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天下為棋

06

收養和過繼是兩個概念。

就收養來說,有改姓的也有不改姓的。就好比原著里的林黛玉,他實際上是在父母雙亡以后被賈家收養了,只是他的收養是帶著林家偌大的家產的。過繼的話就不同。過繼的第一個要素就是,如果是男孩,就只能從同一宗族里面挑選對象,第二個要素就是上宗譜。

過繼的條件很苛刻,后果也很嚴重。就好比要過繼一個兒子。首先,必須是你家里沒有嫡子——庶子不算,庶子是沒有資格繼承祖業,也沒有這個資格延續宗祧——跟官府報備過之后,你就可以從自家宗族里面挑合適的男孩了。但是也有要求,對方和對方的父親、祖父、曾祖父等直系男性長輩都必須是嫡出。一旦過繼回來,就是家里的嗣子,就是以后家里的妻子給這個家添了嫡子,不好意思,祖業和家產都是過繼回來的這個嗣子的。后來哪怕那個小兒子是你的親骨肉,又是嫡子,也只能帶著一點財產和母親的嫁妝私房分出去過活。

可悲的是,有的人家是許多年都不見兒子落地,往往過繼了別人的孩子以后,自己就生了兒子。這樣的情況也不在少數。

所以,很多人家在過繼兒子之前先回過繼女兒。若是女兒長大了,嫁出去了,還沒有兒子生出來,他們才會試著過繼兒子。

過繼女兒就要簡單很多,手續上也簡便很多。因為就是家里正兒八經的嫡女,也有到了要定親的時候才上宗譜的。但是過繼來的女兒,原先也必須是良家出身。而且戶籍的事情,只要派人去官府找個書吏處理一下就好。不像過繼兒子,過繼來以后,還要請官府的人上門,在官府的見證下,將人寫到自家的冊子上。日后還要做什么財產登記,分家的時候還要請官府上門。

史湘云年紀小,不知道輕重,還以為收養和過繼是一樣的。薛寶釵卻知道這里面的文章。

他們都不知道,賈赦原來的確轉過這個念頭,就是把妹妹的這兩個孫女兒放在自己沒了的嫡長子的名下。后來轉念一想,賈赦還是打消了這個主意。且不說,自己的這個妹妹是庶出,這兩個孩子是遺腹子不說,母親還是商家女,身份低微還早亡。也不知道他們的品性為人如何。若是不好的,早早的過繼過來了,豈不是壓了自己的女兒一頭。讓女兒不好過?

還不如先收養著。若是真是個好的,再考慮改姓和過繼也不遲。

只是收養的話,要簡單很多,女孩子的話,甚至連名字都不用改。

也正是因為手續要簡單很多。張氏姐妹趕在拈花會之前來到了賈家,帶著不多的財產,他們祖母的嫁妝和母親的嫁妝。

賈家的庶女出嫁公中給三千兩銀子,父母如果在意這個女兒的,多多少少再添一點,然后帶上他們多年積攢起來的首飾月錢,這就是庶女的嫁妝標準。賈赦的這個庶妹雖然是公侯小姐。可是有賈母這位精明的嫡母在,下面有個嫡出的妹妹,又能夠得到多少嫁妝?加上出嫁的時間也久了,人也早早亡故了,就是賈家特地派了人去找,當初帶出去的嫁妝也所剩無幾。

張氏姐妹的父親結婚的時候。母親已經去世多年,繼母巴不得這個便宜兒子早早沒了,給自己的兒子騰位子呢,又如何愿意給他找一門好親?所以張家姐妹不但有狠心的便宜祖母,還有狠心的舅舅舅母。如果不是賈家派人去接他們。還不知道他們會淪落到哪里去呢。

所以,這姐妹兩個一個懦弱無比,一個倔強得要命,誰都不奇怪。賈玖奇怪的是,為什么懦弱的那個舉手投足間,總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就好像他曾經接受過大家閨秀的教導一般,對賈家也不陌生。走路間目不斜視,卻在轉彎的時候毫不遲疑。就好像方才進來的時候,他雖然沒有抬眼看,卻似乎很清楚該往哪里走一般,帶著很強的目的性。

