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的大門對薛寶釵打開了。
接下來的幾天,薛寶釵連走路都是飄的。
他甚至不能直視跟賈玖有關聯的人,比方說,賈倩賈清姐妹,還有賈玖身邊的內廷命婦級侍女,也就是俗稱了姑姑們。
接下來的兩天,賈玖依舊把自己關在屋子里面,每天也只打發幾位姑姑輪流過來給賈母問安。奇怪的是,賈母竟然一點都不著急,跟賈赦談論過后,依舊每天樂呵呵地過日子。
薛寶釵跟賈母的院子里的人關系都不錯,王夫人更是在賈母的院子里面安插了人手。可是他們想盡了辦法,也沒有發現一絲一毫的不對勁。
王夫人的心里當場就打鼓了。
看起來,事情還真是被自己的外甥女兒給說中了。那個二丫頭,根本就是有了十全的把握,也挖好了坑,等著我們往下跳呢。
王夫人很慶幸,自己聽從了薛寶釵的建議,沒有直接跟賈玖動手,而是選擇了借刀殺人。
王夫人的神情沒有躲過賈母的眼睛。
賈母看了這個兒媳婦一眼,什么都沒有說,兀自得意地偷笑。
其實,剛聽到晴雯的話的時候,賈母也是嚇了一跳。賈母也是年老成精的人物了,他的人生經歷告訴他,如果那會兒他亂了陣腳,那么等待他、等待著賈家的,就是自己的小兒媳婦上躥下跳地在背后使絆子,給自己的大兒子添麻煩,就是薛家和李家,也會遠離他們,不止只遠離。也許之前只會在他跟前賠笑、奉承的薛家母女、李家母女,回頭就要給他這位賈家的太夫人臉色看了。
所以賈母強撐著,先是出了一回神,又回憶了一下過去,臉上作出一副“我很厲害,我還有壓箱的寶貝,我還有……”的模樣。賈母就是靠著這種虛張聲勢。這才嚇住了薛姨媽和李家太太。也嚇住了王夫人。
不過,賈母也在第一時間找到了自己的兒子賈赦。
出乎賈母意料的是,自己的兒子給了他一個令他十分驚喜的答案。
皇家有什么?世家有什么?高門大戶有什么?
只要過了這兩年。他們都會來求自己!
最開始的驚慌,在賈赦的解說下,變成了得意。
即便賈赦跟賈母說,這鹽肥的事兒。如今還不過是起了一個頭,還不知道能不能成。賈母也十分高興。
在賈母看來,這鹽肥的名兒都出來了,顯然這東西已經是又了成品的。之所以之前沒有聽說過,也不過是因為。這東西礙著某些人的事兒罷了,就跟漢時的耬車一樣。
賈母曾經聽自己已故的大兒媳婦說過耬車的事兒。西漢王莽之亂,使得漢光武帝中興的時候。人口十分稀少。換而言之,那個時候。就是最普通的百姓,一家也能有一百畝地。普通的百姓之家,一戶又能夠有多少人口?又能有多少壯勞力?所以,那個時候,耬車是百姓家必備的農具,就跟鋤頭差不多,只不過比鋤頭貴些,需要不少錢糧才置辦得起來罷了。
賈母還記得已故的張氏是這么說的。后來,局勢穩定下來了,中原的人口越來越多,豪門也越來越有權勢。他們需要大量的土地。可是等閑百姓們有得吃有的穿,又如何愿意出賣土地。所以,豪門一面巧取豪奪,大肆斂財,一面用盡辦法,讓尋常百姓遠離了耬車。沒了耬車,百姓就種不了那么多田地,又要為之繳稅。如此百姓,就不得不把手里的土地出賣。
耬車,與其說,是因為蠻夷南下攻打中原而失傳,還不如說,是因為豪門的私心而失傳。
賈母認為,這鹽肥說不定就跟這耬車一樣,屬于失傳了的寶貝。
賈母也曾經擔心過,這寶貝既然因為豪門的私心而失傳,或許會引起豪門的嫉妒。可是賈赦說得好,現在不同往昔了。漢時的人口最多的時候才六千萬,又因為長年的北征,以及匈奴人到處散播瘟疫,使得人口銳減,實際數目有一半就好了。可是我大齊在冊的人口就有八千萬。而且,如今的中原也比不得過去,過去的中原很少聽到大規模的災害,可是現在的大齊,十年里面卻是三年澇三年旱,還有兩年鬧蝗災,十年里頭有兩個風調雨順的好年景已經算是好的了。
所以,無論是朝廷,還是百姓,都需要錢糧。
朝廷需要免稅、發放賑濟需要錢糧。
百姓想要好好的過日子,也需要錢糧。
賈母被賈赦給說服了。
如果說,漢時是因為風調雨順、糧食高產,這才導致人們對耬車和鹽肥都不在意都話,那么現在都大齊的確需要耬車,也需要鹽肥,來增加糧食的產量。
而且賈赦也跟賈母保證過了,這事兒,依舊會是道門打頭,即便將來有事兒,也是道門在前面頂著,賈家只要躲在后面喝湯就好了。
對此,賈母十分放心。
心情大好的賈母自然注意到了史湘云神色的不對勁,忍不住摟過了這個幾乎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孩子:“云丫頭,你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給你氣受了?”
