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釣了三四條魚了,林婉、林妤姐妹兩人還沒有動靜。林妤還是小孩子心性,甚是要強,覺得在自己的地盤里釣魚,還輸給別人,而且輸得這樣慘,臉上端的不好看。心里正不舒坦呢,此時見有魚上鉤,也顧不得問林婉話了,滿臉興奮地大呼小叫起來:“啊啊,魚上鉤了,我釣著魚了。”
靜靜垂釣的幾人都朝她這邊看來。
林婉與夏祁之事,就是林云在羅騫的攛掇下促成的,他自然知道父母叫林婉進去是干什么。此時見林妤絲毫不顧淑女形象的大呼小叫,他擔心夏祁連帶著對林家女子的教養有不好的印象,連忙對他解釋道:“我家小妹鮮少到這里來游玩。也沒釣過幾次魚。現在看到魚,才會如此大驚小怪。失狀之處,還望海涵。”
夏祁心想這哪到哪啊。比起他家兇悍的妹妹。不是打頭就是擰耳朵,林家姐妹淑女得簡直是天上的仙女好么?
他笑道:“高興時歡呼雀躍,人之天性,不失本真。遇上什么事都不動聲色的,那是木頭,有何趣味呢?”
聽得這話,林云很是高興。
夏祁說完那句話。目光便不由得向羅騫瞥去,卻看到羅騫眼睛猛地睜圓。望向對面,那樣子似乎甚是擔心。
夏祁轉頭一看,卻是對面出了亂子。林妤高興太過,又沒有釣魚經驗。不知將湖里的魚緩緩拖動,待它沒了力氣再提上來。此時她用力一提,湖里的魚就被提離了水面,“啪啪”地在水面上直跳。林妤慌了,生怕它又跳到水里去,勁使將魚往岸上一甩,正甩到夏衿頭上。夏衿趕緊低頭避開,卻不想那魚兒被慣性一蕩,在空中劃了個弧形。又蕩回到她這里。這一次不是頭上,而是臉頸部位。那魚的尾巴還在空中“啪啪”亂甩,要是碰上夏衿。魚刺很有可能劃傷夏衿的臉。
夏祁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上。他正要出聲提醒,就見身邊的羅騫一個躍步,腳下往水中凸起的一塊石頭上一踏,竟然凌空飛過水面,到了夏衿身邊,一只手將她一把推開:“小心。”另一只手往空中一抓。牢牢地將魚抓在了手里。
不光是夏祁和林家三兄妹被羅騫這行為嚇愣了,便是夏衿也怔在了那里。
不過是一條魚。憑她的身手還能傷著了?羅騫這反應,要不要這么強烈?
羅騫卻絲毫不覺得自己這行為太過
。他將魚抓住,轉過頭來問夏衿:“怎么樣?傷著沒有?”
夏衿搖搖頭:“沒,沒傷著。”
羅騫這才將魚從鉤子上取下來,扔到林妤的那個木桶里,對林妤道:“這魚上有刺,線上又有鉤子,極容易傷人,妤妹妹下次還是小心些好。夏姑娘是來這里作客的,你劃傷她的臉可就不好了。”
林妤此時已回過神來了,想起劃傷夏衿的后果,臉色頓時煞白,慌張地連忙跟她道歉:“對不住,夏姑娘,我、我剛才不是故意的。”
夏衿笑著擺擺手:“沒事沒事。新手釣魚,都是這樣。咱們無怨無仇,你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呢?只是失手罷了。”
林妤這才松一大口氣,臉上露出笑容來,又向羅騫道謝:“羅大哥,幸虧你身手好。要不小妹傷著夏姑娘可就麻煩了。”
羅騫跟林家兄妹自小是玩慣的。他一直將林婉、林妤將自己妹妹一般。此時他拍了一下林妤的頭,笑道:“老是這么莽莽撞撞的,長大了可怎么好?”