倒是他的妹妹,就好像完全是個鄉下女子,舉止相當粗俗,完全沒有姐姐的文雅,行動間也想到沒有禮貌,那雙眼睛四處滴溜溜地打量,若不是他姐姐幾次提醒,他都不知道會走錯多少次。從垂花門口到賈玖的屋子距離并不長,可賈玖還是幾次看到他偷偷地打量自己,眼神非常奇怪。

當然,他姐姐望向自己的眼神也很怪。

賈玖是在自己的堂屋招待他們的,做姐姐的很柔順地坐了下來。笑不露齒行不露足,這個叫張倩的還真是做得很漂亮,就好像天生就會的。倒是做妹妹的,發現該落座了,這才笨手笨腳地學著姐姐的樣子,卻忘記了自己腳下的繡鞋有一半露在外面。

乘著小丫頭上茶的功夫,賈玖偷偷地跟自己的逗比小管家交換信息。

請宿主支付一千分購買情報。

擦,一千分?就這么點小事情,還要一千?你打劫啊?免談。我還不如自個兒慢慢打聽呢,還能夠訓練自己的情報收集能力。

賈玖很不爽地將逗比小管家拖到一邊,自己笑著對坐在自己下首的兩姐妹道:“倩姐兒、清姐兒,你們在路上可都順利?”

只見那張倩,起身答道:“回姑母的話,我們是坐船來的。半路上遇到了官府的糧船,為了給糧船讓路,在鶴壁耽擱了一點時間。后來倒是順順利利的。”

賈玖道:“官府糧船?朝廷又有什么動作了么?現在可沒有到收秋糧的時候呢。就是夏糧收上來了,也不是這個時間送進京啊。”

那張倩溫順地道:“聽說,那糧食不是運送進京,而是運出京師的。”

“原來如此。”賈玖笑道:“雖然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可看著著實面善,就跟舊相識一般。到底是正經親戚,就是不曾見過面,一家子骨肉,總是相像的。”

賈玖說這話原是為了試探,卻見這姐妹兩個果然有所觸動。做姐姐的低眉順目地做著。似乎沒有什么異常,可是他頭上的簪子垂下的流蘇卻晃了晃;做妹妹的卻是露出了混合著驚訝和莫名情緒的眼神。

這個時候,小紅帶著兩個丫頭走了進來,道:“姑娘。老太太說,兩位表小姐大老遠的過來,想來已經累得很了。今日不用過去請安,明兒個再去也是一樣的。老太太還送了兩個丫頭給兩位表小姐。”

賈玖抬頭一見,不是玳瑁和琉璃兩個又是誰?

賈玖道:“兩個侄女兒可有福了,一來就進了老太太的眼。老太太最是會調教人的,這兩個丫頭原來是老太太屋里的二等丫頭,最是細心不過了。侄女兒大可放心地使喚他們。”

張倩和張清都起身表示對賈母的謝意。玳瑁和琉璃給兩位表小姐磕了頭,算是見過新主子。

各自坐下之后,張清便道:“我們不用給太太請安么?”

賈玖道:“侄女兒有心了。跟我來罷。”

說著。賈玖就帶頭往外走,張氏姐妹對視一眼,趕緊跟上。如今,賈赦還沒有搬,邢夫人還住在這院子d正房里。王善保家的正指揮小丫頭們清理碎瓷片,見賈玖來了,趕緊給賈玖行禮:“姑娘怎么這會兒來了?”

賈玖道:“侄女兒們剛到,我帶他們來給母親請安。母親今日可好些了?”

王善保家的抹抹眼角,道:“太太還是那個樣子。”

“今日母親可吃得下東西?”

王善保家的道:“姑娘熬的河鮮粥,太太今日倒是吃了小半碗。倒是這牛乳,太太只吃了幾口就吃不下了。奴婢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賈玖道:“母親吃河鮮粥是什么時候?”

