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覺得很好笑的事情,邊上的人不一定覺得好笑,不同的是,以王繼恩為首的內侍們,還有那些女官們都跟著呵呵呵地笑了起來。賈倩和賈清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么反應。賈玖倒是轉臉看了道魁一眼,只見道魁依舊不動如山。
賈玖的眼神中,滿是驚訝。
說起來,在此之前,賈玖跟皇帝之間的交流不是很多。從第一次見面開始,皇帝在賈玖的心目中,也只是一個仁慈和善的皇帝而已。脾氣好得有些懦弱,被太上皇、被臣子拿捏著,在政治上不能自主,只能依靠女人來平衡朝廷勢力、依靠女人來掌握權柄。
就跟長樂公主和親的事情一樣。如果不是皇帝懦弱,長樂公主也不致于和親;如果不是皇帝需要那些女人平衡勢力,長樂公主也不需要和親。就連賈玖都知道,宮里有哪些女人看長樂公主不順眼、想除掉大公主。長樂公主的遭遇,讓賈玖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面,認為皇帝是一個很容易被人左右的君王。
現在他發現,似乎他的結論太過倉促了一點。
揣摩君王的想法,是宮中每一個人必修的功課。也是宮中的禁忌。但是跟眼前這位一樣,讓人覺得他是神經病,卻沒有流露出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這樣的一位君王,無論他是偏執也好、性格有缺陷也好,賈玖依舊相信,他即便不是一位賢明的君王,也是一位合格的君主。
至少賈玖的感覺是這么告訴他的。
在那把椅子上面。除非有了碾壓級的實力,否則面對各方勢力角逐,隱藏自己的真實情緒就成了必須。不能隨心所欲的放聲大笑。不能順從自己想心意哭泣,甚至連自己的真正的表情都不能隨意展露。這就是君王的艱難。
如果眼前的這位君王真的是那么好打發的,那么,王繼恩這些內侍宮女們,就不會露出這樣的眼神,跟著這位君王皮笑肉不笑地呵呵呵,也不會因為這位君王的憤怒而惶恐。
一位能被人輕易看透的君王。一位能夠被人左右的君王,根本就不可能讓身邊的人如此畏懼,并奉如神明。這種可能只有一個。眼前的君王是個高明的戲子,他瞞過了宮里的大部分人。但是,能夠在宮廷之中活的好好的,能夠爬到如今的地位的王繼恩。顯然也不是一般人。他顯然發現了君王的真正面目。所以如此恐懼。
這是賈玖唯一能夠找到的解釋。
道魁顯然也注意到了賈玖的無措,他對著皇帝微微一笑,道:“陛下,看起來彤云流娛樂了陛下。”
皇帝夸張的拍著自己的大腿,指著賈玖,對道魁道:“國師,你沒有發現嗎?這孩子一本正經的模樣。真真好笑!”
道魁看了看下面正坐著的、面無表情的賈玖,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為賈玖解圍:“陛下,看起來您也發現了。彤云流一緊張。就會不知道如何反應,就會木著一張臉……”
皇帝夸張地拍著自己的大腿,過了好一會兒才壓抑住自己的笑意,臉上猶帶著燦爛的笑容,道:“哎呀,國師,你還真是掛心著孩子呢!我都以為這孩子是你的弟子了。”
道魁笑道:“陛下,您忘記了么?這孩子是鄙師兄代道尊收下的,雖然他的課業主要由道魁負責教授,其實我們師兄弟幾個都指點過他的功課。”
道魁顯然也意識到了,皇帝在懷疑,也在試探賈玖在他、在道門中的地位。所以,道魁沒有直接搖頭,他只是說了一部分實話而已。
皇帝道:“只是這樣而已嗎?”
道魁笑了笑,道:“是的,彤云流是道門眼下唯一的金衣道子候補。”
皇帝很沒形象地歪著身子,一只手撐在地面上,一只手指著賈玖,對道魁道:“國師,跟他這樣的孩子,天底下應該不少吧!你難得不知道?據說三年前他還走火入魔過一次。”
道魁垂下眼眸,道:“陛下,自道尊之下,道門中修習過《九陽天訣》的人不知凡幾,但是唯一一個走火入魔之后,沒有放棄修為又沒有發狂而死的,只有他一個。”
皇帝沒有想到道魁會這么干脆利落地承認了。
他驚訝地坐直了身體,道:“國師,你是說,這孩子是唯一一個通過考驗的?”
道魁點了點頭,道:“正是如此。”
皇帝道:“可是朕聽說,打那年之后,他就不曾與人動過武。難道他不是自廢修為了嗎?難道他現在修習的,不是他的家傳武學么?”