林妤將頭一歪,不讓他拍到,又吐了吐舌頭,樣子甚是活潑。
林云見狀,也放下心來。轉頭又看了夏祁一眼,期望他別對自家妹妹有什么不好的看法才好。
夏祁哪空閑顧及林云?他正目光定定地望著羅騫,胸里激蕩著一種叫惱恨的情緒。
他家那棵剛剛長成的鮮嫩的小白菜,就快要被豬給拱了。
而圍墻里,林同知夫婦也看到了這一幕。因羅騫的表情太自然了,又有那句話做遮掩,除了早已心生警惕的夏祁,所有人都以為羅騫這是為林妤著想,怕她傷了客人損了林家名聲。
懸著的一顆心放下,林夫人便嘆息起來:“這羅家小子,實在是個好的。能文能武,為人又自律,是再合適不過的結親對象了。可惜我這肚子不爭氣,沒給你生個嫡女。咱婉姐兒、妤姐兒雖好,卻是差在了出身上。”
“騫哥兒你就別想了。”林同知笑道,“羅夫人可是要往京城里聘媳婦的
。咱們這門第,人家瞧不上。”
林同知家里雖有錢,根基終是淺了一些,跟羅家和羅夫人娘家這種世家沒法比。
因兩個女兒都是庶出,林夫人倒沒想過要跟羅夫人結親,只是這么一說罷了,聽得林同知這話,她便一笑,不說什么了。
至于羅宇、羅宸兩兄弟,雖然出色,但林夫人向來看不慣章姨娘恃寵生驕。不知進退,覺得有這樣一個母親,那兩兄弟心術也正不到那里去。所以她從未想過要把庶女許給那兄弟兩人。
想起羅家的復雜。林夫人對夏家倒是滿意起來。本來還想再勸勸林同知,這會子她轉過了意,便道:“夏公子這里,你既然看好,婉姐兒也同意,我便沒有攔著的道理。一會兒你找個機會,去跟騫哥兒說一聲。讓他去探探口風吧。雖說咱們門第高,不存在攀附之意。但嫁女兒的,總得矜持一些,需得他家派人上門提親,咱們才能應允。”
林同知雖有妾。跟林夫人卻是極恩愛的。林夫人要是不看好這門親事,他也不好擅自許了。今天邀了夏祁來,又攜了妻女到此偷偷觀望,便是想征求她們的意見。
此時見林夫人終于松了口,他頓時大喜,對林夫人道:“夫人你就放心吧,我眼光一向很好,不會看錯人的。”
林夫人點了點頭,夫妻兩人轉身進了后面院子。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城里去。
前面湖邊,發生了剛才的事。林云便覺得不好再玩下去了。而且幾人加起來也釣了有十條魚了,個頭都在兩三斤左右,即便連上下人,也吃不完了。他遂叫下人將水桶里的魚攏在了一起,抬了進去,準備整治午餐;又邀幾人到旁邊水榭里喝茶。
“昨兒個我跟我爹去打了獵。獵了一頭鹿。因今天邀你們來玩,便留了一半在地窖里。我叫他們片了出來。咱們在這里燒烤罷。”他道。
大家自然說好。
林云又笑著對夏祁道:“我們家,跟羅家是通家之好,打小羅三就跟我們兄妹在一塊兒玩,彼此并不避諱。你們也是兄妹兩個,都是一家人。咱們也別講那么多規矩了,都在一塊兒說話罷,也顯得熱鬧。”
