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商

第103章 自己走回去

許老太爺氣的胡子直翹。可馬車中的沈幼芙卻渾然不知,她已經靠在沈幼蘭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這一次出行,她可真是“操碎了心”——治療咳疾,詩會賽詩,整治沈憐,可是忙得她腳不沾地。現在就連回府,還要將寬敞的馬車和婢女讓給沈憐。真是太累了……

沈憐一動不動地趴在馬車的軟墊子上。馬車的每次顛簸,都使得她背上的傷口牽心扯肺的疼。

她一想到自己如此凄慘,而沈幼芙和神佑連卻在前面有說有笑……

沈憐恨不得自己能有一股神力,將那二人的馬車掀翻,將她二人狠狠摔出車去,再被馬蹄踩成爛泥!最好能連尸骨都一起被扔下山崖,然后任野獸撕碎啃咬!

“六小姐醒了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沈憐身邊輕聲道:“要不要起身喝點水,奴婢給您煮了茶。”

這是誰?沈憐知道自己最得力的云兒已經被賣,現在這個,難道是露兒?

她艱難地微微側臉,果然看見露兒正在馬車的角落里。露兒手中正侍弄著一小壺茶,茶葉飄向,聞起來格外清甜。

沈憐的確是渴了。

在許府,因為沒人伺候她。她起身喝水和出恭都不方便,只能一直忍著少喝一點。可這時候,她哪里敢喝露兒的水?

“你這個賤婢!失信悖主不得好死!”沈憐的聲音嘶啞暗沉。

她的喉嚨都要冒煙了,偏偏這個賤婢還故意燒茶來饞她,真是該死!

露兒似乎有些怕,她又朝馬車的角落里縮了縮。然后自己從小屜里取了一個砂制的茶碗,仔仔細細地斟了一碗。

那金黃的茶湯。被她這樣緩緩倒出,茶香立刻縈滿了整個車廂。

見露兒雙手捧著茶碗,沈憐緊緊攥著拳頭:“賤婢,你別費心思了,我是不會喝的。”

露兒點點頭,還是帶著從前那種懼怕的眼神看著沈憐:“奴婢知道了,六小姐不喝……”

沈憐看著露兒這般怯懦。心中反而高興些了。總算對方還知道怕她……

可她剛想再罵露兒兩句。卻看見露兒雙手一抬,“咕咚咕咚”地將那清香的茶水自己喝了。

露兒喝完之后,還不忘用袖子一抹嘴。砸吧一聲:“好喝!”

沈憐氣的雙目通紅,也顧不上身上剛結好的傷痂,順手就抄起一個軟枕,朝露兒打了過去。

馬車中地方窄小。沈憐原本趴著。想要打到露兒勢必就要起身。而露兒想要躲避,也要左右移動。這樣一來你推我搡之下。沈憐本就一身是傷又如何能占得便宜?

沈憐使盡全力,用軟枕重重地砸了露兒兩下。

露兒被砸得發髻散亂,卻其實并沒有多疼。而沈憐自己卻疼出了一身冷汗,最終支持不住倒在車廂里。臉色慘白,額上也滲出冷汗來。

“六小姐,”露兒似乎又驚又怕。連忙撲上去,搖晃著沈憐的身子:“六小姐。你堅持住,奴婢這就去稟告老爺夫人啊!”

露兒說完,不管沈憐如何嘶喊都不肯停下。她飛速叫停馬車,然后一路狂奔追上最前頭二老爺與夫人的車。

見有馬車停下,領頭的車夫也立刻停下查看。

沈二老爺正與二夫人在車中說話,忽覺馬車停了,便掀開簾子對外頭問道:“是什么事情?”

不等車夫回答,二老爺已經看見露兒蓬頭垢面地跑來。

他與二夫人對視一眼,正十分不解,便聽露兒氣喘吁吁地道:“啟稟老爺夫人,六小姐身上的傷口全裂開了!現在正痛苦不已,還請老爺夫人想想辦法,拿個主意啊!”

“好端端地趴著,我還專門給她鋪了軟墊子,為何會忽然傷口全裂?”

二夫人奇怪地問露兒,又轉身跟二老爺抱怨道:“這傷口好不容易長好,再裂開可是要留下疤痕的。女兒家的肌膚尤為重要,要是留下疤痕,以后可怎生是好?”

“還有,你這頭發衣衫是怎么回事!這樣如何能伺候小姐!?”

瞧著露兒披頭散發,衣服也皺皺巴巴的……二夫人嘆了口氣,十分不滿。

露兒也想嘆氣,主子吩咐她做的事情,還真是千奇百怪——問題是主子怎么知道,只要她喝了茶水,六小姐一定會動怒打她呢?

