過他平常少回去,交給親戚幫看著。”衛千戶指著許千戶笑道。
杜云尋和捕頭相對一笑,“原來是許千戶的宅子啊!只不知這宅子是貴親租出去的,還是貴親就牽涉其中?”
許千戶原只想到是親戚把宅子租出去,聽到杜云尋后頭這一問,心頭一凜,他那表侄兒素來年輕氣盛,說不定真和這些歹人攪合在一起。“您放心,如果那混蛋真與那些匪徒勾結,我定不輕饒他。”
杜云尋點頭,衛千戶讓人尋筆墨來,讓許千戶畫下他那小宅及附近的地形圖,許千戶也許不怎么著調,不過卻有一手好畫技,也有一雙好眼睛。
看著他畫的地形圖,衛千戶贊嘆不已的拍他肩頭,“老許,原來你還會這一手啊!怎么認識你這么久,我都不知道啊?”
許千戶冷哼,倒是沒說什么,只是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的瞄著杜云尋,杜云尋看著畫直點頭,“許千戶畫的好,再多加鉆研,興許能畫出不錯的畫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