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擎東捏著沾了碘伏的棉棒正給手臂上的傷口消毒,診療室的門開了,值班的小۰護士小心翼翼地探頭進來向他匯報:“先生,陸醫生讓我來知會您一聲,您送來的傷員無大礙了,過會兒就轉去病房。”
賀擎東肅著臉,點了下頭:“知道了。”
他加快了傷口的處理,兩支棉棒滾一圈傷口,半個手臂長的刀口拉傷,沒兩下就被他消了一遍毒。
丟掉手里的棉棒,拉下迷彩的襯衣袖子,起身出了診療室。
“阿擎!”
聞訊趕來接洽的隊友,匆匆奔進海邊這座小村鎮的醫療所。
“來得正好,鐘鳴已經脫離危險了,等下轉去病房,你守著他,我回隊里匯報。”
“阿擎,來之前隊長有交代,讓你先養傷,傷好了再回去匯報也不遲。”隊友說著,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這次任務,得虧有你,要不然,花這么久的埋伏又要泡湯了,所以隊長特地給你撥了五天假,留這兒養傷也成,回家休息一陣子也成……”
有假不用就不是賀大爺了。
和隊友做完交接,賀擎東就拎上迷彩外套出了門診大樓,從褲兜里摸出關機了好一陣的手機,開機后撥出一串熟悉到閉著眼都能準確無誤撥出去的號碼。
撥到一半,才想起今天是禮拜天,小妮子該不會在睡懶覺吧?
猶豫著要不要掛斷、等下再撥,那廂已經接起了。
“喂?”禾薇知道是他。笑眉彎彎:“已經完成任務回駐地了嗎?”
軟噥細語瞬間柔和了賀大少冷硬的臉部線條,將外套甩上肩,懶洋洋地倚在醫療所門口的大槐樹干上。瞇眼望著湛藍的天際,低柔道:“嗯,完成了,不過還沒回海城。你呢?今天禮拜天,打算做什么?”
“我在蔣導的片場。”禾薇笑著說:“你忘啦?我答應蔣導客串少年穆秀春的,不過今天上午就能完工了。”
賀擎東才想起,小妮子每個禮拜天都在影視城拍戲。扶著額低聲輕笑:“差點忘了,我們家小禾苗馬上要成大明星了。”
“別亂說。”禾薇被他打趣地紅了臉,嗔道:“你以為大明星有這么好當呀。而且我覺得自己并不適合這一行。”
“哦?那小禾苗以后想從事哪一行?”賀擎東嘴角噙著笑,逗小媳婦說話。
遠離塵囂的海邊小鎮,晴空萬里、藍天碧海,卻敵不過小妮子幾句軟噥細語讓他心情松快。
“具體的沒想過。不過上回去日國。悅樂姐邀我本科畢業讀她的研究生。”
周悅樂年紀輕輕,就已身兼數職,要不是年齡受限,以她在國外攻讀碩士期間取得的專業成就,副高職稱還不是手到擒來。
不過她說了,等禾薇本科畢業,她的副高職稱肯定能評下來了,到時帶研究生的話。希望禾薇做她的首屆弟子。
如果真讀周悅樂的研究生,那么她以后的道路基本已經選定。
賀擎東不在乎小妮子以后讀什么。只要是她喜歡的、感興趣的,他都無條件支持。
何況,他仔細想了想,研究生拜在周悅樂名下,也沒什么不好,一則確定在京都,二則知根知底,不怕起什么幺蛾子。
他雖然沒讀過大學、更不知道研究生到底是用來干嘛的,但身邊讀研讀博的朋友不少,經常聽他們發牢騷說導師的各種不好,次數多了,賀大爺對什么研究生導師、博士生導師沒啥好感。
可小妮子的成績這么好,日后不讀研的可能性委實很小,與其拜個根底不知、品性不明的導師,倒不如就周悅樂。多好的現成人選啊,就她了!
若干年后的問題解決了,賀大爺不要太高興,語氣輕快地問禾薇:“這會兒在干嘛呢?”