史湘云撅了撅嘴巴,道:“老太太,您可注意到啦。”
賈母笑呵呵地道:“看起來,我們云丫頭還真是受了委屈了。來,跟老太太說說,是不是寶玉又欺負你,讓你替他做事情了?”
史湘云道:“老太太,您怎么能這么說愛哥哥呢?愛哥哥才不是這樣的人呢。”
賈母笑道:“不是寶玉,又是哪個?”
如果是林黛玉在此,無論是原著里的林黛玉還是現在的林黛玉,只怕會說:“我自打來了這里,老太太愛重,吃住都是跟寶玉一樣的,就是姐妹們。也多有盡讓的”之類的話,來給賈母圓臉面。
畢竟,這會兒不止賈家人,還有薛家母女和李家母女等客人在呢。
可是史湘云卻不是林黛玉。林黛玉會處處維護賈母的面子,即便受了委屈,也不會多嘴多舌,所以在不妨礙賈家的利益上。賈母對林黛玉也十分疼愛的。
史湘云就不同了。即便是他的叔叔嬸嬸。若是他覺得不如意了,他也不會給叔叔嬸嬸太多的余地,更不要說。眼下史湘云還真覺得自己委屈了。
史湘云鉆在賈母的懷里,悶悶地道:“老太太,您快別說了。”
可是看他的神情,卻是受了委屈的模樣。
賈母的眼睛就瞇了起來。
史湘云到底是他的娘家侄孫女兒。誰敢怠慢史湘云,誰就是不給他賈母的面子。
在這種事情上。賈母是這么想的。
不過,賈母的心中對史湘云也不是沒有疙瘩。在賈母的眼中,史湘云的確不夠聰明。即便是真的受了委屈,這會兒說兩句漂亮話又如何?回頭讓丫頭來跟鴛鴦鸚哥兩個說一聲也就是了。難不成他還會看著自己的娘家侄孫女兒委屈了?
他們這樣的人家。也不致于少了那么一個傳話的丫頭。哪里需要主子姑娘到處訴委屈?
只是史湘云都如此表現了,賈母就不得不問一聲了。
“我聽說,如今這后花園里的事兒。都是倩丫頭和清丫頭在管著?他們一貫是個妥貼的,難道是出了什么差池?”
聽賈母這么一說。無論是賈倩還是賈清,都起身拜倒在地:“老太太,是重孫女兒的不是。想來是重孫女兒不仔細,委屈了云姑姑。只是我們年輕,還請云姑姑明言,我們姐妹哪里需要改進。”
看見賈倩賈清姐妹兩個行大禮,賈母自然就不好說什么了。
賈母也知道,賈倩賈清姐妹也是照章辦事,而且他們都這么干脆利落地認錯了,又如此有禮地請史湘云指正,就是賈母有什么話,也不好多說什么。
畢竟賈倩和賈清是賈赦特地為已故的嫡長孫過繼來的,就是看在賈赦和張家的面子上,賈母也能苛責這兩個孩子,更不要說,這兩個丫頭,一個是縣君一個是鄉君,都是貴女,也是家族聯姻的籌碼,賈母哪里舍得為了個外頭的委屈了他們?
