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遷自然應該賀喜,可四房沒有女主人,搬家又搬得這般倉促,自然是沒辦法在家中設宴款待前來道喜的賓客們。
徐其錦已經從祠堂的變故中回過神來,早想到這個,提前數了幾張銀票,讓高伯去天香樓訂了幾桌酒席。然后稟報了徐四老爺,徐四老爺這才回過神來,讓下人拿著自己的帖子給自己那些幫忙的朋友送去。
新院子沒有之前在徐府的大,徐其錦和徐其容兩姐妹住在西廂,倒也不覺得擁擠。徐其容帶著丫鬟們從庫房里面挑了兩匹淺碧色的冰綃紗,仔仔細細的裁剪了罩上去。然后又挑選了兩匹紺青色的,剪了給徐四老爺住的正房貼上。
正貼著,就見虞秋迎著一個不施脂粉,看起來二十四五的女子往里走,女子身后跟著個眉眼精明的丫鬟,手里提著籃子。
徐其容放下手里準備遞給虞夏的剪刀,有些詫異,不動聲色的看向來人。
虞秋忙介紹道:“這位是戚小姐,就住在我們隔壁。姑娘不空,沈媽媽叫婢子把人引過來,五小姐陪一下。”
臨近杜家送聘禮上門的日子了,府里出了那么多事情,徐其錦自然是沒有時間繡荷包的,到這會子才繡了一多半。這會兒自然是趕著繡荷包呢!
虞秋又對那女子道:“這是我家五小姐。”
徐其容對著秋濃抬了抬眼:“快沏壺茶來。”然后引著來人到廊下的小石桌旁邊坐下,笑著對戚小姐道,“剛搬過來,上午還跟姐姐商量呢,打算明日再去拜會你們。”心里卻是暗自皺眉。早知道就提前讓人去打聽下周圍的鄰居都是什么脾氣秉性了,這女子二十四五了,卻還是小姐,也不知道性子好相處不。
那戚小姐看起來十分的爽朗,讓丫鬟把籃子放下,然后攜了徐其容的手,笑道:“你們剛搬過來。事情自然是多的。晚些日子再跟大家見面原也應該。我是個急性子,這房子空了許久了,聽說有人住進來了。便猴急想來看看。可見我是來對了,饒我活了這二十幾年,還沒見過這般標致的小娘子呢!”
徐其容沒想到有人能把客氣話說得這般漂亮的,當下有些愣神。抿著嘴笑了笑,然后才道:“戚小姐折煞其容了。”
戚小姐卻擺擺手。表示自己并不是在說客氣話:“等你們在這里住得久了就知道了,我這人從來都不說假話唬人的。你們來了也好,這附近也只有陳府有小娘子,我跟她們說不到一處去。別的夫人太太又總喜歡教育我。弄得我平日里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現在可好,沒事咱們一起賞賞花也是好的。”
徐其容抿著嘴笑了笑,因為不知這女子的底細。對于女子的話,也并不應承。不過這戚小姐為人倒是熱情得很。兩人足足聊了一個多時辰,那戚小姐才依依不舍的帶著丫鬟告辭。
秋濃忙奉上沈媽媽早準備好了的謝禮。謝禮是兩支孔雀石的纏絲發簪,實用得很,戚小姐要是不喜歡,拿去打賞丫鬟或是送人都方便。
等人走后,秋濃揭開籃子上蓋著的那層綢緞,不由得噗嗤一笑,徐其容見狀湊過去一看,也樂了,那戚小姐送的東西更實在,是銀鑄的兩尊嬰兒巴掌大小的佛像。明擺著告訴人家,你們要是不喜歡的話,直接拿去熔成銀裸子也不是麻煩的事情。
沈媽媽笑道:“這戚小姐還真像大家說的那般會做人。”
徐其容咦了一聲。
沈媽媽立馬說起自己打聽來的消息:“這戚家夫人去得早,這戚老爺是乾德五年的進士,一門心思要中狀元,給自己的早逝的母親掙回一份誥命。因此,戚家夫人去世以后,戚老爺也不娶繼室了,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管,只管念書。
因此,戚家被戚老爺幾個庶弟弄得烏煙瘴氣的,戚家的家產也都被幾個叔伯兄弟糊弄了過去,戚小姐十二歲的時候還差點兒被送去給人做妾。這戚小姐也是個狠的,見自己爹被逼到這個份上了還沒有反應,干脆直接出面,把家里的幾房庶出的直接趕出府單過了。
又因為家里過得艱難,就做主把主宅賣了,帶著戚老爺在外面租了個小院子。又帶著自己的丫鬟們做起生意來了,靠著賣胭脂水粉,生生賺來了五間鋪子,三年前才搬到這狀元巷來住。”
徐其容心里只剩下滿腔的佩服,那戚小姐當初的境遇并不比她好,卻憑著自己的本事,過上了現在這般日子,可見是女中豪杰了。
沈媽媽感慨:“可惜這樣一來性格強硬的名聲算是傳出去了,除了那想吃軟飯的破落戶們,有誰愿意娶她進門啊?倒把一生的婚姻幸福給耽誤了。”
徐其容搖頭:“她那樣的人物,原不該拘泥于閨閣方寸之地。”
正說著,便有小丫鬟來報:“葉先生和葉夫人來了。”
那日開祠堂之后,葉神醫和葉夫人便知曉府中發生了大事。隱約聽聞關于徐大老爺和徐四老爺身世的質疑,葉臨立馬想起當初徐四老爺問他生人與亡者除了滴骨驗親可有別的識別方法,這才恍然大悟。
當即就帶了葉夫人向平泰公主辭行。
平泰公主心里知曉這二人是華惟靖的人,也不挽留,只問:“華公子何意?”
