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尋自被皇帝召進宮,對出征圖就沒之前那么興致高昂,范安陽樂得他多陪陪孩子和侄子、侄女們,所以也不催他,他們不急,宮里的皇帝急也沒用,再說,他忙得很,壓根沒心思再去催杜云尋作畫。
做為一個皇帝,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不止西北的戰事需要用心,西南九夷、南方諸州今年雨水不豐,收成可能會受影響,東南沿海一地已經出現臺風,雖然早有防范,但還是有幾個漁村受到影響,沿海的堤壩雖然修整過,但是年久失修的地區,仍然擋不住狂風暴雨的侵襲。
皇帝雖對這些政事再熟悉不過,卻難免有倦勤的時候,不想,那天派去接杜云尋的御前侍衛逮著兩個丫鬟回來,說他們到時,這兩名女子正在對杜云尋撒潑,看到他們之后,轉身就想跑,他們便一起把人帶回來了。
杜云尋是被他們恭恭敬敬送到皇上跟前,那兩名女子卻是堵上了嘴,被扔到值房里等候發落。
皇帝自然是不會去理睬此事,只是覺得杜云尋這個人桃花旺盛,僅此而已,御前侍衛統領跟他稟報此事,他并未放在心上,不想,值房里,有人認出這兩名女子,原來她們竟是魯王府的人。
侍衛統領不敢隱瞞,立時向皇帝稟報,皇帝聞言震怒,“把她們交給皇后去審問,然后將此事交宗正處置。”
皇后正忙著打點女兒的嫁妝,突然皇帝派人給她送兩個女人來,三公主不由疑惑的望著皇后,“父皇送她們來,是想要做什么?”
皇后也不明白。母女兩還以為,這兩名女子是皇帝特意要給女兒隨嫁的宮女。
沒想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三公主聽到她們是魯王府的人,忍不住厭惡的皺了眉頭,“父皇不是都已經明旨令她回婆家去了嗎?她怎么還不消停!”
楚明心離家出走,一度傳出是為杜云尋的往事。還讓三公主記憶猶新呢!
皇后撫額。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門啊!有楚秀寧那樣的姑姑在,楚明心能好到那里去?
只是楚秀寧已經被廢為庶人了,兒子自她被廢后。就一病不起纏綿病榻,魯王府請了不少御醫、名醫去問診,都只有一個答案,得要安心靜養。別再讓他動氣了!
說得簡單,有楚秀寧這樣不省心的娘親在。那孩子能靜下心來調養?魯王三番兩次病危,楚秀寧這個女兒從未在床前盡孝,反倒是她親娘和她從竇家帶回來的拖油瓶盡心盡力的侍候,讓世子夫妻看了也動容。
不過也僅此而已。魯王世子沒讓妹妹一家留在府中養病,而是當晚就把妹妹一家三口給送去楚秀寧名下的宅子。
皇后讓心腹嬤嬤去審問那兩名婢子,兩名婢子在魯王府里。一直都是世子夫人身邊嬌養的,被派到楚明心身邊侍候。不過才幾天的事而已!
她們奉命請杜二少爺到附近的酒樓跟她們姑娘一敘,又不是天大的錯事,所以不用嬤嬤們逼供,就痛快的全招了!
皇后聽了便指點女兒,“她們兩長年在你嬸子身邊侍候的,卻不知自家姑娘做了什么錯事,還理直氣壯的覺得自己沒做錯,三言兩語就把主家的事倒得一乾二凈。這種人,你覺得能用嗎?”
三公主直搖頭,“不過想要迷惑外人時,她們就挺好用的,而且丟了也不心疼。”
從被逮進宮,到皇帝發話送到皇后這里來,皇后派了嬤嬤去審問,這中間可不是一兩天的時間,魯王府卻絲毫沒動靜,是不知楚明心的作為,不曉得她身邊的兩個丫鬟被御前侍衛給抓了,還是知道卻不想為兩個丫鬟費心!
若是前者,那就是世子夫妻太過放任這個小女兒,若是后者,便是世子夫妻不覺得小女兒有什么錯,所以不需要進宮為女兒描補一二。
“讓人把她們送去宗正那里,明心畢竟是出嫁女,丈夫不在京城,公公剛去世,她在外頭行事不知收斂一些,還明目張膽的邀約有婦之夫去密會,是想做什么?”二公主、三公主婚期在即,她可不想她們兩的婚事受楚明心拖累。
宗正接了此事,差點愁出毛病來,他孫子給他出策,讓他直接派人把富陽侯世子和魯王世子全請到宗正家里來,不在宗正寺,咱們就把這事搓搓搓,搓沒了唄!
