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道:“這個事,希望能,盡量快些。”
鄧錚奇怪道:“這么急?據我所知,最近除了《武林外史》,并沒有武俠劇開播,你們《大漠》,至少是下個月吧?”
王侯神色微凝,眉中悲慟之意一閃而逝,沉聲道:“老馬他……近來身體每況愈下,醫生說,怕是時日無多,已經通知到家屬了。《劍網情絲》,現在叫《大漠豪俠傳》,是老馬一力促成的合作,他花費了數年時間一一說服我們三個,這才有了‘坊珠四俠’的最后合體。而成功影視化,也是他目前最大的心愿。拍的樣片他已經看過了,很滿意,現在最掛念的就是找一首合適的主題曲。我們不想……讓他臨走前還留有遺憾。”
李熱在旁補充道:“會長可能不知道,我們四人都是來自坊珠市,以前還叫坊珠縣。那時候年輕,豪情萬丈,一起琢磨、探索,用一個筆名合寫了兩部現在看來很嚴肅很晦澀的小說,姑且算作小說,劇情幼稚,技巧簡單,但卻意外收獲了無數的贊譽,還被奉為現代俠客小說的奠基作品,就有了個綽號,叫‘坊珠四秀’。
《劍網情絲》的故事,也是我們當年就想好了的,只不過當時不敢動筆,架構太大,所以約定十年后閱歷夠有筆力不缺錢了再一起寫。結果……世事無常,當年志同道合的四個人,說分崩離析就分崩離析了,不僅各立門戶,更是差點老死不相往來,這一耽擱……就是這么多年,都已垂垂老矣。”
鄧錚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這也是人之常情,大家都一無所有的時候,吃飯是天大的問題,所有的理念分歧和矛盾都暫時被壓下,團結一切力量為了大家都能吃到飯,等吃到飯以后,有的人想吃更好的飯,有的人想換個吃飯的方式,有的人想磨洋工蹭飯,有的人則滿足于已經吃到的飯……新愁加上舊怨,矛盾總會爆發。
這也是他一直特別擔心談薇她們五個的地方,要論起利益平衡的難度和關系的復雜多變性,五個青春洋溢花樣女孩間的相處磨合,怎么都要比四個文青困難百倍,名利場里,各種比拼與被比拼,都是一顆顆潛藏的暗雷,好在目前還算良性,唯一稍顯冒頭另類的姜妃退出后,剩下的談、貝、林青梅竹馬鐵桿三人組,加上一個呆萌呆萌愛好學習的小和琪,要平穩了很多。
即便如此,他還是趁著姜妃離開之際,把這首《夜空中最亮的星》拿了出來,送給了她們作為下張專輯的主打歌。
并不是借歌說教,而是希望她們以后唱的多了,能夠感受到歌曲中的堅持、諒解、美好和本真,能珍惜來之不易的情義。
頓了頓,李熱又感慨道:“……老馬前幾年就知道了自己的病,撐不了幾年了,所以一直在游說我們三個,說要重新合體,但一直沒有成行。直到前兩年,雄心勃勃的老合在你的《射雕》手里吃了大敗仗,《射雕》猶如一頭史前巨獸一般徹底震懵了他,同樣震傻了我跟王侯,但我們在眼冒金星口吐鮮血的同時,也看到了武俠創作的無限可能。普通讀者看《射雕》可能會興奮激動到傻,但我們寫書的看《射雕》卻是文思泉涌到瘋,那段時間里,就覺得各種靈感紛至沓來,創作激情滿滿,簡直睡不著覺,越來越覺得,很多年前一起琢磨的那個關于大漠戈壁絲綢之路的宏大武俠世界,有了呈現出來的底氣和可能。加上老合心中一直郁悶著不服你,我們當時也不服,老馬連《射雕》都沒讀過更不服!這才最終促成了《劍網情絲》的合作!”
他跟鄧錚平時來往最多,還老是在圍脖上互動,很有些忘年交的意味,相對就隨意了不少,說著,促狹一笑:
“會長,其實某種意義上講,能夠有這本《劍網》,你也算是出過一份大力的。是導火索,也是原動力。”
鄧錚瞪眼:“老李,怎么,一言不合,你就罵人是吧!”
李熱、王侯都笑。
鄧錚就問:“想要首什么風格的主題曲?”
