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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回到自己的院子的王夫人是如何的生氣,又是如何地拿身邊的人出氣,就連薛寶釵也是一臉的疲倦。
他原本想得好好的,借這個機會好好招待長樂公主,爭取一個好印象,隔天再去給長樂公主請安,順便打探一下公主殿下是否滿意,然后才有機會進行下一步。
這些都是套路,也是社交禮儀,必須一步一步地達成。
薛寶釵怎么也沒有想到,不過是一句話,長樂公主就翻臉了。
事后,薛寶釵把整個過程都仔仔細細地想了一回,發現關竅之后,他也想躲進屋子里面大哭一場。
花花轎子眾人抬。抬轎子的人會挑坐轎子的人,坐轎子的人又何嘗不在挑抬轎子的人?
王夫人的那句話,聽著是沒有問題,可是說話的人卻有問題。如果說這句話的人是李家太太,或者是薛寶釵的母親薛姨媽,都可以說是皇恩浩蕩,都可以說成事平民百姓對皇家的奉承。因為他們都不是罪人,也沒有被案底,更不曾因為品德問題被奪了身份。
可是王夫人是什么人?
有個沒本事、品德有問題的丈夫,自己本身還帶著罪名、婦德有虧,他本來就沒有這個資格出現在長樂公主的面前,卻當著長樂公主的面說這種贊美的話,只會讓對方覺得羞辱。
雖然說長樂公主沒有指名道姓,甚至連多余的眼色都沒有,但是薛寶釵知道,這次的宴會失敗了,長樂公主生氣了。他明天若是去拜訪公主殿下,只怕還要受氣呢。
可是薛寶釵又不能不去。
因為搭上長樂公主的線。不止是王夫人的愿望,也是他薛寶釵的愿望,更是他們薛家的希望。
薛寶釵很清楚,王夫人根本就是把薛家當成的錢袋子,薛家有錢的時候,王夫人還能給個好臉色,若是薛家沒錢了。只怕王夫人轉臉就翻臉不認人。偏偏薛家已經為了王夫人得罪了一貫好好說話的賈玖。就連薛寶釵也沒有這個臉面繼續調轉頭來。
他不認為,被自己吞了那么多銀錢的賈玖還會跟從前那樣對待自己。
商人家跟權貴之家往來,對方能夠給自己一次機會就已經很好了。又哪里能奢望第二次?!
就連薛寶釵自己也都知道,經過了那次之后,他已經沒有這個資格得到賈玖的照拂了。
可是沒了賈玖的照拂,只會讓薛家暴露在王夫人的眼前。任由王夫人欲與欲求。
這也是薛寶釵最恨的一件事情。
從他投靠王夫人的那一天開始,王夫人就不停地從他這里要錢、要錢、要錢。就好像要把薛家的家底榨干一般,而在此之前,賈玖從來就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兒,都是他薛寶釵主動送東西過去的。
薛寶釵后悔了。
他覺得。自己不應該相信什么親戚情分的。若不是他相信什么親戚情分,他們薛家也不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可是,他還必須走下去。必須想辦法把薛家從泥淖中拔出來。
而長樂公主是眼下,他接觸到的地位最高的人。就是為了薛家,他也要想盡一切辦法跟對方搭上關系。而長樂公主的地位,也決定了他擁有足夠的本錢。所以,哪怕是讓人覺得自己厚顏無恥、使勁地巴結,薛寶釵也必須巴結上長樂公主。
在自己的屋子里對著燈火想了一個時辰,薛寶釵再度來到了薛姨媽的跟前。
薛姨媽正在屋里發愁呢,見女兒過來了,連忙招呼女兒坐下:“好孩子,你可還好?”
薛寶釵答道:“女兒安好。是女兒讓媽擔心了。”
薛姨媽摸摸女兒的頭發,拉著女兒挨著自己坐下,道:“你那位姨娘本來就不大會說話,因此經常讓婆母嫌棄,最后越來越沉默,以致于變成今天的模樣,這已經不是什么新鮮事兒了。好孩子,你莫要跟你姨娘計較。”
若是換了史湘云這樣的熊孩子,說不得會以為薛姨媽是要自己委屈一下、多多體諒王夫人,只有薛寶釵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害怕自己跟王夫人對上以致于吃虧。
薛寶釵很清楚,他們薛家,已經是越來越經不起風浪了。
薛寶釵點了點頭,道:“媽,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薛姨媽點了點頭,道:“好孩子,你是個好的,我一直都知道。你哥哥又是那個樣子,如今我們家就只能依靠我們娘兒倆了。對于長樂公主的事兒,你可有什么打算?”
