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好丈夫

076 煙藥彌漫

在連年的戰爭中,蝦夷人口損失不小,女多男少導致蝦夷男人的壓力很大。

但在逃亡途中,她還在聽著他們口水四濺地貶低扶桑山民男性的“能力”,不屑于他們在月光樹林秋祭里的“表現”——扶桑人居然還需要煙藥助興,才能集體和本族女人在神前舉辦繁衍大祭,實在是太丟男人的臉面了。

身為女性,耳聽著這些露骨的議論,確實也需要讓他們閉嘴了。

她需要讓這些新來的半開化小子們知道,如何與唐坊女性相處。

然而不等她抬起駑機,再要送給他們一箭,仍然挾著她前進的背通奴沉著一張臉,突然轉頭,沖著那些蝦夷戰士又怒吼了幾句。

這回她沒有聽懂,但蝦夷戰士們馬上閉上了嘴。

她微微一笑,也收起了手里的弩機。

背通奴罵完后,板著臉轉過頭來,繼續前進。但他的目光也斜瞟了一眼,暗暗落在了她的手上。他看到了她手里明顯和他們不一樣的連發弩箭,不由得眼神復雜。

三個月前,他被買進田莊,馬上從叔叔手上拿到一支弩機。那時,他就已經覺得世上最厲害的弓箭就是這樣了。

現在親眼看到了她手里這支更厲害的弩箭,叔叔說過可以單射也可以連發、他知道她是在向他表示不滿。

他手下的蝦夷戰士沒有向女坊主表達足夠的尊敬。

就連他們的戰斗力都受到了置疑。

“前面去四個,探路。”

他沉聲命令著,

“再讓我看到那些破網子,回去就全都去種地!”

蝦夷人不喜歡種地,盡管他叔叔斯通奴足夠聰明。現在也有足夠的威望,但他改變不了絕大部分蝦夷人都更習慣于北海道冰天雪地里的狩獵生活。

就像生番們更習慣山林里的狩獵生活。

他們絕不允許扶桑人無止境地燒林開田。

而她并不在意這些。她只需要每一處的莊頭,完成他們名下總共一萬五千畝水梯田的耕種,交出每畝100斤的谷子。

只要辦到這些,斯通奴要讓多少戰士脫產,讓他們專門練習弩箭和刀術,她并不在意。

背通奴和這十個蝦夷戰士。就算是傷好之后。也顯然不需要參加田里勞作的。他們只需要繼續磨練他們在戰場上的廝殺技能。

飛奔之中,她突然被背通奴攔腰抱起,直接丟過了一個十五步寬的山坑。

她護住頭臉。就地一個打滾,在坑沿順利地爬了起來,凌空跳來的背通奴就在同時落地。他一伸臂重新挾住她,繼續帶著她繞著月光樹林飛奔。

身前身后。刀鋒破空,前四后六的十名蝦夷戰士。沉默地揮刀射箭,保護著他們。

他們一行人沿著月光樹林的外圍,對抗著溪水沿岸沒有斷絕過的襲擊。

他們暴發出全部的戰斗力,掩護著背通奴。以保護她順利繞過扶桑山民的秋日祭圣地,向駐馬寺而去。

在回去要種地的威脅下,他們現在的表現與剛才的大意。截然不同。

而在月光樹林中的另一頭,為了擺脫生蕃們時斷時續的追逐。樓云完全意外闖進了樹林。他一腳踏進林外溪水時,已經知道風中飄來的是催情助興的煙藥。

他不禁有了些詫異之色,總算明白生蕃在西山道那一邊為什么會撲空了。

他們沒找到祭場。

“看來扶桑人也不笨,故意把祭神的地點改在唐坊附近的北山道——”