在臨江城里,林同知最有魏晉之風骨,喜詩畫,喜音律,喜美食,喜游樂,為人詼諧不古板,家里規矩也不是那等窮講究的
夏祁跟著這些官宦子弟游玩過兩次,倒也知曉一些林家的情況。他出身小戶,本來就沒那么多規矩。所以林家這種風格,倒讓他喜歡和放松。
再說,客隨主便,他即便心里不樂意也不好反對。
不過說是一塊玩,但還是分了男女桌,只是兩桌相隔不遠,彼此說話也不用扯起嗓子才能聽見就是了。
林云先讓大家嘗了嘗他家的新茶,那邊下人們抬了兩個火盆過來,又在上面放上鐵架子。
“這鹿肉,要自己烤了才有味道。”林云笑著說了一聲,便挽了袖子,上前烤起鹿肉來。
羅騫也上前幫忙。
夏祁見狀,也不好坐著,也走上前去,從盆子里拿了一塊鹿肉鋪在鐵架上,學著林云的模樣,刷上調料。
林妤性子活潑,早已坐不住了。林云一上前,她也蹦到架子前,挽了袖子烤了起來。
林婉卻是坐著沒動,給夏衿剛喝的杯里續了茶水,笑道:“夏姑娘坐著罷。剛才釣魚,你也累了,歇一歇,喝杯茶。”
夏衿前世在叢林里執行任務,有時候一呆就是一兩個月。那一兩個月,就靠打獵燒烤過日子。所以她對這活動沒什么新鮮感,倒是好奇林婉剛才出來看向夏祁那羞澀的眼神。也不知林同知跟她說了什么,讓她神情大變。
夏衿的目光落到了自家那哥哥身上。
這段時間,不光夏衿自己開始長個子,面色變得紅潤,便是夏祁的變化也極大。
十四、五歲,本就是男孩子發育得最快的階段。如今三房從夏府分家出來,醫館生意好,家里寬裕許多,舒氏心疼一雙兒女身體不好,可著勁地在吃食上下功夫。夏祁這幾個月,生生地拔高了一截,在身高上已比夏衿高小半個頭了。夏衿裝扮成他的樣子時,都要穿上特制的鞋子才能跟他持平。
夏祁不光長了個子,臉型也有了些分明的輪廓,嘴上還有一層細細的絨毛,嗓音已變得雄渾起來
不知不覺中,他已從略帶稚氣的少年變成年輕小伙子了。
夏衿將目光收回,裝著低頭喝茶,余光卻放在了林婉身上。
便見林婉也裝著喝茶。目光卻不自覺地往夏祁那里瞥。
夏衿心里一動:莫非林同知想把女兒嫁給夏祁?
這想法一起,她便抬起細細地打算起林婉來。
大戶人家的孩子,由于優良基因問題。少有相貌不齊整的。林同知本身就是好相貌,傳到林云、林婉幾人身上,也絲毫不差。林婉長著鵝蛋臉,大眼睛,笑起來便是兩枚彎月,樣子格外討喜。相處這兩次,她給夏衿的印象極好。說話溫溫柔柔的,既不像沈玉芳那般掐尖要強。也不像朱心蘭、李玉媛那樣沒規矩。
夏衿的目光又轉到夏祁身上。
就不知道這樣的姑娘,夏祁喜不喜歡。
本著幫哥哥把關的想法,夏衿開口跟林婉搭訕:“林姑娘,咱們是同年吧?不知是你大。還是我大?”
