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老爺徐亭柏因為不受嫡母郭老太太的待見,只是一個未入流的典史,整日除了去衙門點卯,就是跟朋友一起喝酒取樂,并不敢去臨安堂晃悠,也不敢做太出格的事情。整個人笑瞇瞇的,看起來和善得很。
前世的時候,徐其容跟程氏鬧得水深火熱,又跟自己爹爹有了嫌隙,有什么需要的東西,又不好意思跟平泰公主講的,只要找這個三伯,十有八九都能達成所愿。因此,徐其容并不是很愿意懷疑三房的人的。
只是,現在想來,徐其玉被三房教導得文文靜靜的,徐亭柏要真的疼她徐其容這個侄女兒,又怎么會一直縱容著她,而不是跟她講收斂之道呢!
徐亭柏很少在家,高伯在外面經營了大半年,手底下也有幾個堪用的人了,徐其錦吩咐了一聲,高伯便派了個人專門跟著徐亭柏,只是跟了一個多月,愣是沒有跟出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至于徐其玉,雖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得不能再規矩了,兩姐妹就是有心要查,也查不出個什么來。就在徐其容以為日子就要這么囫圇著過去的時候,徐其玉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了,新年一過,元宵節的第二天便開始殷勤的往蘭芷院跑。
徐其玉第一次來,帶了一本唐志際臨摹的前朝譚尤溪的字帖。譚尤溪是書法大家,一手字寫得飛龍走鳳霸道得很,在滿世界瘦金體中顯得別具一格。可惜的是,譚尤溪這個人比他的字還要別具一格,折桂宴上喝多了酒發酒瘋當著眾人的面指著當時的年輕天子的鼻子就說要把人娶回去。于是,唐志際酒還沒醒呢,就被怒氣滿滿的皇帝砍了頭。
當時,譚尤溪才二十出頭,算得上是英年早逝。留下來的字自然是少之又少的。本來就是極好的字,又稀少得很,譚尤溪的字帖自然成了大家極為追捧的。到了現在,誰家要是有譚尤溪的字帖,那鐵定是要留著當傳家寶的。
既然沒有了真的字帖,書法愛好者們只好自己動手臨摹。譚尤溪的字并不好摹寫,這么一來,就連臨摹得有七八分像的字帖也能讓大家趨之若鶩了。
而唐志際是山水畫大家唐志洲的胞弟,本也是擅長畫山水的,卻無論如何都被自己的胞兄唐志洲壓一頭。唐志際心有不甘,轉而開始臨摹譚尤溪的字,竟能摹寫個八九分像,這么一來,也出了名。
唐志際是個有手段的,斷不肯多臨摹,每次流傳出來的字帖,也就那么幾本,許多喜歡譚尤溪的字的有錢人,千金一擲都不一定求得到半頁紙。
平泰公主自己不是特別喜歡譚尤溪的字,可故去的徐謹言很是喜歡,夫唱婦隨,平泰公主慢慢的對譚尤溪的字開始感興趣了。也不知道徐其玉這是有心算無心還是歪打正著,反正平泰公主收了字帖,也不好把徐其玉給趕出去。
本以為徐其玉只是隨意去一下蘭芷院,平泰公主沒想到的是,接下來半個月,徐其玉是天天往蘭芷院跑,比臨安堂那邊還要跑得勤,郭老太太臉色陰沉得跟涂了墨似的,徐其玉也只當沒有看見。
徐其容心下狐疑得很,就是想要抱平泰公主的大腿,來這么頻繁,也只會讓平泰公主心生不悅,反而適得其反。徐其玉這么既得罪郭老太太,又招平泰公主討厭,到底是為了什么?
徐其容想提醒一下平泰公主,卻不知道怎么提。徐其錦聽秋濃說了,心里計較了一番,也開始往平泰公主面前湊。只是,元宵節以后,徐其錦又要每日前往裕王府陪著霜憐郡主念書了,也沒有多少時間跟徐其玉耗。
轉眼到了花朝節,裕王府的西席先生給霜憐郡主放了一天假,霜憐歡天喜地的給佳仁縣主、徐其錦和徐其容下帖子,一本正經的指揮王府的丫鬟們絞盡腦汁做了一桌子的百花宴。
霜憐的帖子,徐其容自然是要去的。這些日子因為徐其玉老往蘭芷院跑,徐其容每日只得避在風波樓,連花園都很少去了。平泰公主想著小孫女大概也憋壞了,不等徐其容開口,她便允了讓她出門。
徐其容一臉憨笑的拉著平泰公主的寬袖開心得直搖晃,平泰公主見她這樣,正要皺了眉頭表示自己的不滿,便聽到丫鬟通報說四小姐來了。
平泰公主愣了一下,之前徐其玉派丫鬟過來說她今日要去白馬寺燒香,還以為她今日不會來了,哪曉得她竟然這個時候跑了過來。
徐其容心里一驚,要躲已經來不及了,徐其玉又是她四姐姐,見了面一句話不說又不大現實。一張臉崩得死緊,卻還是強自鎮定,想著怕平泰公主總不會放任她不管的。
可轉念一想,徐其玉天天往蘭芷院跑,平泰公主也沒有什么不滿的表示,她該不會不打算瞞著徐其玉了吧?