“回夫人的話,奴婢是被六小姐打成這樣的。六小姐的傷口,也是打奴婢的時候扯開的。”

露兒一句話,將大夫人徹底驚呆。

二老爺聽聞更是無奈,他將馬車簾子重重摔下:“都這時候了,還有力氣打人,我看她是還沒挨夠鞭子。你去讓她老實一點,再敢胡鬧,這就將她丟下馬車,讓她自己走回去。”

露兒聞言道了聲遵命。又聽二夫人柔聲補充道:“也是個可憐的,罷了,你回幼芙那邊伺候吧,別再被打傷了。”

沈憐悲慘的下場自然不必多說,露兒被“打成那樣”,就連給她駕車的車夫也有些嫌惡她,故意挑揀著凹凸不平的道路走。

而露兒回到沈幼芙身邊,將事情匯報了一遍,沈幼芙自然滿意不已。

至于二老爺,則是在前頭輕輕攬住二夫人,柔聲安慰著她,讓她莫要為了兒女之事太過煩心。

這一次來許家,沈憐那丫頭可謂是給他丟盡了人。本來帶著庶子女過來岳丈府上就有些不好。都是念在她們平時看著乖巧懂事,這一次又想著要相看夫婿,這才都帶出來散散心。

誰知道,沈憐平時看著還可以,暗中竟然是一肚子壞水。連自己的姐妹都要加害,還有什么是她干不出來的?

沈二老爺越想越覺得丟人,越丟人就越覺得生氣!

還好問寒的女兒都爭氣!

幼蘭被許家選中,一口定下了與岳丈愛徒的婚事。而幼芙更是使他無比自豪——小小年紀,就這么有福氣。隨便弄個小女兒的吃食。居然三兩下就將岳丈的咳疾穩住了。

想到岳丈大人夸獎沈幼芙的那些話,二老爺心中那個驕傲啊!

不過!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幼芙詩書不精……二老爺輕輕嘆了一口氣,他記得他說到幼芙不擅長詩書的時候,岳丈好像有些不喜呢!

要不,這一次回去,什么也不干了。就由他來教習幼芙學作詩!

許老太爺要是知道自己女婿的想法。恐怕要氣的咳出血來!

因為此時許老太爺正對著沈幼芙的詩捶胸頓足呢!

——商家女兒都能做出這樣的詩文,那沈老二居然還說她不擅詩文,這不是故意掃他許家的臉面嗎?從此許家。還有誰敢說自己會作詩?這簡直是許家的奇恥大辱!

許老太爺已經打算好了,以后三不五時,就讓子侄兒孫們到沈家偷師!

看看他們究竟是怎么教導出沈幼芙這朵奇葩的!

沈幼芙抵達安陽城沈府的第二天,就聽說沈府被一群人給占領了!

不用說。這群人正是沈家的親族。

自從族老和那幾個族中掌事的婆姨被抓緊天牢,這些人幾乎日日來沈府叨擾。據留守二房的婢女踏歌說。那些人一開始來,也是喊打喊殺的。甚至還砸了老夫人屋里的幾個瓶子。可后來都叫三老爺打跑了。

再往后,這些人還是不停地上門,只不過不敢用強。就換了招數。

每次來的時候,都拖家帶口將老人小孩都帶上。一來就要吃要喝,入夜了還不肯走。又要讓老夫人留他們在府上過夜。

老夫人一開始還留了兩日,可后來發現她們壓根就沒打算走。于是又讓三老爺出面,統統又打出去了一回。

可這一回,這些人不哭不鬧,竟然集體窩在沈府外的墻根底下,就那么席地睡了一宿!

他們不怕把老人孩子凍壞了,老夫人還怕沈府要承擔這個惡名呢!

于是不得不將人請進來繼續供著……

沈幼芙聽完事情的經過,可算是對這些不要臉的族親有了深刻的認識。

他們在這里住得舒服,恐怕也不擔心族老到底如何了!

難怪在許家的時候,賀敬亭會專門來找她,原來老夫人果然是被這些親族們逼得沒辦法了。

老夫人沒辦法,她可有辦法。

“去跟那些人說一聲,就說我要見他們,讓他們挑兩個說話管用的過來!”沈幼芙閑閑散散地吩咐,仿佛這樣的事情,在她眼中就是小事一樁。

沈家安頓這些人的地方,是沈府里偏北的一處院落。

此時,這院落里正擠擠挨挨地聚集了不少的人。不過,從這些人的衣著打扮上看來,他們根本就不是京安城沈家的人——那衣服寒酸難看,有些還臟臟舊舊的,散發著很久沒有清洗的味道。

可要是靠近了,聽聽他們所說的話,卻比沈家,甚至比城里許多權勢之家都更加狂妄。

“九嬸子,您說得真是一點兒都沒錯!他們家什么都不怕,就是怕掉臉面。您這樣不聲不響地一鬧,那老太太還還不是得好吃好喝地供著咱們!”

說話的,是一個三角眼的婆子。穿一件漏了棉花的紅花襖子,一件綠的發黑的棉褲子。

這婆子一邊奉承著,一邊將漏出來的棉花塞回去:“依我說,族老大人要是肯聽您的,估計早就拿下他們家了,也不至于落得被人關進牢里的下場。”

被稱作九嬸子的婆子,頭發花白,鬢邊攢著一朵金花。在這一群人里顯得富貴極了。

她正被馬屁拍得舒坦。卻又聽墻根地下一男人道:“別嘚瑟的太早!聽說他們家都是一個小姐在拿主意。族老就是叫那小姐給告進去的!人家前幾天不跟咱們計較,那是因為那個小姐沒回來……”

九嬸子立刻不高興了,雙手叉著腰,將兩片大嘴唇一翻朝那男子道:“我呸!那老太太都沒主意,一個破小姐能有什么主意?我還真不信了,有種,你就叫她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