不要鬧大!嗯,正合宗正的意思,當即讓孫子寫帖子,把雙方約到家里來,富陽侯世子接到帖子還莫名其妙,魯王世子卻心里暗暗有數,雙方來到宗正家里赴約,富陽侯世子才曉得,楚明心又鬧出事情來了!
這是大房的事情,他做叔叔的實在不好插手多管,可是誰讓他大哥過世,大嫂又不頂事,幾個侄兒們年輕不經事,這種事他們做大伯的怎么管?要叫侄兒媳婦們來管,怕日后對楚明心會有嫌隙!富陽侯世子只能硬著頭皮來管。
魯王世子已經被這個女兒磨得什么脾氣都沒有了!
從前以為她聰明又懂事,連她幾個庶出的姐姐都得服她管,在京里是有名的才女閨秀,怎么會曉得,一下子就變了個樣?
若是可以,他真想逼著杜云尋把妻子休了,再娶明心,當然,皇帝是不可能輕饒自己的,杜相和范太傅這些文官只怕會群起圍攻,直到把自己咬死才肯罷休。
女兒失蹤的時間里,他百般懊悔,為什么沒有及早起事,若他當上了皇帝,還怕杜相不肯退親,不讓孫子娶公主嗎?
想到在天災中損失的人手,魯王世子痛徹心肺,他苦心孤詣才積攢了那些精兵,還有財產在那次天災中折損掉三分之二,去年不知是那個狗娘養的,竟然毀了他視若珍寶的作坊,最最可惡的。是作坊里那份名冊竟然不翼而飛!
要不是皇帝一直沒有動靜,他還真以為是皇帝派人干的了!
接二連三的打擊接踵而至,幾乎要讓他喘不過氣,而這當中唯一稱得上是好事的,便是女兒失而復得了!
只是當時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女兒不肯回婆家也就算了,畢竟他們連女兒究竟死了沒都不確定。就草草抬了個身份不明的女尸充作女兒葬入祖墳。女兒對婆家怨懟也是情有可原。
可他沒想到,女兒竟然對杜云尋還沒死心?還讓皇帝跟前的侍衛當場撞見!這臉丟得可大了!
“替長輩守過孝的媳婦,是不能休的。除非她犯得淊天重罪。”富陽侯世子道,其實就算給長輩守過孝,犯了七出,還是可以休妻。只是富陽侯世子畢竟不是大房的人,勸和不勸離。是時人對夫妻失和一貫的應對之法。
魯王世子卻不想把女兒陷在富陽侯府里,可是皇帝明令楚明心的話言猶在耳,他若急著把女兒和離,豈不是跟皇帝作對?但是。女兒在婆家仍這么不省心,難道要讓她繼續這樣去糾纏杜云尋?
這次是皇上的侍衛在還沒鬧大之前,把她那兩個丫鬟帶走了。下一次呢?想到這里,他忍不住要怨妻子了!女兒重回楊家。身邊侍候的人可全是妻子精心挑選的,怎么會挑到這兩個不知分寸的?明知主子這么做是錯的,卻還大剌剌的在大庭廣眾下鬧起來?
這件事最后在雙方同意,會對楚明心的行動嚴加管制后落幕,宗正松了口氣,帶著孫子高高興興的進宮晉見皇帝交差去了。
富陽侯世子得了魯王世子應允,回府后,便交代妻子,將楚明心禁足,楚明心大怒,連忙派人回魯王府跟她爹娘求救,誰知連院門都出不去。
魯王世子回府后,則是和妻子大吵一架,并把那兩個丫鬟扔給妻子,“你看看,這就是你挑的丫鬟,明心已經嫁作人婦,她們兩個卻在外頭踐踏女兒的閨譽,大剌剌的在街上堵杜家二少爺,硬要請人去酒樓見咱們明心。”
“這不可能!”魯王世子夫人直搖頭,只是不知,她是不相信女兒會這么胡涂,還是不信這兩個丫鬟這么不明事理!