“剛和蔣導他們聊天呢。對了,”禾薇想起剛剛那個邵寧說的話,好奇地向賀士官求證:“你上回帶我去ktv,不是還給我唱了首古風歌曲嗎?那個演唱者今天也來片場了,好像是隔壁劇組的,剛在我們這兒聊天,說和你一個高中畢業……”
“那人叫什么名字?”賀大少倏地站直身子,腦子里不由自主地拉響一道警報。
“藝名叫星空,本名叫邵寧。”禾薇剛說完,就聽蔣佑銘喊她各就各位了,忙對賀擎東說:“蔣導喊我過去了,先不和你聊了,回學校再聯絡。”
賀擎東“喂”了兩聲,發現小妮子已經掛了,俊臉黑得不行。
邵寧哪根蔥啊?哦,就那個借讀生吧?印象里長得倒是挺帥氣的,貌似還曾被那幫膚淺的女生評為什么校草。
照他說,把他比喻為草還抬舉他了。有這么弱的草嘛,把他喻成草真侮辱堅韌的草了,跑個一千米就喘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就這樣的弱雞,居然進娛樂圈了?還成歌星了?那些追他的歌迷是腦殼壞掉了吧?難怪那古風歌曲那么難聽,唱一句喘三喘的,原來是這只“弱雞”唱的……
賀大爺在腦子里把印象中的轉學生拉出來狠狠批斗了一番,可批斗到最后,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小妮子喜歡“弱雞”唱的歌。
賀大爺立馬不淡定了,轉身奔回病房問隊友借了車,跳上駕駛座即刻發動了引擎。
“哎!阿擎你不是手臂傷了嗎?開車會不會太危險了?你想上哪兒,我送你……”
隊友追出門診大樓,“你”字沒說完,就看到那輛細心呵護如女朋友的愛車已經跑出了他的視線,扯開嗓門喊:“哎——我說悠著點啊,別嗑了碰了,不然老子和你沒完……”
賀擎東一路疾馳往海城趕。足足需要半天的車程愣是被他壓縮在三個小時之內。
路上接到幾通來自駐地和特行隊的電話,不過都是來慰問的。
特行隊隊長轉達了上級的意思:“……這趟回來,可能會給你提一提。到時會喊你去問話,你做好心理準備。”
“謝了。”賀擎東看了眼腕表,九點差一刻,照這個速度,到海城估計要十一點了,小妮子上午不知會拍到幾點。
對方見他回答的心不在焉,好奇問了句:“聽著像是在車上。沒在海邊靜養嗎?趕著去哪兒哪?”
“探班。”
“探班?探誰的班?”特行隊隊長更好奇了。
“女朋友拍戲,我去探班。”
“……”小子你要不要這么得瑟。向一個大齡剩男說這種話真的好嗎?
賀擎東沒空搭理大隊長的傷春悲秋,掛了電話繼續疾馳。抵達海城影視城大門時,正好十一點半,足需半天車程的路,愣是被他壓縮在了三個小時之內。
他把車停到停車場。買了張門票。邊走邊發短信。
知道她在紫竹林一帶拍戲,但這一帶他沒證件進不去,于是坐在紫竹林外圍的石椅上,曬著秋日的暖陽等她回消息。
閑著無聊,把關機期間收到的短信和語音留言一一翻出來看了聽了,然后撿緊要的做了回復。
給老爺子打電話時,對方正好閑著沒事,拉著他多嘮了幾句。
“回來就好。人沒事吧?”
有過上回的事,老爺子每次在他出任務時就懸著個心。安全回來了才放下心頭大石。
“有事還能活蹦亂跳地給您打電話?”賀擎東仰頭靠在石椅背上,神情一派輕松。
賀老爺子聽出大孫子此刻心情不錯,笑罵道:“兔崽子!是不是趁著休假跑去看你媳婦了?”
賀擎東笑而不語。
老爺子見狀,更加肯定自己猜中了,躺在搖椅上直樂呵,末了想起一個事,問大孫子:“對了,你知道你媳婦有個什么微博吧?就是拍個照放上去、寫段話發上去、然后被人圈著轉啊轉的那玩意兒……”
賀擎東俊眉高挑,這個他還真不知道,因為他從沒碰過這玩意兒。
“我是聽圓圓說的,說你媳婦的微博啊,已經粉絲好幾萬了,一開始他說什么粉絲,我還道是能吃的那種,搞半天是人,現在這社會,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名稱都有……”
賀擎東越聽,眉頭皺的越攏,等通完電話,立刻下載微博。
下載好了才想起自己壓根不知道小妮子的微博名叫什么,想了想,給小堂弟發了條短信。
“你大嫂有微博這事兒,居然不向你哥匯報。”
賀許諾童鞋收到信息,立馬喊冤:“老大!我老早就告訴過你的,是你自己沒當回事,現在又來怪我。”
“什么時候?”