道魁笑道:“陛下,關于此事,已經有人親自驗證過了。彤云流并沒有廢去《九陽天訣》的修為。他不過是選擇了兩種武學同修而已。”
皇帝愣住了。顯然皇帝也意識到了,事情似乎跟他預料的有些出入。
皇帝雖然不曾修習過什么高明的武學,卻也因為跟國師凌風子相處的時間久了,自然也知道一些事情。
就好比說兩種武學同修。兩種武學同修,最一般的情況就是修習的兩種武學相輔相成,要不然,就必須嚴格控制武學的修習進度。兩種武學同修,一強一弱,弱者很容易寸步難行,強者的進度也會被限制。所以,兩種武學同修,不但武學的配套很重要,武學的進度也一樣要控制,不然,從此就難攀武學巔峰。
至于賈玖的兩門武學,皇帝曾經聽長樂公主說過,這是兩門屬性相反而且一樣霸道的武學。
皇帝了解過《九陽天訣》,這是一部至陽至剛的霸道武學,跟道門心法一貫的清凈中和完全相反。所以道門之中,有種說法,那就是,這么武學需要非常深厚的根基,還需要相當高的道法造詣,否則,很可能因此走入歧途。
皇帝甚至還特地跟國師打聽過,跟九陽天訣配套的那套武學,就是一部極平和的武學,并且,玉清山上有相當多的人修習這么武學。
而賈玖在戰場上展現的《兵甲武經》則是一部極寒的武學,這是一種適合于戰場的武學。這樣的武學,本身就是極為霸道的。根本就不可能跟《九陽天訣》同修。皇帝一直以為,賈玖是廢掉了《九陽天訣》上的修為,重新修習《兵甲武經》,可是他萬萬沒想到,賈玖竟然是選擇了同時修習這兩部絕學。
皇帝非常懷疑,選擇了這兩部絕學同修的賈玖,怎么沒有經脈爆裂而死!
皇帝心中一動,來到賈玖身前坐下,道:“丫頭,你學的那個什么來著,《兵甲武經》,那是一門怎樣的武學?”
對于這樣一門武學,皇帝當然是好奇的。
賈玖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過了好一會兒,方才道:“萬歲,一時半刻,恐怕說不清,不如,讓宮使走一趟,去臣女家將臣女日常用的枕頭取來可好?原本秘籍就藏在枕頭里面。”
皇帝和道魁都愣住了。
他們沒有想到,賈玖會這么大方。
這種東西,對于任何一個家族來說,都值得子孫用命守護。皇帝也好,道魁也好,都沒有想到,賈玖竟然愿意把這么重要的東西獻出來。
皇帝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連演戲都忘記了,只顧著盯著賈玖,道:“丫、丫頭,你,你說什么?你說的可是真的?這么重要的東西,交出來不要緊么?”
賈玖當地拜倒,答道:“啟稟萬歲,臣女先人有言,若是皇家有需要,此物便獻于萬歲。能夠為萬歲分憂,那是臣女一家的榮幸。”
賈玖這樣的行為,皇帝都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
倒是王繼恩,見皇帝沒有反對,立刻走到外面,吩咐了幾句。馬上就有內侍沖了出去。過了大約半個時辰,一個相貌普通、衣著普通的內侍抱著一個繡花枕頭在弘徽殿正殿的臺階下跪下。王繼恩親自從那人手中接過這個枕頭,檢查過后,捧到皇帝的面前。
王繼恩接過季司贊遞過來的剪子,剛要動手剪開那個枕頭,邊上的皇帝就不耐煩了。他幾乎是從王繼恩的手里搶過了剪子,親自將枕頭剪開。
只見,那些茶葉末子中間,有一個用油紙包裹得整整齊齊的卷軸,卷軸展開,便是兩張羊皮卷,上面滿滿的都是字。
其中一張寫著:裂之真意,以死起招,持刀換匕,敞衣而納氣,詹兮若海,飚兮無止,以冥冥馳天地之元犀,裂之卷第一式,以刀化龍垏皇千里。
皇帝不懂武學,看了半天也不明所以,只得請道魁過來:“國師,你來看看,這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
道魁看了看賈玖,一拂衣袖,起身在皇帝的身邊坐下,在皇帝的手里看了看,道:“陛下,這門武學,其實跟道門許多武學一樣,都是從《道德經》中演化而來。貧道可以保證,這門武學的威力,不下于《九陽天訣》。”
皇帝當時就傻了。
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九陽天訣》是什么等級,他會不知道?跟九陽天訣一個等級……
皇帝都后悔拿這張羊皮卷給道魁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