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泰公主已經讓人準備好了茶水和裝了各色堅果、糖塊的攢盒。派了桂嬤嬤親自前往蘭芷院門口迎接。
桂嬤嬤行事,素來守禮有度規規矩矩不卑不亢的,見他這樣,杜仲的臉色好了幾分。徐其錦也終于松了口氣。
徐其容一路跟著他們前往蘭芷院的花廳,一面四周張望。
徐亭遠察覺小女兒探頭探腦的,有些詫異:“你看什么呢?”
徐其容皺了皺眉,指了指眼下正在走的這條路,又指了指旁邊花園的小徑,壓低聲音道:“爹爹你看,除了咱們正在走的這條路,其他地方都堆了厚厚的積雪,顯然是好多天沒有打掃了的。”
平泰公主的花園里面養了不少花,有些花是不能被雪埋太久的,往年平泰公主總會吩咐下人把花園里面的積雪清理干凈的。
徐四老爺一看,果然如此,不由得皺了皺眉:“下人們偷懶了么?”
徐其容擺擺手,沉聲道:“爹爹沒發現嗎,這蘭芷院的下人,又少了許多。”
平泰公主在如意巷徐家的日子過得越發艱難了。
徐亭遠抿了抿嘴,不再說話。
桂嬤嬤一邊對徐其錦噓寒問暖,一邊把人引到了花廳,到了花廳,平泰公主正穿著一身素色的襖子,坐在太師椅上。
徐其容打量了一下,心里很是擔憂。
平泰公主身上那件素色的襖子,她記得,是去年過年時,平泰公主穿過的。雖然襖子依然八成新,可她那么講究的一個人,怎么會穿往年穿過的衣裳?更何況,今年冬天比去年要冷多了,她還照著去年那么穿,只怕身上是不暖和的。
不但身上的襖子是去年的,就連頭上的鳳釵、步搖。也顯得有些單調,手上只戴了一只黃玉的鐲子,整個人看起來素凈得很。
平泰公主雖然有些不通人情世故,可她身邊有桂嬤嬤在。今兒個是徐其錦帶著杜仲上門的日子。桂嬤嬤肯定會精心打扮平泰公主,不能讓徐其錦在夫家人面前落了面子。
徐其容心下立馬了然了,平泰公主在這蘭芷院的日子,比她想象中還要難過。
然而平泰公主面上一點不顯,對她來說。這些身外之物并不值得在意,她只要查到自己大兒子的消息便夠了。
徐亭遠撩了撩下袍,跪在丫鬟們擺的軟墊上:“兒子給母親請安,祝愿母親萬福金安壽與天齊。”
杜仲、徐其錦和徐其容也忙跟著跪下來,給平泰公主請安。
平泰公主讓桂嬤嬤把人扶了起來,只留下杜仲和徐其錦依然跪著。這是他們倆成親之后第一次見平泰公主,按照規矩,是要奉茶的。
杜仲和徐其錦霜霜跪在平泰公主身前,自有丫鬟托著茶盤到他們小夫妻面前,杜仲先恭恭敬敬的奉了茶。嘴里道:“祖母請喝茶。”
平泰公主接過,輕輕抿了一口,然后便把手里的茶盞遞給了桂嬤嬤,桂嬤嬤再把茶盞放回茶盤上。
杜仲微微有些訝異,這平泰公主喝了他的茶并沒有開口夸他,難不成是對他不滿意?可就算是不滿意,徐其錦都嫁給他了,這平泰公主作為徐其錦的娘家人,為了徐其錦,也不該在這種時候給他沒臉吧?
其實。這還真是杜仲想岔了。平泰公主深居簡出,又是那般清冷的性子,兩個兒子娶媳婦的時候她都未曾出面,哪里知道這民間嫁娶、新姑爺奉茶的規矩!杜仲和徐其錦來得急。桂嬤嬤也沒有時間事先給平泰公主打招呼,這個時候卻不好當面提醒她了。只好作罷。
徐其錦自是知道平泰公主的性子的,并不是很在意,見桂嬤嬤把那盞茶放回茶盤了,便端起另外一盞,規規矩矩的雙手奉到平泰公主面前。嘴里柔聲道:“祖母請喝茶。”
平泰公主照例接過來,輕輕抿了一口,然后把茶盞遞給桂嬤嬤。
桂嬤嬤忙把茶盞放回茶盤,從袖子里面拿出兩個紅包,杜仲和徐其錦一人一個。杜仲和徐其錦又磕頭道謝。
平泰公主清清淡淡的說了句:“起來吧,銀鯉,給錦姐兒和新姑爺看座。”
杜仲不動聲色的和徐其錦在平泰公主下首的右側坐了下來。心里卻琢磨著,錦姐兒奉茶的時候,平泰公主也是那番不冷不熱的模樣,以前只聽說平泰公主更喜歡容姐兒,現在看來,錦姐兒竟是一點也不討平泰公主的歡心?