他察覺到了身后的追兵靠近,一個閃身躲在了樹后,喃喃自語。

扶桑山民顯然也是意識到了,唐坊每天的雷鳴震響不是神靈怒罰,而是一種厲害的武器。

這種武器,足以威懾沒有開化的生蕃部落,讓他們的頭人下令不要靠近北山道。

而扶桑山民的計劃是,暗中把祭祀地點遷回原地,就能保證他們今晚的祭祀按例順利進行。只要有神靈保佑,他們新開的山田明年能得到豐收。

只不過……

躲在樹后的樓云一邊想著,一邊疾撲而出。

他一個刀把砍暈了追兵,是一個追在他身后的落單生番戰士,他順手搶走了他腰上的水葫蘆。

以他在西南夷山里的經驗以及對草藥的經驗知識,他能分辨出風中煙藥的大約種類。他手上雖然沒有解藥,但這一類的催情煙,應該都能用水來緩解。

至于后面追來的生蕃,他們會不會因為追殺他而到達這片隱藏的樹林,他們會不會突然發現扶桑山民的祭祀地點,那并不關他的事……

在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的淡定中,他同樣選擇了繞林而行。

他一邊沿著溪水右岸向前縱跳飛奔,一邊觀察著在樹林邊緣巡邏的扶桑背弓人,盡力不要讓他們發現。

同時,他頗為欣慰地察覺,扶桑山民背著的弓箭完全對他構不成威脅。

而在他的身后,糊里糊涂追到了北山道也不自知的生番們,終于來到了月光樹林附近。

他們也嗅到了那種催情煙藥。

怪叫聲中,他們當然知道這煙藥是干什么樣用的,他們再次感受到了神靈保佑,頓時個個喜出望外。

他們覺得完全有必要提醒一下,還在西山道搜尋祭場的所有同族:

他們今天報復的主要目標,終于找到了。

夜空中的清脆鳥鳴聲,從山北回蕩到山西,激起了生番們一浪高一浪的戰鼓轟轟。

頭人和巫師們接到傳信后,用蕃語大罵著扶桑人的狡猾,鄙視他們使出了這種故意轉移他們視線的陰謀。

接著,頭人們就開始商議要把西山道上的生番勇士們,調向山北的月光樹林。

巫師們慎重承諾,他們會加大巫力。祈求部落神靈保佑,讓各部勇士們不要畏懼唐坊神靈的雷擊。

在他們眼里,有什么樣的報復能比破壞扶桑人的祭神大會更具殺傷力?

只要惹怒他們的生殖神明,就能讓他們的男人從此無法播種,女人無法懷胎,只要血洗了他們的祭祀后,就不會再有神靈保佑他們了。

而他們各部族世代相傳的狩獵山林和獸群。也就能保住了。

這就是生蕃的邏輯。

林海中調兵的戰鼓號令。馬上就傳進了季青辰的耳朵里。

背通奴也馬上察覺。

他這三個月來雖然天天在養傷,卻也一直在準備著隨時和生番們作戰,隨時保護唐坊

的田莊。他當然熟悉他們的號角聲。

背通奴腳步一頓,放下季青辰。

他轉頭看去,果然看到追擊他們的扶桑山民如潮水一般慌亂退走。

這樣的情景,一看就知道。扶桑山民是去阻止生蕃們破壞祭祀,阻止他們沖進月光樹林。

背通奴頓時罵了起來。

聽著鼓聲傳來的距離。在他們繞過月光樹林去向駐馬寺前,生蕃們就會涌上來了。

他好不容易調整出來的安全近道又會被阻斷。

季青辰也顧不上細聽,所以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罵扶桑人狡猾,還是罵生番們太卑鄙。居然要破壞人家獻神的祭禮之類。

她思索一瞬,道:

“分開走!”

她當機立斷,“你們走那邊。”

她一手指向了遠處。那里繼續繞過去可以找到一條到達駐馬寺的小山路。

那條路雖然十分崎嶇,不適合她去行走。卻足以讓他們安全離開。

沒有她作累贅,十一個蝦夷人可以在生番大批涌到時,成功到達駐山寺所在的主峰。

“我們走,你……?”

背通奴先是疑惑,她便看向了溪水對岸的那片月光樹林。

他馬上反應過來,她竟然是打算單獨一個人,搶先橫穿扶桑人的月光樹林。

那里更近。

“不行!”