薛姨媽的心里也在直打鼓。
在他看來,京里的商人這么多,想著投奔長樂公主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薛家能夠親眼見到長樂公主,還招待了長樂公主吃了一頓飯,本來就是一件很值得夸耀的事情。偏偏他的親姐姐王夫人說話不中聽,讓公主殿下拂袖而去。薛姨媽不怕王夫人得罪了長樂公主,卻害怕長樂公主會遷怒他們薛家、遷怒他們母女。
薛姨媽擔心的事兒,又何嘗不是薛寶釵所擔心的?
偏偏薛寶釵只能這樣說:“媽,看您說的,公主殿下到底是宮里出來的,知書達理,哪里會是那等不講道理的人?”
薛姨媽搖了搖頭,道:“孩子,就是因為公主殿下出生高貴,不用在乎很多事情,所以很多時候他不需要生氣,可是他一旦生氣,就意味著要出大事兒了。”
說著,又頓了一頓,道:“公主殿下到底是那個地方出來的,他不生氣則以,他一旦生氣了,只怕有一大堆人要倒霉!”
薛寶釵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可是姨娘一心想讓大姐姐成為公主殿下的母妃……”
薛姨媽道:“你大姐姐本來就是娘娘,如何不是公主殿下的母妃?”
話出了口,薛姨媽也嚇了一跳。他終于反應過來了。
“寶丫頭,你的意思是。你姨娘是想……”
薛寶釵點了點頭。
薛姨媽晃了晃,幾乎沒有摔倒。
“姐姐,姐姐,姐姐他怎么能夠有這樣的想法?公主殿下雖然也是庶出,可是端懿貴妃又是什么樣的出身?那位可是萬歲的親表妹!這話若是傳到那里,得罪的哪里是公主殿下,得罪的分明是當今萬歲!”
薛姨媽看了看薛寶釵的神色。道:“寶丫頭。這里頭,你沒有做什么吧?”
薛寶釵答道:“娘,女兒只是給姨娘出了個主意。讓姨娘想辦法說通老太太,辦了今日的宴席。”
薛姨媽連連搖頭:“寶丫頭,你糊涂啊。你那個姨娘是什么人,這一年來。我們還沒有看清楚么?做得好了,功勞都是他的。做得不好了,過錯都是我們的。跟著他,但凡一點好處,他都要掖進自己的腰包。若是得罪了人,他一準把我們推出去頂罪!寶丫頭,你可告訴我。你有沒有做多余的事兒?”
薛寶釵答道:“媽,女兒只是在安撫姨娘的時候。說了兩句。”
薛姨媽一愣,繼而道:“寶丫頭,你也看到了,你姨娘本來就沒有什么本事。他手下的人就跟篩子一樣,什么話兒都敢往外面說。有些事情,你以為是不妨礙的,說不得有心人早就傳了出去了。”
薛寶釵渾身一震。
在此之前,他只顧著安撫王夫人,卻根本就忘記了這件事情。
薛姨媽難得聰明了一回,道:“也是我的錯。往日里只顧著跟你炫耀我們家有多少體面的親戚,卻忘了告訴你,靠人不如靠己。現在時間還早,太陽也沒有落山,后花園那邊想來還沒有落鎖。你現在就去二丫頭那邊,真心誠意地跟二丫頭道歉。無論有什么樣的辦法,都必須讓公主殿下知道,你是不得已的,是害怕你姨娘出了差錯,這才盡力安撫他以致于說錯了話。”
薛寶釵見母親說得嚴重,立刻站了起來。
“是,母親,女兒這就去。”
他才走到門口,又被薛姨媽叫了回去:“慢著,寶丫頭,帶上禮物。公主殿下和二丫頭一人一份首飾,公主殿下的那份,在底下的暗層里面放十萬兩銀票。”
薛寶釵遲疑了一下,道:“媽,若是公主殿下說,為何我們不給二妹妹該如何?畢竟,公主殿下跟二妹妹交好,而我們從二妹妹手里硬生生地拿走了那么多的銀錢也是事實。”