胡思亂想間,徐其玉已經提著裙子小跑了進來,小臉紅彤彤的給平泰公主請安:“老祖宗萬福,玉兒給老祖宗請安了。今日玉兒去白馬寺,特地給老祖宗求了一支簽,你猜怎么著?上上簽,可見老祖宗是最有福氣的!”
平泰公主冷著臉沒說話,徐其玉已經習慣了,抬頭看到徐其容站在平泰公主旁邊,不由得笑道:“原來五妹妹也在啊!除夕的時候五妹妹說身子不舒服,連團圓飯都沒有吃,如今可大好了?仔細想想,這十個月以來,竟沒見過五妹妹幾次。”
徐其容苦了臉。
平泰公主忽然就把自己袖子從徐其容手里抽了出來,冷著臉道:“還站在這里干什么?今日不寫完五篇字,也不必吃晚飯了。成日就知道這里玩那里玩,你都答應了裕王府,現在還來問我做什么?”
徐其玉聽到前面心里咯噔一跳,聽到后面裕王府三個字,才知道平泰公主不是在對她說話,一臉詫異的看向徐其容。在她看來,平泰公主愿意親自教導徐其容,那么徐其容在平泰公主心里的地位,連徐其錦都比不上的,也不知道徐其容做了什么事情惹得平泰公主這么生氣。
徐其容神色復雜的望著平泰公主,平泰公主皺眉道:“還不快去?這就不聽我的話了?”
徐其容反應快得很,立馬用左手捂著嘴,滿眼委屈的用右手提著裙子往外面跑。秋濃也一臉擔憂的追了出去。
平泰公主猶自生氣,端起茶盞又重重的放回楠木桌上。
徐其玉忙笑著上前勸解:“老祖宗也別太生氣了,小心氣壞身子。五妹妹還小不懂事,過幾年也就好了。玉兒今天出門,在白馬寺遇到一件新鮮事,講給老祖宗解解悶兒可好?”
徐其容出門之后,就真的回了風波樓的小書房練字,就當是做戲做全套了。心里卻是松了口氣,看來,平泰公主并不像表現的那么喜歡徐其玉。向來清冷的平泰公主愿意做戲,只怕也是對三房心有戒備了。
霜憐雖然說話做事不大靠譜,卻也是有幾分機靈的。第二日賞花宴,徐其容跟徐其錦剛到裕王府,就被霜憐拉到一邊說話。早有小廝來傳話說佳仁縣主馬車在路上壞了,要晚一點才會到。
難得出門,徐其容心情好得很。霜憐笑道:“我聽說你四姐姐天天往蘭芷院跑,害得你只能待在風波樓,還以為你悶傻了呢,怎么還高興成這幅德行!”
徐其錦在旁邊笑:“能出門見郡主和縣主,還有一桌子百花宴可以吃,她當然高興了。”
霜憐故意笑徐其容:“你是因為見著我和佳仁高興,還是因為一桌子百花宴高興?”
徐其容一本正經的點頭,表示自己都高興。
霜憐又取笑了兩句,然后換了一副一本正經的神色來:“你也不必憂心,平泰公主愿意讓你四姐姐去蘭芷院打擾,定是覺得她有什么問題。也許過段日子,徐四就不會往蘭芷院跑了。”
徐其錦和徐其容詫異的對視了一眼,她們從沒有跟佳仁和霜憐講過在徐府的艱難地方,更沒有說過徐家別的小娘子的壞話,霜憐竟能看得出來徐其玉的事情!
徐其錦神色一凜,一本正經的給霜憐道謝:“多謝郡主費心提醒。”
霜憐也一本正經的點頭,到底是憋不住,笑得一臉得意:“本郡主是不是天下第一聰明?早說過了,跟著本郡主混,準沒錯的!”
這下,徐其錦和徐其容都不知道作何反應好了,頗有些哭笑不得。
然后便聽到小檀進來稟報:“縣主到了,正往這邊來。”然后頓了頓,“楊小姐也來了,跟縣主一起來的。”
這話一出來,霜憐也有些遲疑了。她是最喜歡熱鬧的人,因為徐五嗓子不好的事情要瞞著,所以這次百花宴特地只請了佳仁、徐其錦和徐其容三人,卻怎么也沒想到佳仁竟把楊夢云也給帶來了。
要是因為這個,把徐五的秘密給傳出去了可怎么辦?
徐其錦也同樣著急,早知道楊夢云要來,她們就不來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