魯王世子卻不愿聽她辯解,他們夫妻之前和楊家鬧騰,已經惹皇帝不快,現在又讓皇帝的人發現女兒派丫鬟去糾纏有婦之夫,想到被圈禁在駙馬府的大公主,魯王世子就感到頭皮一陣發麻。
那是皇帝的女兒啊!皇帝尚且如此,那,明心呢?魯王世子不由思及被廢為庶人的妹妹,“你別再跟我辯解,說再多又有何用?你明兒去楊府探望明心吧!問清楚她到底想怎樣?”
世子夫人對小女兒的心思,隱約有些明白,于是問,“如果,她想和離再嫁?”
“那你得看看皇帝答不答應!還有,讓她別再想著杜家那小子了!杜相是不可能答應的。”
世子夫人咬咬唇,問,“那如果,他不在了呢?”
魯王世子嗤笑,“你以為他死了,人家孫子就會答應休妻娶咱們明心嗎?別傻了!要是讓他們知道,杜相是被咱們除掉的,都成仇人了,你說他們會為了娶仇人的女兒,休掉元配?那還是他姑祖母的外孫女呢!”
老實說,魯王世子如何不想拉攏杜相,只是杜相不識抬舉,他家孫子還沒成親時,父親便戲言要招他孫子為孫婿,結果杜家祖孫竟然當晚就跑去范家表態去了!太后裝病,卻被皇帝親奉湯藥給嚇得真的病倒!
敦請太后賜婚便不了了之。
如果杜相當時應下這門親事就好了!如此一來,他在朝中的支持者大增,除掉皇帝,自己登上九五至尊的機會可就大大的提升了!
魯王世子以為自己將野心隱藏得很好,卻不曉得杜相那些人精,早看穿他的野心,雖然當今有些軟弱,還有不少缺點,但瑕不掩瑜,更何況又是名正言順元后嫡子,膝下兒子還不少,魯王世子想當皇帝?無異比登天還難,傻子才和他結親咧!
當然這種事,就算有人看出來了,也不會掛在嘴上,更何況在杜相心里,給孫子娶個宗室女回來,還不如把妹妹家的孫女或外孫女娶進門,也好修復和妹妹的關系。
他對宗室女并無好感,尤其魯王家的女兒,看看楚秀寧都干了什么事啊!丁老夫人得知長子夫妻替人養孩子,第一時間就是寫信跟大哥訴苦,不然還能跟誰說呢?
所以,杜相很早就知道楚秀寧的私生女,養在他大外甥家,有這么一個姑姑在,侄女能好到那里去?
雖然說這是杜相的偏見,但之后楚明心鬧得滿城風雨,不啻是坐實了他的想法。
杜云尋對此毫無所悉,他正忙著和兒子打交道,從太學回來,不再一頭栽進畫室里頭,而是和兒子玩。
小煦很喜歡他,大概是在肚子里時,就常常聽著他爹的聲音,所以只要他爹在身邊說話,他就睜著圓圓亮亮的眼睛盯著他爹看,范安陽不曉得這么小的孩子,能看得多遠,不過他對鮮亮的顏色很感興趣。
不過,只要聽到他爹的聲音,他立刻轉頭找他爹。
這讓杜云尋很是得意,覺得不枉自己在他還在娘胎時,常常像個傻子似的對著妻子的肚皮說話。
范安陽醋不醋呢?墨香她們看不出來,不過二公子對他娘的聲音也很敏感,只要聽到他娘的聲音,就算在吃奶也立刻舍棄奶娘,要親娘抱。
范嬤嬤她們都說,二公子簡直是個小人精了!
小寶很歡喜,自己總算不是最小的了,他當哥哥啦!可以管弟弟呢!兩兄弟常常一個躺一個坐,嘰嘰咕咕的說著他們自己才懂的話,當然,話癆是小寶,小煦還小,只是會跟著咕噥幾聲,要不就嘟著嘴像在學小寶說話。
杜相給孫女請來女夫子,教她讀書識字,教她琴棋書,畫就不必了,外頭請的夫子,能比得上她二叔和二嬸呢!
念念的功課還不止如此,她本就跟著硯月學女紅,平時還跟著范安陽去處理家務。
高大夫人心疼外孫女課業繁重,時不時派人接去高家小住,小寶曾去過一次,不過之后就非常抗拒去高家。
范安陽把侍候的人叫來問,方才知道,高尚書夫人和高三夫人常常會讓人在小寶身邊說三道四的,小孩子心思最是純凈,他知道誰對他好,所以聽到那些人老在他耳邊說王進苑這個不好,那個不好的,他畢竟年紀還小,想反駁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選擇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