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妾

第九百三十一章

隨著老十四正式當差和老十三、四爺經常來往,又有德妃娘娘從中調和,他和四爺的關系越來越好了,也真真正正找到了背靠大樹好乘涼的感覺,有功他領,有錯就讓自家四哥去找康熙老爺子討饒,小日子過得痛快極了,唯一讓他覺得有些不自在的就是完顏氏和他的新四嫂越走越近以后,這脾氣越來越暴烈了。

昔日完顏氏在老十四眼里就是溫吞守禮的標準閨秀形象。

從小就看著千嬌百媚、各有風情的宮妃長大的老十四,當然看不上這樣沒有情趣的完顏氏了,雖說沒有做出寵妾滅妻的事情來,那也是德妃娘娘一力壓下的功勞,絕對不是老十四這個人懂得尊重嫡妻,加之完顏氏的脾氣綿軟,即便是手底下的妾室不安分些,老十四不著調些,卻也是將自個兒的小日子過得順風順水,孩子一個接一個的生,將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培養兩個兒子的身上,也并不是太在意那份夫妻之情。

這一切,本該都這樣繼續下去的。

可惜當爾芙重新嫁進四爺府,完顏氏作為四爺嫡親弟媳和爾芙自然不可避免地接觸多了些,尤其是隨著老十四出宮建府以來,她雖然能將后院那些小事都打理通順,但是在阿哥所生活多年,再走出宮門的她還是有些力有不逮,而爾芙能力不出眾,卻是個實打實的熱心腸,她又存心想要拉近四爺和老十四之間的關系,自然是將老十四府里的事情,當成自個兒的事情辦了。

別看她能力不行,可架不住她身邊有白嬌這樣一位有錢有閑,又有能力的手下在,所以就在完顏氏一籌莫展,不知道該如何和內務府那邊打交道的時候,這一切瑣事都有白嬌包辦了。

這么一來,閑下來的十四福晉完顏氏和爾芙,也就自然而然的坐在一塊了,爾芙是個熱心腸的女漢子,不喜歡藏著掖著,照說和完顏氏的性格格格不入,應該合不來,可但是就是事有意外,本該努力維持面子情的兩個人真走到了一塊以后,完顏氏這個人就如同打開了新世界大門似的變樣了,性格開朗起來了,更注意自個兒的穿著打扮了,不再灰頭土臉地做個管家婆了,也不慣著成日往小妾房里鉆的老十四了,連說話的嗓門都大起來了,偏偏老十四就是個賤皮子,完顏氏越不待見他,越是想方設法地折騰他,他就越是覺得完顏氏合眼緣,這一來二去的,他對府里幾個妾室的心思就淡下來了。

隨著完顏氏徹底在十四爺府里頭建起了威信,這些妾室也就自然而然地歸攏到了她的麾下,再也不敢小瞧這位面團似的嫡福晉,她在府里,也就真的做到了說一不二,她說趕老十四出門,這些妾室就沒一個敢收留老十四的,加之有爾芙經常和她灌輸女人要自強自立的思想,她的想法就越發奔放,雖說還比不上八福晉郭絡羅氏那么跋扈,卻也差不多了,這不老十四再次被趕出門,不得不跑來找四爺求救了。

畢竟他現在不是閑來無事的光頭阿哥一個,和老十三一塊領著督建水軍的差事,十天半個月地都難得有機會回府一趟,一回來還被趕出門,自然而然就弄得想要和完顏氏好好說說體己話的老十四變身怨婦來找四爺告狀了。

最重要的就是老十四這貨兒,和四爺有一點真像,喜歡上誰就自帶美化光環地把人擺上神臺當菩薩,他堅決不認為完顏氏趕他出門是自個兒的主意,而爾芙就這樣在不知不覺間背了口黑鍋。

大大咧咧坐在書房里,端著茶碗就滋溜溜喝著的老十四,總算是注意到了四爺那身要安寢的打扮,他賊兮兮地湊到四爺跟前,一副難兄難弟做派的,抬手搭著四爺的肩膀,笑嘻嘻的說道:“我說四爺,你可不能再慣著四嫂了,你瞧瞧她都把完顏氏教成啥樣了,弟弟遭點罪兒,也算不了什么事情,大不了就去外頭混一晚,左右我也不經常在家里頭,可是你怎么說都是堂堂親王爺,你就這么孤零零的睡書房,你說說我這四嫂是不是太過分了!”

四爺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拍開他搭在自個兒肩頭的胳膊,有些嫌棄地挪了挪身子,躲開他身上隱隱傳來的酒氣,捂了捂鼻子,低聲道:“爺跟你可不一樣,你四嫂待我不知道多好呢,這是她今個兒留了齊侍郎的家眷在正院那邊,我不方便過去,再說我這邊也堆著不少事情,想著趁這機會清理清理,和你被掃地出門的境地,那可是天差地別呢!

另外,你也別光顧著埋怨你四嫂,你和我說說,你小半個月也不回來一趟,弟媳無緣無故地怎么會把你趕出來,別不是你小子在外面做了什么不要臉面的事吧!”

