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城聽到東屋有說話的動靜，卻沒有聽到說什么，不多時就聽到兩人先前出去的腳步聲，甚至是外面老丈人低低的說話聲，劉城當了這些年的軍人，讓他的警惕性很高，所以一直到老丈人回來，家里安靜下來，他才沉沉的睡了。

東屋那邊，林慧萍可睡不著，張老漢進屋的時候，看到妻子還沒有睡，人盤著腿坐在炕上，看了她一眼，并沒有說話，而是坐到炕沿邊上脫外套。

“咋去了不么久？我還以為你在那里睡不回來了呢。”林慧萍語氣尖酸，“大半夜的，你去送人算什么？讓村里的人看到了咋想？公公扒兒媳婦媽的灰？你不怕被人說，我還怕呢。”

張老漢看都沒有看她，自顧的低頭脫了衣服上了炕，躺回到被窩里，“睡吧，天也不早了，明天二丫他們還要回去，你早點起來，家里不是還有雞蛋嗎？都給二丫煮上，她有身子家里也沒有錢，更沒有啥好吃的，給她拿點雞蛋也是咱們的心意。”

“家里就那點雞蛋我還留著賣了錢過年，他們這次一回來，過年要吃的白面都用了，還要啥？”林慧萍舍不得，剛剛因為自家男人送董紅的事，心里還沒有舍服，躺下之后，嘴上還忍不住埋怨，“以后葉家那邊的事，你就不用過去，別總想著有個孩子，就總往過跑，知道的是以為你看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奔著那個老的去的。”

黑暗里，林慧萍絮絮叨叨的累的口水都干了，張老漢卻是一聲也沒有吱，直到有呼嚕聲傳來，林慧萍恨恨的罵了一句。才翻過身去睡覺。

次日，張秀蘭早早的就醒了，可渾身酸痛卻不想起來，劉城也想陪媳婦多躺一會兒，可是是在老丈人家，也不好多躺，起來后在院子里幫張老漢把滑下來的苞米往上堆。

林慧萍則在廚房里做飯。縱然心里不愿。還是把家里存下來的雞蛋拿出來十個煮上，熬了白米粥，灶臺里架了火之后。才推門進了西屋。

張秀蘭聽到有動靜，還以為是劉城，剛抬起頭要說話，就看到是母親。“有事？”

一大早過來，看著像做賊一樣。張秀蘭心里都明白她來干什么。

“你就這樣走了？”林慧萍一見女兒對自己沒有好臉色，也不拐彎，直奔主題，“也不用扔錢。可是家里過年的白面你們這次來都給吃了，這樣一來，過年也沒有白面吃。”

說到這。也說了。

張秀蘭坐起來穿衣服，“讓我們掏白面錢是嗎？行啊。多少錢？”

果然是奔著錢來的。

“你們可吃了一盆的面條。”一斤白面是沒有多少錢，可就要那點錢，林慧萍實在不干心。

張秀蘭側頭看了她一眼，“啊，五塊錢夠了吧？”

隨手從兜里掏出五塊錢放到炕上，“加上早飯，足夠了。早上也沒有白面吧？”

只有五塊錢？

林慧萍哪里能知足，可又知道這二丫頭打轉了性子之后，你和她來硬的，是一分也得不到，這樣一來，心里不滿也不敢開口。

只瞪大了眼睛看著在疊被子的女兒，不甘心的撿起五塊錢掏起來，“死丫頭，你就這么狠的心？自己吃香喝辣的，讓你爸媽連口吃的都吃不上？”

張秀蘭坐到炕沿邊上穿腳，沒有看她，“你賣了我一千塊錢，一千塊錢在農村不說活了輩子，活半輩子也夠了，你看看哪家能有存款的？沒有饑荒就不錯了，一千塊錢是他們一輩子都不敢想的事。所以說這人得要知足，既然當初想著賣掉我，也說過就是死都不會上我的門，現在在說這話，可就沒意思了。”

因為懷孕，張秀蘭穿了軟鞋，所以腳上的運動鞋格外的引人注意，林慧萍見女兒從里到外、從上到下，哪里都是好的，在聽聽說這些話，心里就更加的不是滋味。

“你狠，我就看看你到時有一日被人不要了，你找誰哭去。”林慧萍怒氣沖沖的出了西屋。

抬頭見劉城和自家的男人進來，林慧萍忙斂起臉上的怒氣，可也沒有好臉色，轉身去了東屋，將門也摔的直響。

劉城見人是從西屋出來的，擔心媳婦，看過去見媳婦已經走了出來，臉上又看不出什么神色來，才放下心。

張老漢到是一臉的尷尬，“蘭子，你們先吃，我去給你們找馬車。”