“我是秋天的生日,不知夏姑娘是哪時?”林婉道。
“那我比你大。我跟我哥哥是同一天生日,就在后日。”
夏衿這么一句話,便讓林婉紅了臉。
夏衿暗笑,只裝著不知道,抬頭朝那邊看去,見林云和羅騫手法嫻熟,夏祁倒是手忙腳亂,還被煙嗆了一下。連連咳嗽,她不由得笑了起來,用手肘拐了拐林婉:“你瞧我哥。”
林婉抬起頭飛快地瞥了那邊一眼。就趕緊低下頭去,剛才還只是臉有些紅,只這一眼,竟然連脖子都紅了。
見她這樣,夏衿快要笑出聲來。林婉這受驚小鹿的模樣,實在是太純真可愛了。
她托腮望著那邊。心里暗想:有這么一個嫂子,卻也不錯。林婉的性情。倒跟舒氏有些相像。她們婆媳兩人,定然會相處得好。
那邊廂羅騫雖烤著肉,心思卻在夏衿這里呢
。快手快腳地將肉烤好,用剪刀剪成小片小片,放在潔白的盤子里裝著,他把盤子往林妤面前一放:“吶,小丫頭,給你兩位姐姐送去。”
林妤想來極少玩這個游戲,樣子比夏祁還要狼狽。兩只眼睛被煙熏得跟兔子眼睛一般紅通通的,鼻子上頭還抹了一道黑色的煙灰,樣子十分滑稽。
林云抬頭一看妹妹,頓時露出一臉的慘不忍睹的表情,搶過盤子道:“我去送,你趕緊洗臉去。”
夏衿看到轉過身來的林妤,忍不住笑出聲來。
林婉連忙起身,拉著林妤就往后面院子里跑。
于是羅騫辛苦烤好的那兩片鹿肉,就進了夏衿的肚子。
夏祁見了,一肚子惱怒。可他自己不爭氣,烤出來的鹿肉跟焦炭似的,根本吃不得。只得恨恨地瞥了羅騫一眼,由著他借花獻佛大獻殷勤。
這一天,大家都玩得十分盡興。只有一點,羅騫的注意力在夏衿身上;夏衿的注意力在林婉身上;林婉的注意力在夏祁身上;而夏祁的注意力呢,則放在了羅騫身上。
林同知跟夫人早已走了,六個年輕人吃了午飯又在樹林里散了一回步,方打道回府。
只回來的路上,羅騫到了家門口并沒有進去,而是跟著一塊兒往夏家來了。
“你來干什么?”夏祁警惕地問。
夏祁對羅騫態度的變化,羅騫自然能感覺得到。不過他也不在意。他跟夏衿的事,他正想透露一點風聲讓夏家知道呢,免得夏父、夏母早早地張羅著給夏衿訂親事。
“林家有件事情,想托我跟伯父、伯母提及。”他靜靜地道。
“林家?”夏祁眉毛一皺,“他們有什么事要說?”說著,他轉過頭來看了夏衿一眼。
羅騫知道他想歪了,也不多作說明,笑吟吟地從夏祁身邊擠進門去:“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夏衿卻知道羅騫要說什么,對夏祁道:“哥,是好事,大好事
。”朝他擠了擠眼睛,跟在羅騫后面了也進了門。
眼見得兩人竟然心有靈犀,彼此不相交一語,夏衿就能知道羅騫心里想什么,夏祁此時打死都不信他們之間沒有一腿,滿心不高興跟了進去。
舒氏聽得菖蒲稟報,說羅騫來了,心里奇怪,一面派人去前面醫館叫夏正謙,一面進了前廳。
“伯母,好久不見,您身體可好?”羅騫看到舒氏進門,忙站起來行禮。
見羅騫的態度比起上次來更加親近關切,說起話來就跟自家侄子一樣,舒氏滿心歡喜,忙應道:“好,很好。你爹娘身體還好吧?”
夏祁在一旁撇了撇嘴,又斜眼看了自家妹妹一眼。
夏衿感覺他的目光,轉眼朝他望來。兄妹兩個的目光在空中對峙了一會兒,才各自轉開。
“羅公子來了?”夏正謙想來今天不忙,這么一會兒功夫,就進了門。
又是一陣寒喧,大家坐定,夏正謙才進入正題:“林同知林大人,膝下一女,年芳十四,為他家妾室所出。今見祁哥豐神俊朗,知書達理,小小年紀便獲秀才功名,欲將此女許予祁弟為妻,不知伯父、伯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除了夏衿,室里的人全都愣住了。
好半天,舒氏才不敢置信地問:“夏公子,你是說林同知林大人看中了我家祁哥兒,要把他家女兒嫁給祁哥兒為妻?”
“正是。”羅騫笑道。
舒氏看看夏正謙,再看看夏祁,滿滿的笑容浮到臉上來:“這、這是怎么說的?我們這樣的人家,林大人竟然不嫌棄……”
夏正謙卻打斷了舒氏的話:“羅公子,這事關系重大,我們一家先商議一下再答復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