他雖然心里不喜徐其錦,可這半日冷眼旁觀下來,他倒是覺得徐其錦比徐其容要懂事溫婉聰慧機警多了!
原來她在徐家過的是這般可憐的日子,自己既然已經跟她是夫妻了,雖然不喜歡她,可以后也別太為難了她才是。這個世上,總要有個人對她充滿善意才行。
于是杜仲看向徐其錦的眼神,就帶了絲憐憫和不忍。
徐其錦看在眼里,她并不知道杜仲是誤會了她在徐家的處境,覺得有些沒頭沒腦的,這種情況下卻也不好發問,只好把心里的疑惑壓了回去。
徐其錦在平泰公主面前素來不善言辭,平泰公主性子清冷,說實話,別說是徐其錦了,就是徐亭遠,都是有些懼她的。倒是徐其容,上輩子和這輩子跟平泰公主待在一起的時間多了,在平泰公主面前,她便養成了一副沒臉沒皮的性子。有她在,倒也不怕冷了場子。
徐其容先引著平泰公主聽徐其錦說蘇州那邊跟西京城這邊氣候有什么不同,再引著杜仲談江浙一帶的風土人情。
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便有丫鬟進來稟報,說:“我們大老爺那邊聽說新姑爺來了,讓四老爺帶著新姑爺去他書房一敘呢,說新姑爺是蘇州人,正好聊聊修河道方面的事情。”
河道修理關他徐亭進什么事!
徐其容心里冷笑,只是這個時候是輪不到她插話的。
杜仲也皺了皺眉頭,這徐家人未免也太怪異了,他才在這蘭芷院坐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邊就派人來請了。他之前還覺得自己岳父不是一個靠譜的人,現在看來,除了自己妻子,竟只有他岳父最為靠譜了!
徐家大老爺跟朝中梁文璟和段旭交好的事情杜仲還是知道的,在進京前,杜廣生就叮囑過他,不要跟徐家大房有過多的接觸。因此,他是不大想去見徐亭進的,左右給大房的禮物是準備好了的,放在蘭芷院,讓平泰公主的人轉交也是一樣的。
只是,徐亭進如今到底算他的長輩,要是平泰公主和徐亭遠開了口,他也是不好拒絕的。
這么想著,就有些心煩,扭頭瞥了徐其錦一眼,這女人果然麻煩得很!
徐其錦被杜仲這么瞪了一眼,又是無奈又覺得自己有些無辜。
好在,徐亭遠也不想讓徐亭進跟杜仲拉近關系,便開口對那丫鬟道:“你回去跟你們大老爺說,仲哥兒陪著母親說話呢,河道修理這樣的事情,大老爺跟自己的幕僚商談就是了,何必拉上這么個孩子!”
那丫鬟卻不肯走:“大老爺說了,也不全是為了談河道的事情。老夫人許久未見二小姐,想來想念得很,有許多的體己話要說。便請新姑爺和四老爺一起過去喝酒,昨兒個剛下過一場大雪,今兒個紅泥小暖爐正好應景。”
徐亭遠皺了皺眉頭。
徐其錦抿著嘴,看了眼平泰公主,然后瞥到桂嬤嬤跟她使眼色,便道:“祖母留了夫君用膳呢,你跟大伯父說,喝酒的事情,以后有的是時間。”
杜仲微微有些訝異,平泰公主什么時候留他們用膳了?
那小丫鬟張嘴還要再說,徐其容卻笑道:“你這丫鬟好沒有道理,祖母雖然想念姐姐,可今兒個,比起跟姐姐說體己話,祖母更想探探我新姐夫的風采呢!這事兒,大伯父一個做伯父的,總不好跟祖母搶吧!你回去跟大伯父說,他要是實在想見見我這新姐夫,不如趁機過來給祖母請安,那不是見到了?”
那丫鬟被這話噎得臉紅一陣白一陣,最后只好訕訕的答應著去了。
徐其容扭頭對徐其錦擠眉弄眼,平泰公主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就你機靈,那丫頭少不得心里就恨上你了。”
徐其錦抿著嘴笑了,她家妹妹這是護著她呢。
徐其容討好的朝平泰公主笑了笑:“有祖母呢!”
徐亭遠卻道:“不過是一個丫鬟,恨上不恨上又如何!”然后扭頭對杜仲道,“嬸嬸那邊,等會兒容姐兒陪著錦姐兒去走一遭就是了,也免得你不自在。你祖母雖然性子清冷,心里卻是疼你們的,總比過去被一堆女人圍著問七問八好。”
徐亭遠的好意,杜仲自然不會拒絕,當下便笑著道謝。
平泰公主點點頭:“你們來之前,桂嬤嬤已經安排下去了,你們中午就在蘭芷院用膳,用完膳再陪著我說會兒話便回去吧!這大過年的,人情往來事情多,難免有不方便的地方。”
人情往來事情再多也不會落到蘭芷院的,平泰公主這么說,是擔心杜仲被徐亭進絆住,先幫他們解了圍,把事情攬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