葉臨和葉夫人哪里來得及跟華惟靖請示,當下便猶豫起來,最后還是平泰公主做主,給二人在銀錠橋附近置辦了一處三進的院子,二人立馬搬了進去。
倒是徐其容和徐其錦,不明就里,見兩人這個時候還來表示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找他們便是,心里一陣感動。
現在聽聞二人上門來,忙帶著丫鬟迎了出去。
見了面,葉臨先替徐其容把了脈,然后點了點頭:“五小姐這些日子嗓子有所好轉,不似最初那般粗獷了。可也應多注意,每日燉雪梨什么的皆不可少。”
徐其容點點頭:“虞夏注意著呢!”
又問:“葉夫人最近身子骨兒怎么樣了?”
葉夫人以手扶額,一副病西施的模樣,聽見徐其容這么問,扯起蒼白的唇笑了笑:“承五小姐掛念,已經好了許多了。我這是老毛病,不過是過一日是一日罷了。”
聽聞這話,葉臨垂了垂眼,斂去復雜的神色。
葉夫人沖著徐其容勾了勾嘴角。
徐其容便不再提這個話題。
葉夫人又道:“五小姐上次送我的那個胭脂用著挺好的,不知是在哪里買的?”
徐其容想了想,想起來,自己還是七夕前送了葉夫人兩盒胭脂:“那個是我自己做的,這時節百花凋零,也做不起來了,倒是之前做的還剩了些。”
葉夫人便道:“那我跟五小姐去五小姐閨房拿吧!”
虞夏正要說那胭脂是放在庫房的,并沒有在閨房里,就被秋濃扯了扯袖子,攔住了。徐其容笑著點了點頭,讓丫鬟好生伺候葉神醫喝茶,親自扶了葉夫人往自己的香閨走。秋濃跟了上去,一拐彎,就腳下一轉,往庫房的方向去了。
徐其容的房間里并沒有熏香,聞著倒也清爽。剛一坐定,葉夫人便說出自己的來意:“銀錠橋另一頭的昌平醫館,五小姐可知道?”
徐其容點點頭,當初姐姐生死一線,自己要設下那大計,便是求昌平醫館的皮掌柜幫的忙。
葉夫人見徐其容點頭,又接著道:“昨日路過那昌平醫館,我見門外貼著轉讓的消息,想請五小姐出錢盤下來,然后三顧茅廬請我家夫君去做那昌平醫館的掌柜兼坐館大夫。也算是給我們夫妻倆一個正經的營生。”
“咦?”徐其容有些詫異,葉臨和葉夫人手里并不是沒有錢的人,那昌平醫館不過是一個小醫館,據她所知不牽扯任何勢力,為何要這般曲折的找上她來?再者說了,葉神醫跟她爹爹頗談得來,若真想要那昌平醫館,直接找她爹爹豈不是更方便。
葉夫人抿了抿嘴,臉上的表情帶了些嘲諷:“五小姐若是想讓我們夫妻留下來,還是盡快出手的好。再過些日子,五小姐想見我夫妻二人,就得去江州了。”
徐其容瞪大了眼睛,江州,易家!
“夫人這是何意?”徐其容心里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測。
果然,葉夫人道:“我既然給了五小姐那解藥,五小姐應該清楚,我是跟五小姐站在一邊的,我家夫君卻未必是。江州那邊有個好差事,我家夫君已經答應了。”
徐其容心里咯噔一跳:“易家已經出事了?”
葉夫人有些詫異,看了五小姐一眼,似笑非笑:“五小姐知道的果然不少。”
話說到這個地步,事實再明顯不過了,那葉臨,還是華惟靖的人!徐其容有些想不明白,這葉臨既然是華惟靖的人,這么長時間以來,一直留在她徐家是做什么?華家對徐家還有什么所圖嗎?
對華惟靖本能的忌憚讓徐其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語氣帶了些不容商量:“這件事我怕是不能答應你。葉神醫既然是他的人,我便不能留他在身邊了。而且,這也不是我留不留的問題,葉神醫已經答應去江州了,其容何德何能可以讓葉神醫改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