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見過苗翠花當初在郜陽的府邸中那副打心底里生出來的吊兒郎當漫不經心的神情,恐怕就連白蘞都以為眼前這少女真就是初入城的土包子,連略富饒些的人家大門都沒有進過了。
瞧她那丟人樣兒——見個丫鬟都要沖上去搭訕。
張口就是:“你真是丫鬟?就是那種買來伺候人的丫鬟?你們家有少爺不,你們少爺多大了,我聽說富家少爺最愛調戲丫鬟了。”
你這讓人咋回答啊,是點頭還是搖頭?
白蘞也不阻止,只是在走過一段路后,停下來,等玩夠了的苗翠花追上來。
苗翠花嘿嘿笑,小聲問:“不嫌我丟你人啊?”
“習慣了,也便就罷了。”
“算你識相……等等,你丫又變著法兒罵我!”
苗翠花深深的相信,不管這小子的學習屬性是不是滿點,但毒舌屬性是絕對滿點的。
就這么一路走到了林家后宅,甚至直到林家太太住處的院門外,白蘞才將手里的雞鴨交給了旁邊跟著的婆子,拍拍身上的雞毛,帶著苗翠花走了進去。
雙方見禮后分主賓坐下,還不等林太太開口呢,苗翠花就先出狀況了。
“呀,剛剛沒留意,那雞拉屎了!”苗翠花很是懊惱的指著白蘞的衣擺說道。
可不是么,白蘞那雪白的衣擺上頭,盛開著一朵屎黃屎黃的菊花。
見狀,林太太渾身一個哆嗦,多年的穩重才讓她勉強冷靜下來,沒有將手里的茶盞丟了出去。
真是……太惡心了!
即使知道苗翠花是故意使壞,可自己身上掛著這種東西。誰心里能舒坦?
“來人,帶表少爺下去更衣。”林太太的眉頭已經擰成了個疙瘩。
早在下人來通傳時,她的心情就一直不好。
本來么,許久不見的外甥上門了,而且將來還會是她的女婿,她應該是挺高興的。可一聽說未來的女婿帶著緋聞女友找上門來了,哪個當丈母娘的能高興的起來?更別說一向以斯文秀雅進退得當出名的女婿突然審美觀破滅得堪稱喪心病狂。帶來的這個緋聞女友庸俗粗野。沒見過大世面了。
這不是明擺著說她閨女連這么個土包子都不如么?真是的,蘞兒竟然帶了一只雞一只鴨上門來拜訪,簡直就是丟人!
白蘞被帶下去了。苗翠花坐在椅子上跟林太太大眼瞪小眼。
林太太根本不想搭理這么個丟人敗興的東西。
不過,苗翠花倒是捧著茶杯一口一口吸溜得很帶勁。
終于,林太太忍不住了,開口道:“苗姑娘。茶水不要喝得太多,肚子會漲的。”沒人教過她喝茶的時候不能發出這種聲音嗎。
“好吧。”苗翠花扁了扁嘴。“這輩子都沒喝過這么好喝的茶,想多喝點兒都不讓……”
說得好像我多苛待你似的!林太太攥緊了手指,深深吸氣,壓下怒意。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但她很快就又忍不住了。
不讓喝茶?我也不是非要喝茶不可。捧著點心盤子,苗翠花一塊接一塊吧唧吧唧吃得津津有味。
“苗姑娘。這時吃飽了肚子,晚飯便吃不下去了。”林太太只覺得自己得自己的太陽穴上突突的跳。
苗翠花無比委屈的看向了林太太:“不讓我喝茶。還不讓我吃點心,姨母你就算是要餓著我,也不能餓著你外孫啊,照輩分,得喊你一聲姨姥娘哩。”
“姨姥娘”三字一出,終于成功的將林太太手中的茶盞驚得落了地。
可她這會兒顧不上什么茶盞了,抖著手指指著苗翠花,結結巴巴的問:“你,你說什么?”
苗翠花眨眨眼,老實說:“我說我餓了,我想吃。”
“不是這個!”林太太用力一揮手,聲音尖銳起來,“你說什么姨姥娘,什么意思?”
“哦,這個啊。”苗翠花恍然,笑嘻嘻的拍拍自己的肚子,很響亮的答道,“仨月了,花花說三個月的話,胎就坐得穩了呢。”
如果情景允許的話,林太太真的很想昏過去。
可她現在不能啊,她要是暈過去了,誰來問話啊。
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丫鬟,警告她管好自己的舌頭,林太太這才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定下心神,死死盯住苗翠花問:“那孩子的父親……是誰?”雖然她已經知道了,可沒說出名字之前,她仍抱那萬分之一的希望。
但苗翠花立刻就將她的希望打破了:“花花的啊——哦,就是白蘞。我說他的名字很有趣,加一個字就成白蓮花了,他也說有趣,我就一直叫他花花了。”
林太太的身子抖了抖,顫著聲問:“那……你們何時拜堂成親?”
“拜堂成親?”苗翠花一愣,隨即搖頭笑道,“哪用得著拜堂成親啊,花花他跟我說,只要兩人情分好了,在一起就沒人能分得開,何必走那個麻煩形式?就算拜了堂成了親,不也有休妻跟和離嗎?他還說,他一定會待我好的,不會讓我和孩子受委屈。”說著,她滿臉幸福的撫摸起自己的肚子來。
沒有拜堂,甚至沒有給個名分的打算?林太太愣了愣,心里松了一口氣,若是已經拜堂成親過,那再跟白家訂下婚約,豈不是停妻再娶了。但很快,她就皺起了眉頭,比先前皺得更緊。
若真是將這個女子放在了心上,如何會不給她個名分?甚至讓她未婚先孕懷上了子嗣都還拿這種話來搪塞。這種話分明是那種不負責任的無良男子哄騙不知世事的小姑娘的。
蘞兒不會是那種無恥男子的。
可看著一臉幸福,傻呵呵的憧憬著未來美好生活的苗翠花,林太太又吃不準了。如果蘞兒真不是那種無良男子,如何做得出這種哄騙少女,甚至壞人清白的行徑來?
用力咽了口口水,她小心翼翼的問:“苗姑娘,你……孩子……”啊啊啊啊她該怎么問!
苗翠花抬頭,奇怪的問:“啥?”
“你那孩子,是如何來的?”她豁出去了!
“還能咋來,就是那么來的唄。”苗翠花笑嘻嘻的指指自己的臉蛋,“先前我流落街頭,是花花給我錢,讓我有吃有住的。他有時候就會來尋我一起住,他說他不抱著我睡覺就會頭疼,睡不著覺呢。”
林太太現在只想把自己的外甥叫過來——不,叫到廚房去,一刀給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