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院正到底是妙手回春,施了回針,裕王爺便悠悠醒來。
裕王爺醒轉之后發現自己還躺在原地,正要站起來對著陳晉鯤一番破口大罵,卻發現陳晉鯤已經不在了原地,滿朝文武也不見了蹤影,只有自己的兒子陳晉凌,眼睛紅紅的單膝跪在地上。
陳晉凌見裕王爺要站起來,不顧自己腿麻,忙起身攙扶,嘴里問道:“父王,現在感覺怎么樣了?”
陳晉凌這么一問,裕王爺才覺得自己有些胸悶頭疼,當下搖了搖頭,問道:“那個不肖子孫呢?文武百官又哪里去了?”
裕王爺的頭一轉,看到不遠處地上鮮紅的血跡,以及缺了一顆頭顱的身軀,眼神瑟縮,又激動來起來,厲聲問道:“那是誰,那是誰的尸體?”
陳晉凌眼神一暗:“是戶部侍郎,總有一日,本王會替他報仇雪恨的”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裕王爺因為太過激動,整個人都哆嗦起來,一句話說完,還沒開口說第二句,整個人就開始劇烈喘息,然后就頭一歪暈了過去。
陳晉凌嚇了一跳,然后才看到原來是韓院正又給裕王爺扎了一針,神情擔憂的看向韓院正,韓院正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道:“裕王爺這一倒,算不得小事,情緒上不能有太大的起伏。若是受的刺激大發了,只怕神仙也救不回來了。下官雖然只是一個醫官,卻也知道,這朝堂上下的大事,自先帝病重起,都是靠著裕王爺打點才平安順遂到這會子的。只是,裕王爺這身子,要想養回來,只怕以后不能再操心這些煩心事了。”
陳晉凌眼睛通紅,啞著聲音問韓院正:“若是不讓父王勞累,可否就沒有危險了?”
韓院正看了他一眼。眼里帶了些不忍,最后說出了四個字:“聽天由命”頓了頓,又道:“下官這些日子,日日夜夜留在太醫院。有著諸多的不便。王爺若是情況危急了,小王爺可遣人去下官家里尋下官的次子,他跟著下官學了二十幾年的本事了,并不比下官差多少。”
陳晉凌點了點頭,對韓院正表示了感謝。看都沒有看一眼還癱坐在地上的趙太醫一眼,親自背起裕王爺,一步一步的走出來皇宮。
接下來裕王府就開始閉門謝客,不但不見文武百官,就連自己的親舊也都一概不見。這還不算,就是霜憐郡主聽說自己父王病倒了,急急忙忙的回娘家,都被關在了裕王府門外。
韓院正都已經說了那樣的話了,陳晉凌哪里還肯讓裕王爺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再加上裕王爺病重,陳晉凌要在床前侍疾。更不肯參與其中了。太子殿下陳晉鯤甚是歡喜。
小王爺陳晉凌也很歡喜,因為裕王爺的身子骨真的慢慢好起來了,韓院正來給裕王爺施了兩次針,把了四次脈,一次比一次好。
華裕德走到陵州的時候得到的這個消息,當下心里苦嘆,陳乾帝想要委以他的重任,只怕他是沒有辦法去做了。當下猶豫了一瞬,到底是調轉了馬頭,打算回涪州城。
陳晉凌把皇位拱手相讓。陳晉鯤不知什么時候養了那么多私兵在西京城,沒有裕王府撐腰,文武百官如何與陳晉鯤硬來?更何況,陳晉凌自己不肯要這皇位。傳位詔書又被陳晉鯤毀掉了,大家心里再不愿意陳晉鯤登基又能耐他何?
華裕德心下了然,自己這個時候就算是回西京城,也沒什么用了。倒是陳家灣和林家坳那些百姓,他抓緊時間,少不得還能救上一救。
乾德三十三年。陳乾帝駕崩,二月十五日,鯤太子繼位,改年號為明德,開始了長達數年的朝野動亂,史稱明德之亂
好在華裕德動作迅速,既然裴知州非要說山上的婦孺孩子以及華裕德手下那些人是土匪,華裕德也不跟他講道理了,就真當自己是土匪,帶著人轉移,去了陳家灣和林家坳。
陳家灣和林家坳現在控制在佃戶們手中,陳家灣的陳老爺一家和林家坳的林老爺一家人都被關在陳宅,一群餓得皮包骨一樣的男子們看守著,除了不許他們外出,倒沒有怎么苛待他們,就連陳家和林家的糧食金銀細軟,大家都不曾動過一分一毫。
被“綁架”了的老爺夫人小姐們頓頓白米飯魚羊肉,看守他們的“綁匪”們卻苦巴巴的吃觀音土,啃老樹皮
華裕德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那些東西,都是災荒年不得已才會吃的
這些人這般行為,明擺著是等自家的婆娘孩子們請來官府的人做主幾年前也出現過這種事情,佃戶因為被盤剝得太厲害,日子過不下去了,就鬧事打了東家地主,也因為這個,引來了官府的圍剿,逼不得已上了山成了真正的土匪。他們不想餓死,也不想當土匪,逼不得已才想了這么個法子
見華裕德的人帶著他們的母親妻兒回來,他們的母親妻兒身上還穿著棉衣,臉色也比在家時好了許多,理所當然的就把華裕德等人當成了官府的人,也不追究為什么她們會幾個月沒有音訊了,都喜笑顏開,仿佛終于翻身了
女人們見自家男人這個樣子,也不忍心說破,只管嚶嚶嚶的哭泣。
只有一個叫陳廣的年輕人,一臉狐疑的看著華裕德等人,不許守在陳宅周圍的佃民們離開原地,自己則撈了把鋤頭在身邊。
華裕德在來的路上注意到,這一路的天地,都是翻過的,大家顯然還是想要過日子的。若不是實在過不下去了,如何會想出這等法子來
心里忍不住搖了搖頭,他們把希望寄托在裴知州和周縣令身上,算是白盼了。
華裕德對宮七點了點頭,宮七收了自己手里的武器,道:“大家聽我一眼,不管是陳宅還是林宅,庫房里面只要有糧食,大家只管取出來,先做一頓飽飯吃了再說”
宮七喊這話的時候,加了內力,附近的佃戶們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然而,眾人并沒有他們想象中那么激動,都轉了頭看向那個叫陳廣的年輕人,似乎是在等他拿主意。
陳廣目光陰沉的掃了華裕德等人一眼,道:“你們是什么人?我們憑什么聽你們的?你們是想引我們犯錯,然后官府好名正言順的剿匪吧”
陳廣這話一出來,這群面黃肌瘦的男人,已經他們剛送回來的女人和孩子們都憤恨不已的看向華裕德等人,仿佛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
童兒忍不住道:“你們既然知道官府想要派人剿滅你們,又這般委屈自己,到底是在等什么”
陳廣身邊一個中年男子大聲道:“說不定朝廷會派一個好官來呢”
“我們手里有人質,就是官府也不敢亂來的”
華裕德看了眼陳宅門口朝外探頭探腦的幾人,伸手一指,臉上的表情帶了些嘲諷:“養得膘肥體壯的人質?”
守在陳宅門口的兩個男子見他們探頭探腦,惡狠狠的舉了舉鋤頭,把人嚇了回去。
華裕德看著神情嚴肅的陳廣,正色道:“不管你們動不動陳宅和林宅的糧食,你們都不能在這里待下去了,你們不知道嗎,陳乾帝駕崩了”
陳廣神情一震,消息果然沒有傳到這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