長樂公主跟賈玖交好,甚至不惜得罪了萬歲也要來賈家跟賈玖同住,他為賈玖出氣的可能性是很高的。
薛姨媽想了想,覺得女兒說的不無道理。“那就一樣再給二丫頭送去十萬兩銀票。只是公主殿下的那份首飾要名貴些。罷了,你那些首飾雖然好,卻也只能在這府里顯擺,若是想讓公主殿下滿意卻是不成的。現在還不晚,宵禁的時辰還未到,讓下面的小子跑一趟,跟下面的鋪子說一聲,讓他們明天趕早把送些上好的首飾進來。”
薛寶釵聽了,立刻應了。
這母女倆把自己的私房和薛家的細軟都翻了出來,找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大早,薛家鋪子上的掌柜果然帶著好些東西從后門進來了,那么多的箱子,看得王夫人十分艷羨。
如果薛家的那些掌柜不是男子,如果高門大戶的女眷輕易不見外男是規矩,如果賈政不是假正經,也許王夫人早就尋了個借口親自去薛家的院子了。
可惜的是,薛姨媽和薛寶釵的動作很快。當天就挑好了東西,當天就讓掌柜帶著人和東西出去了。
那些掌柜們才離開,薛寶釵就帶著禮物、在鶯兒并幾個婆子的伺候下去了賈玖那邊,讓得了消息、換了衣服來薛家小院子的王夫人恨得直跺腳。
對于薛寶釵登門一事,長樂公主也好,賈玖也罷,都不意外。當聽通報的丫頭說,薛寶釵還是帶著禮物過來的,無論是長樂公主還是賈玖心中更是了然。
長樂公主根本就不想見薛寶釵:“讓他滾!本宮是什么阿貓阿狗想見就見的人么?”
長樂公主根本就不等嬤嬤們開口,直接甩出這么一句話。
本來,知道王夫人和薛寶釵的算計之后,長樂公主的心里就不舒服得緊。現在,薛寶釵竟然光明正大地帶著財物登門,他以為他只要道歉了,他堂堂公主之尊就必須原諒他?
不可能!
聽見長樂公主發怒,那傳話的丫頭也是渾身一震,遲疑了一會兒,這才期期艾艾地道:“可是公主殿下,那位寶姑娘是帶著禮物來的。說是來道歉。”
邊上的一位女官聽了,立刻放下了臉:“你胡說什么!公主殿下會稀罕這點子東西么?說句不好聽的,外面等著給公主殿下送禮的人不知凡幾,誰稀罕他們薛家的東西了?他薛寶釵把我們殿下當成什么人了?”
那丫頭道:“可是,可是那么寶姑娘說,若是公主不肯見他,他就一直在外面等著。”
那女官立刻訓斥道:“那就讓他在外面等著!”
那聲音,都快結了冰了。
這個小丫頭原是剛上來沒多久的,之前也沒有經過多少事兒,本以為不過是一件簡簡單單的傳話的事兒,誰想到會引起長樂公主鳳顏大怒?!就連那些女官和嬤嬤們都黑著臉,這個小丫頭都快嚇死了,深恨自己不該貪財,受了薛寶釵那一顆銀裸子,卻招來上面的不快。
那小丫頭在下面惴惴不安,更是讓幾位嬤嬤心頭火大,最后還是長樂公主讓這丫頭下去了。
等這傳話的丫頭離開了,長樂公主才轉頭對賈玖道:“玖丫頭,都說這個寶丫頭是個好的,可是本宮怎么就不覺得?本宮說他是有心計還是蠢的?先是苦肉計,明著是故作堅強實際上卻是暗訴委屈,然后是道德綁架,說是在外面等本宮氣消了,又何嘗不是裝可憐,逼本宮見他!本宮若是見了他,便是本宮貪財,本宮若是不見他,便是本宮不夠仁善不夠賢良!這么一個厚顏無恥、顛倒黑白之人,還敢對本宮使這種手段,他當本宮是什么人?!他真以為本宮會在乎這些有的沒有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