“越豪邁大氣越好,希望骨子里,夠俠氣夠澎湃。其實吧,改成《大漠豪俠傳》,不僅是名字,而是整個命題方向的遷移,回歸了我們四個很多年前最當初的設想,去掉了那些為了跟你爭勝負而故意寫出的自以為妙招的故意商業化的套路,簡單說,少了曲曲折折的小情小愛,多了征戰殺伐的男兒意氣。”
實際上,讓二人最終下定決心邁開老臉找鄧錚做主題曲的那根壓垮駱駝背上的稻草,正是那首《夜空中最亮的星》。
他們這個年歲的人,其實不怎么聽流行歌,但無奈這兩天刷爆網絡,聽完后,雖然覺得曲調和真假音轉換的唱腔怪怪的,但還是能夠清晰感受到歌曲中那種強大的力量感和豐沛的正能量。
這種東西很奇怪,《星》這首歌的歌詞從頭到尾,根本就跟大、強、豪不沾邊,曲調也不激昂,但帶給人心的那種……支撐感、撫慰感卻是超強。
反觀,他們之前跟制作公司特意找的大名鼎鼎的歌壇三大作詞人之一“詞霸”蘇承做的兩版歌詞,文字看起來真的是夠大,夠豪,夠強,他弟弟著名作曲人蘇煒作的曲,聽起來也很炸裂很牛逼,但合在一起做成歌曲小樣聽起來卻是差了很多意思,就覺得,是不錯,但貌似跟他們的電視劇關系不大,有點套路歌曲命題作文的意思,換個別的武俠劇照樣用,沒有那種“欽定”的宿命感,而且,始終在隔靴搔癢,沒有觸碰到真正的俠魂!
“好,要求明確,那我就有想法了。”
鄧錚可不知道這個,更不知道他現在接下來,就等于自為足球聯賽創作主題曲《男兒當自強》后,再次虎口奪食,啪啪打臉,得罪這對歌壇最著名的蘇家兄弟。
不過,他現在想的不是接不接,而是用哪首歌的事。
“后天二位有沒有時間,一起去探望一下馬老師?”
李熱、王侯剛聽他答應的爽快,還說有想法了,頓時松了一大口氣,乍一聽他主動提出要去醫院探望馬詩賦,先是一愣,馬上漾起喜色,李熱更是高興的直搓手道:“有時間,有時間。這敢情好,老馬早就惦記著想見你了呢,指不定高興成啥樣!”
兩天后。上午。
“你,找誰?”
病房門開,一個三十來歲戴眼鏡的婦人。
鄧錚抬了抬手里的鮮花果籃,道:“你好,我是來探望馬詩賦馬老師的。跟李熱老師,王侯老師他們打過招呼。”
婦人頓時疑慮滿滿,上下打量鄧錚,心道,不會吧,難道近一個月都只能躺在床上的父親,今天一大早就嚷嚷著洗頭刮胡子,更是誰勸都不行,寧肯坐輪椅也非要下床來,說是要等一位貴客……不會等的就是眼前這個戴著黑框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小年輕吧?
還有,合、李、王三位叔叔伯伯也都一大早便來了,還都收拾得比平時利索,尤其合琴生伯伯,花白的頭發好像特意染黑了,腳下也踩了內增高,比平時挺拔精神了很多,不會,也都是因為眼前這個人吧?!
“我祈禱擁有一顆透明的心靈,和會流淚的眼睛,給我再去相信的勇氣,越過謊言去擁抱你……”
恰在這時,婦人的手機鈴聲響了,歌聲一響起,婦人突然間福至心靈,渾身一震,“啊”了一聲,瞪大眼睛盯著鄧錚,語無倫次:“你,你是……是你?!”
這情況,鄧錚還能說什么,聳肩,笑道:“馬老師,起了吧?”
婦人幾乎是一把搶過果籃和鮮花,然后熱情又匆忙的把鄧錚讓進病房里,臨了,還送上了一聲別別扭扭差點把鄧錚轟成焦炭的“金叔”!
越過一個方便照顧病人的小起居室,鄧錚第一眼就看到了窗邊站著的合琴生,合琴生似乎還在猶豫著該不該招呼,該不該主動打招呼,打的話又該以怎樣的尺度打招呼……鄧錚已經主動笑著點了點頭:“合老師也在啊。”
合琴生下意識嗯了一聲,隨后,也笑了笑,整個身體繃緊如臨大敵的狀態頓時消散,這一刻,很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對李熱、王侯,鄧錚就隨意多了,點過頭后,快步走到了坐在輪椅上的老人面前。
“馬老師,終于見面了。神交已久。”
倒也不完全是客氣。
作為“坊珠四俠”中性格最拗最直也最文藝的一位,馬詩賦最開始也是對他最不客氣的一位,比合琴生的敵對性還強。
但是《神雕》連載到第七回“重陽遺刻”后,小龍女出事,寫了馬詩賦一直想寫不敢寫的情節,頓時大為震服,悄悄關注了“作家金梁”的圍脖。
此后,在不斷戰斗對抗中,漸漸升華為鄧錚的鐵桿粉。
不僅在鄧錚跟南國衛視南泰端主任的互嗆斗爭中站出來為他點贊助威,更是在“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那場全國大辯論中公開發文支持,后來更是寫了一萬多字關于《神雕》的分析文章,并戰略性的第一次提到了“神雕俠侶,絕跡江湖”這八個字,那文章,直到現在還是公認的吹捧《神雕》的第一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