“是早上的時候。”

“讓廚房再送一碗牛乳來。我喂母親。”

“是。”

王善保抹抹眼睛。連忙下去了。賈玖走進邢夫人的床前,道:“上半年的時候,母親因為一場意外得了風寒卻被人在藥里面動了手腳,只能這樣躺著。你們既然來了,就給母親道個萬福罷。重病之人,受不得大禮。”

張倩和張清姐妹果然道了萬福。站在邊上去了。賈玖眼尖,看張倩的眼睛微微發紅,心里便有了數,臉上卻不動聲色,按照以往。給邢夫人按摩身體,并持續對邢夫人施展靈療技能。賈玖很清楚,邢夫人的身體其實已經被藥物給弄壞了,不僅僅是神經被烏頭給麻痹了,就連身上的肌肉,因為藥物和缺乏運動的關系也趨向于衰竭。如果不是這一日日的粥、牛乳喂下去,如果不是賈玖日日給他靈療,他老早就瘦成一把骨頭了,而不是現在這樣,就跟睡著了一般。

過了一會兒,王善保家的就親自捧了一碗牛乳來。賈玖用勺子一點一點地喂邢夫人吃下去,這才讓王善保家的放開邢夫人,讓邢夫人躺平,自己又給邢夫人按摩了一通。

離開邢夫人的屋子的時候,張氏姐妹的神色都不好看。張倩的眼睛紅紅的,張清也很不自在,直到錦繡抱著賈琮過來找賈玖,他們兩個才反應過來。

張清道:“我們不給二太太請安么?”

賈玖道:“二太太?哦,你們說的是嬸娘。看起來沒有人跟你們說起這府里的事情。父親和二叔已經分家的,不僅如此,我們家還分宗出去了。換而言之,二叔的戶籍在東府,算是東府那邊的人,只是因為老太太才住在我們家里,算是家里的客人。此外,二叔的妻妹一家子也住在這里。這些事情,回頭你們問問玳瑁和琉璃兩個就知道了。現在我帶你們去你們的屋子看看。如果有什么不滿意的,就跟我說,讓他們現改去。”

張清道:“不知道二老爺的妻妹一家進府的時候,走的是大門還是側門?”

賈玖笑著看了他一眼,道:“薛家不過是一介商戶,哪里有這個資格走側門。那也太不把我們賈家的列祖列宗放在眼里了。他們連偏門都沒有資格走,走的是后門。罷了,我在這里多嘴一句好了。雖然一樣是客人,雖然他們家很有錢,你們若是不喜歡,也不必跟他走得太近。覺得他為人還可以,他來找你們玩耍,你就順勢點頭;若是不喜歡他的做派,自顧自地找你姑姑們玩耍就是,也不用太過在意。你們是正經的表小姐,又是父親派人將你們接來的,是名正言順的主子。知道么?”

張清道:“那我能問問我的月錢么?”

賈玖面帶贊賞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們就是不問,我也會告訴你們的。我們家的女孩子份例有兩種,一種是要參加選秀的,所以這份例要高一點。比方說,大姐姐在進宮之前,還有我,都是拿著十兩的月錢、十兩的脂粉錢,四季的衣裳首飾還有額外的貼補。像三妹妹這樣不用選秀的,拿的是二兩的月錢、二兩的脂粉錢,每季一套首飾。這些都是有數兒的。你們手頭也不要太寬松,要知道,這些首飾月錢是你們將來嫁妝的一部分。所以,看緊些,不要讓下面的奴才偷拿了去。”

賈玖的話音一落,那做姐姐的就漲紅了臉,倒是妹妹,兩眼發光地直點頭:“我原來以為,跟姑姑這樣的貴人不會提這樣的事情呢。”

賈玖笑道:“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們這樣的人家家里的女孩子,將來總是要嫁人,給人家做當家主母的。如果連這個都不知道,豈不是真的由著別人拿捏了。銀錢雖然俗,卻是民生必需。不要說你我,就是一國宰相,終日忙活的,不是為國提拔良臣,就是忙著料理米鹽茶馬酒之類的俗事呢。一味追求高雅,彰顯自己的與眾不同,那才是一個大俗人。”

張清拍手笑道:“正是這話。姐姐,如果你再跟我說這個不可以那個不行的,我一定會讓你好好想想姑姑是怎么跟我說的。姑姑,你跟我想的很不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