轉身又出去了。

張秀蘭也不客氣，掀開鍋看到里面有煮雞蛋，用勺子盛出來放在盆里用冷水泡上，又拿了兩只碗盛了粥，就叫著劉城在外屋吃了起來。

又怕劉城不好意思，就小聲道，“吃吧，這兩頓飯可五塊錢呢。”

一邊對著劉城眨眨眼睛。

劉城先前顯然是沒有明白過來五塊錢什么意思，愣了一下，隨后想到怒氣沖沖從西屋出來的丈母娘，就明白了，眼角微瞇，里面盡是笑意。

張秀蘭昨晚吃的多，早上只有白米粥，也沒有咸菜，也有些吃不下去，吃了一碗的粥，又拔了兩個雞蛋和劉城一人吃了一個，剩下的八個雞蛋只裝起來四個，留下四個。

劉城一直偷偷的注意著媳婦的舉動，看她雖然對父母冷心，可雞蛋卻全然沒有拿走，還是留下了四個，就明白是個嘴硬心軟的，心下也是一軟。

也沒有什么收拾的東西，張老漢叫了馬車過來的時候，兩人把帶來的薄被子裝到了先前裝吃的包里，這才提著東西出了屋。

林慧萍坐在炕上，看著女兒走了，一時之間也忘記了反應，等反應過來出門的時候，馬車已出了村子到了村外的橋頭，上了大道往鎮里而去。

送人的除了張老漢，還有明秀微，一條黑色的褲子，花外衣，明秀微看著馬車越走越遠，才慢慢的收回視線。

張老漢見自家的女人沒有出來送，也微嘆了口氣，“回吧，一大早還要趕過來送人，是個好孩子。”

明秀微笑道，“蘭子要走了，我哪能不過來送送，叔客氣了，那我就先回了。”

兩條大辮子垂在身前，明秀微今天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出來的時候還暗罵自己心思不正，可莫名的就想讓劉城看到她好好裝扮的樣子，結果等到了跟前才明白，自己就是一個笑話，劉城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過她，眼里只有張秀蘭一個人。

收回了心思，明秀微往家里走，從小到大，在村里她也是拔尖的，好名聲被大人夸獎，可是現在在婚事上，卻被人比了下去，就連張志紅和王麗都超過了她，更不要說張秀蘭。

向來心氣高的明秀微哪里能甘心，眼看著要到家了，想著給城里的王麗寫封信，畢竟當初王麗走的時候，可說過也給她找個對象。

一進家門，就見母親笑著過來，“今天你大姨說給你介紹個對象，隔壁村的，家里四個孩子只有他一個兒子，他是小的，人還不錯，你也認識認，就是衛洪亮。”

“媽，我都說了，我現在不想找，你能不能別總想著把我嫁出去？”一聽是農村的，明秀微就煩了，甩著臉子回了自己的屋。

她自然是不好和父母說等著王麗給介紹部隊里的，這話一說出來，她就知道會招來一頓罵。

父母是向來物實的人，哪里會同意她抱著這個想法找對象。

在說明母那里，見一向懂事的女兒這么反感，也就沒有多勸，女兒向來懂事，而且也不用家里人操心，只是眼看著村里的人一個個像女兒這么大的都嫁了，她這才不忍不住著急，現在既然女兒不急，她還有什么急的？反正女兒向來懂事，什么事自己心里也有算計。

明家這事算是掀起了過去，葉家和張家氣氛卻都不好。

張老漢不滿妻子沒有去送女兒，想著女兒臨上馬車時，偷偷塞給自己的五百塊錢，在想想女兒嫁人前一天賣掉女兒的事，張老漢就忍不住老淚縱橫，到底是他們親手把女兒推遠了。

雖然面上女兒待家人冷言冷色，可到底還是墊記著家里的事，緊緊握著手里的錢，張老漢掃了妻子一眼，“我出去一趟，你把苞米往上傳傳。”

這五百塊錢，足夠還了家里欠下的那些外債，還能剩下一百多塊錢，沒有了饑荒又有了存款，這是張老漢這輩子也不敢想的事啊。

想到女兒告訴她不要把給錢的事告訴妻子，張老漢心里也有數，妻子要是知道家里欠的外債都還了，還不知道在村里怎么橫著走呢，到不如偷偷的把債的錢還了，日后家里的錢他也握在手里，這樣總不用一直讓兒女墊記著。

走在外面，張老漢想到養著的三個兒女，如今兩個下落不明，一個還冷的像陌生人一般，張老漢就悔恨不已。

屋里面，林慧萍見自己的男人出去了，只以為是在生自己的氣，到也沒有在意，起身去了外屋，看到盆里放著的四個雞蛋，想都沒想拿起來兩個進屋就拔著吃了起來。

葉家那邊，葉夢靜看著二嬸把孩子連夜抱了回來，眉頭就擰的怎么也松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