他斬釘截鐵地拒絕,“林子,有,祭禮。”

他知道那煙藥有什么作用,一想到萬一她一個女人在月光樹林里出了什么事,他就絕不會答應。

她如果出事,叔叔斯通奴早就計劃好的各種大事都會打水漂,他自己也再沒有機會洗刷被俘虜的恥辱,恢復他蝦夷部勇士的名譽。

蝦夷人要向唐坊人學打鐵、學做弩箭、學做那種響死人的炸雷;

他們要幫助唐坊在秘港里繼續建更多的大海船、然后借他們的船和海那邊的女真人做交易買馬匹;

他們要和北部女頭人們再次結盟,告訴她們必須得團結起來;

他們還會從她們的北部領地里,挖出女坊主喜歡的礦石頭,從唐坊手上換糧、買武器……

最后,打敗侵占他們部族土地的扶桑人。

——各種計劃的實現,都離不開這位女坊主。

“我來過這片樹林,也逃出去過。”

她只是很簡單地講述,當年她還只有十歲的時候,誤闖了這座月光樹林。

當時雖然沒有遭遇什么真正的傷害,但在林子看到的場景也已經讓她終生難忘,

她并沒有對王世強完全說實話,當時她并不是在樹林邊緣就逃走了。因為那時的鴨筑山生蕃們還沒被徹底激怒,他們不會隨時來攻擊。

所以樹林邊沒有扶桑守林人放風守衛。

十年前的那一天,她一個人糊里糊涂地摸進了林子深處,要不是機緣巧合運氣太好,幾乎都逃不出來……

“我一個人可以離開。”

“不好。”

吃驚過后,背通奴的神色古怪,重重搖頭,表示身為勇士絕不能把她一個女人留下。

然而,他身后一個經驗豐富的蝦夷戰士突然連退了三步,低嚷警告著,她聽出了他的警告,是在嚷著:

“煙藥飄出來了!不要呼吸!”

她馬上意識到,設在樹林里十二個方向的小祭壇,至少有一個被攻擊了,所以煙藥才會大量飄散出來。

“你們走!”

她心中警鈴大作,再也不理會背通奴和十個蝦夷男子,轉身就要飛步離開他們。

背通奴哪里會讓她一個人離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后背衣領。

他輕而易舉就把她提了起來。

而她的弩弓也在一瞬間,抵在了他的咽喉。

在蝦夷戰士們的怒叫聲中,她仔細看著他的眼神,確認他眼眸清澈沉靜,便也松了口氣。

他應該還沒有被煙藥控制住,但看他皺緊的眉頭,應該已經嗅到了那種煙香。

“明白了?”

她盯著他的眼睛,“跟著你們,我更不安全。”

背通奴仍然抓著她的衣領不放,搖了搖頭,吐出一口氣,似乎已經把剛剛嗅到的那一絲煙藥消化了過去,開口道:

“走,跟我。”

就在兩邊僵持不下的時候,夜色山風中,裊娜的煙絲絲縷縷地飄了過來,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她眼角一閃,看到離樹林最近的那一個蝦夷戰士,他的眼神已變。

他臉色赤紅死死盯住了她,突然向她撲了過來。

她反手一箭,從他臉上擦過,嚇得他大叫一聲,阻止了他的失魂靠近。

背通奴一怔之后,隨即松開了她的衣領,一拳過去砸暈了這名看起來最大不過十六七歲的蝦夷勇士。

他看起來年紀最小,明顯輕易被煙藥影響了。

“路上小心。”

她贊賞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從他的箭袋里取了三支箭,放在自己快空了的箭袋里,她

轉身離開,又停步轉頭,友情提醒他,

“丟他到水里就行了。”

這些年來,有季媽媽五位巫祝在身邊,她早就知道水能緩解那藥煙的影響。

這一次,背通奴沒有去追趕她。

他總算明白現在他們就是危險源,他雖然愿意帶著她離開,但他也不敢保證半路上會

不會出什么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