賈倩和賈清姐妹兩個,如今在賈母跟前,也比當初的賈元春差不了多少了。
縮在賈母懷里的史湘云當然說不出什么不是來。難道要他說,后花園里的眾位姑娘,除了他跟探春,其他人都有牛乳份例?怎么可能。賈倩賈清身上有誥封,他們用牛乳是天經地義的事兒;林黛玉那里有三個奶娃娃,用牛乳更是天經地義的事兒;惜春小,如今還離不得奶嬤嬤,賈玖將自己的牛乳份例分出來給他,更是天經地義的事兒。
史湘云拿什么去爭?
他當然只能縮在賈母的懷里了。
這個時候,史湘云總算想起來了。他其實什么都不用做的,只需要在賈寶玉跟前露個意思,自然有人會告知賈母,如何需要他如此表演?
史湘云這才知道自己錯了。不過,他可不是會認錯的人,只是悶悶地在賈母懷里道:“沒什么。”
賈母拍了拍史湘云,對跪在地上的賈倩賈清姐妹道:“罷了,既然如此,你們且起來罷。”
“是。”
賈倩賈清姐妹兩個應了,各自落座,賈母這才道:“這兩天,二丫頭將自己悶在屋子里,我知道你們擔心二丫頭。你們放心,二丫頭一貫是個有分寸的。他會這樣做,如果不是自己的修為即將突破,那就是道門有事兒讓他做。這是對他考驗,我們只需要看著就是。”
“考驗?”邢岫煙冷不丁地道:“老太太,是為了那些石頭的事兒么?”
“原來你也聽說了?”賈母笑道,“二丫頭是個有心的。這省親別墅乃是天恩,若是修得不好,很容易給大丫頭帶來麻煩的。可惜的是,即便老二家的把事情都交給了你寶姐姐家,即便你寶姐姐家的鋪子滿天下都是,可是要將這省親別墅蓋得美央美倫,還是十分困難的。你二姐姐就是不忍心看到大丫頭為了這事兒落了不是,這才搭了把手。也真是為難他了。價值上千萬兩銀子的東西,一百萬就出手了,二丫頭少不得在道門的師長面前擔著不是。不過,這樣也好。既然玉清山上給了二丫頭考驗,想來是不會再計較那些石頭的事兒了。”
為了不讓外人看了笑話,賈母提都沒提賈赦的原配和已故嫡長子的事兒,也沒提賈璉的心結。
只是看薛姨媽和李紋李綺姐妹的神色就可以知道,這些事情,只怕人家早就知道了。
下面坐著的王夫人的臉色也是一變數變。
他嫁入賈家三十多年,在賈母跟前也伺候了三十年了,如何不知道賈母的脾氣?又如何聽不懂賈母的潛臺詞?
賈母明著是稱贊賈玖仁義,可實際上呢?
在王夫人聽來,賈母的話中,意思有三:其一自然是在警告他,他的娘家已經敗落,僅剩的一個哥哥都已經成了庶民,娘家親戚中,最出彩的,也不過是這個嫁入薛家的妹妹,可惜的是,薛家不過是一介商人之家,不足以讓他這個賈家的兒媳婦自豪。
其二,依舊是在警告他。雖然薛家自恃富貴豪奢,可是如今的薛家,已經沒了皇商招牌,就是家業再大,也不過是商人之家,而且財力也不過爾爾。賈玖可以把上千萬兩銀子的東西當成一百萬使,薛家卻不行。這是這位老太太在警告他別捧著薛家,認為薛家有錢。
其三,還是在警告他。王夫人缺錢。他在賈家當家這么多年,積攢下來的私房早就在當初獲罪之時被抄沒了。他能有的,就只有自己的嫁妝,而且這些嫁妝,還被賈政這個男人敗壞了許多。可以說,王夫人迫切地需要錢。如果不是賈政的帖子不大好用,外面又不大買賈元春的帳,只怕王夫人一準又干起包攬訴訟的活計。當然,放印子錢的事兒,自然是少不了的。
可是王夫人依舊缺錢。
尤其是林家的那九百萬兩銀子的家當,讓王夫人眼紅不已。
作為兒媳婦,王夫人當然不敢對賈母的嫁妝私房動手——那只會徹底得罪了賈母——可是不妨礙他打林家的家產的注意。
此外,王夫人依舊沒能打消再度成為這府里的當家奶奶的念頭。
王夫人自然知道,自己的這些念頭是瞞不過賈母的。只是他沒有想到,賈母竟然當眾敲打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