“小學畢業那個暑假。”
賀大少:“……”
見鬼了!辣么久遠的事,他想得起來才怪。
“你把她微博名告訴我,還有,咳,這玩意兒怎么注冊的?”
賀許諾忍著仰天大笑的沖動,乖乖把注冊程序發了過來,結尾添了一句:“老大,我看嫂子那些粉絲都還蠻不錯的,你看看就行了,別給嫂子添亂啊……”
賀大少看到這句話,俊臉都龜裂了。
什么叫添亂?老子看自個兒媳婦的微博,能叫添亂?滾你丫的!
可憐催的圓圓童鞋,用完被徹底拋到了一邊。
埋頭搗鼓了半天,賀大少總算把自己的微博注冊好了,抹了把臉,心忖這玩意兒果真不是閑人干不來。
微博名是配合小媳婦取的,小媳婦叫“禾家小囡”,他就叫“賀家大少”。
嗯,越看越般配。
賀大爺心情倍兒爽地點開小媳婦的微博首頁,再點開那將近三萬的粉絲,挨個兒往下排查。
看到“星空仰望者邵寧”時,感覺真的好礙眼啊好礙眼。賀大少恨不得代替小媳婦把他給取關了。
禾薇拍完最后一個鏡頭,得到蔣佑銘“ok”的手勢,大松了口氣。
離她比較近的趙英霞“噗嗤”樂了:“看你鏡頭前挺淡定的樣子,怎么?瞧著壓力也挺大啊?”
“這說明小禾責任心重啊。”李明龍踩著飯點跨進片場,笑著接道:“今兒個我做東,依舊是紫竹苑中餐廳,大伙兒想吃啥自個兒點,甭給我省錢。”
禾薇換回自己的衣服,開機看到賀擎東的短信,為難地走到李明龍身邊說:“李老師,我恐怕不能和你們一道吃飯了,我朋友來接我了。”
“那就讓你朋友一起來嘛。”李明龍阿沙力地說:“人多熱鬧,反正你和大伙兒都熟了,怕啥。”
趙英霞瞧出端倪,促狹笑道:“該不會是男朋友吧?最后一天來探你班?”
禾薇囧著個小臉,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
“還真給我猜對了呀?哈哈!那就讓人進來嘛,正好,大伙兒坐一桌,還能幫你把把關。”
趙英霞攬著禾薇的肩,推她出了片場,笑瞇瞇地朝她揮手:“去吧去吧,趕緊把人帶進來。紫竹苑中餐廳,依舊是上次的包廂。”
禾薇沒轍,只得先去和賀士官會合,問問他意見再說。
于是小跑著出了紫竹林,正四下看呢,被岔路口走來的邵寧喊住了:“小禾?你收工了?怎么不去吃飯?我聽說中午李哥請客,這不,趕去蹭飯呢,一塊兒走?”
“我……”禾薇啟口正要解釋,忽覺腰部一緊,然后落入了一個溫熱又熟悉的懷抱。
“邵寧?”賀擎東左手放在小妮子的腰上,將她攬在自己懷里,犀利的黑眸鎖住對面很難不讓人提起警覺的年輕男子,挑眉打招呼:“好久不見。”
“你是……賀擎東?”邵寧也認出了他。
再說了,能把人摟著抱著卻沒被踹的,除了蔣佑銘口里那個男朋友,恐怕也沒其他人選了吧。
“何止是好久不見,是畢業后就沒見過吧?”
邵寧看著賀擎東一臉戒備的神色,不由好笑地摸摸鼻子。
這是……把他當情敵了?
禾薇皺皺鼻子,嗅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液味道,扭頭問摟著她的男人:“你受傷了?”
“沒有。”
禾薇看了他一眼,誰信呢,都嗅到碘酒一類的味道了。直接伸手在他身上輕輕摸索,碰到他右胳膊時,察覺到手臂肌肉一瞬間的僵硬,趕忙捋高袖子,一道猙獰的狹長傷口顯露于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