要不說四爺真是太了解他這個弟弟了。

打小他就覺得老十四是個不靠譜的,后來還跟老八他們混到一塊,也不知道什么叫做親疏遠近,一看就是智商余額不足的樣兒,就算現在有所改變,卻也難掩他二貨的本質,再加上他對完顏氏的印象不錯,他能容忍老十四發這么長時間的牢騷,那都是他這個做哥哥的有涵養了,可但是老十四現在把話題扯到他頭上,他就不能不吱聲了,這要是傳到后院給爾芙知道了,還不得鬧得天翻地覆,為了不讓自個兒的后院起火,他終于打算仔細問問了,要真是完顏氏做得過分了,他也好讓爾芙出面勸勸完顏氏,這老十四到底是一家之主,怎么能隨隨便便就被趕出門呢,這要是讓旁人瞧見,該多笑話老十四了……

只可惜,老十四是一如既往地不爭氣。

隨著四爺的話音一落,他就訕笑著坐回到了老十三的身邊。

只見剛剛還唾沫橫飛發牢騷的老十四,臉上寫滿了尷尬,如同受氣小媳婦似地低著頭,左手扣右手地做著小動作,反正就是不搭腔,要不是四爺追問得緊的話,估計他就這么糊弄過去了。

眼瞧著糊弄不過去了,他這才豁出去似的抬起了頭,色厲內荏的嚷嚷道:“小爺我在兵營憋屈了這么長時間,好不容易回京來,不就是和手底下的常隨往南城的胡同里走了走么,便是身上沾了些脂粉氣,那也都是些小事吧,可她就為了這點事情就和我鬧騰,我一生氣就說要給之前捧得一個戲子收到府里來,然后我就被趕出來了,四哥你說,這事怪我么,這哪家爺們過得像我這么慘,你說完顏氏是不是太過分了些!”

太過理直氣壯的老十四,卻忽略了四爺的性格,也沒注意到旁邊老十三的臉上,已經寫滿了不忍直視和同情,他原本還打算拉著四爺一塊出去找個粉頭喝兩口,好好氣氣完顏氏這不懂事的女人,便被四爺一聲冷哼給嚇醒了。

端坐在上首的四爺,冷冷注視著老十四,厲聲道:“好樣的,你可真是越來越有本事了,你捧捧戲子就算了,現在還學會鉆胡同去了,咱們愛新覺羅家的臉都快被你丟光了,爺看完顏氏就是待你太和氣了些,要換做爺炮制你,那就該讓你去太廟跪著去!”

說完,他就扭身叫過了在外候著的蘇培盛,低聲吩咐了兩句,伸手揪過還愣神的老十四往廂房去了。

“哎哎哎哎,我說四哥,你這是做什么,我已經很委屈了!”

“干什么,爺要替額娘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個糊涂小子。

這里是我平日靜思的房間,房間里沒有床榻、被褥,但是卻還算暖和,外面有小太監值夜守著,你今個兒晚上就甭合計旁的了,你就給我留在這里好好反省反省自個兒的過錯吧,明個兒我親自領著你去給弟媳賠罪!”四爺說話就將老十四揪到了廂房門口,他抬手指著眼前空落落的房間,伸手在老十四的后背一推,將他往房間里一推,動作連貫地如同排演過無數次似的伸手接過蘇培盛遞過來的鎖頭掛在門上,冷聲說完最后一句,便對著老十三使了個眼色,轉身離開了,只留下老十四無奈地趴在門口求饒,連連拍打著門窗砰砰作響,卻是頭也不回地徑自進了上房。

可憐老十四趴在門邊喊了一會兒,見實在沒人搭理自個兒,便也就認命地坐在了地當間擺著的蒲團上發呆去了,雖說是沒有高床軟枕躺著舒服了,但是到底是在溫暖的房間里頭坐著,他也知道自個兒可能真的錯了,倒是也沒有再鬧。

另外一邊,四爺和老十三回到書房里。

四爺又不放心地問了問他二人在軍營里的情況,說是四爺是老十四的哥哥,四爺覺得他在老十四身上操的心,比在弘軒身上操的心還多,簡直就是要長兄為父的意思了,這也就是他現在脾氣好,不然他一定拎著鞭子、提著棍子好好教訓教訓這個糊涂小子,堂堂貝勒爺眠花宿柳,他還好意思和自個兒福晉鬧,這就沒有比他更丟人的皇室子弟了吧。

只能說四爺就是死得早,要是讓他親眼瞧瞧他那些不爭氣的后世子孫,興許能直接氣得原地爆炸了,不過眼下,他可不知道他的那些子孫后代的損色,一門心思都在氣老十四不爭氣,更是琢磨著要不要進宮找康熙老爺子告一狀,好好收拾收拾這個越發放縱的臭小子,最后他考慮到其他兄弟們落井下石的習慣,這才放棄了這個不大成熟的打算,扭頭叮囑老十三,“你可得好好盯著老十四,你是他哥,他要是在外不規矩,你就只管教訓他,他敢不聽,你就讓人給我傳信,看我怎么收拾他。”

“四哥,我說你也太小題大做了些吧。

十四弟是有些過火,一回京就往南城的胡同里鉆,看起來是有些不著調,可他也并不全然是跑那找樂子去了,這還不是為了和兵部、戶部那些大老爺們攏好關系,免得這些大爺們卡著軍餉、糧草不撒手!”老十三一直從旁圍觀著,對這事知之甚深,他表示老十四吃虧就吃虧在這張死鴨子嘴兒和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上了,不過作為一個好哥哥,他卻不忍心看老十四被四爺誤會,忙將老十四鉆胡同的原因說了出來,同時他也是希望四爺能盯著點六部堂官們,免得處處卡著兵營那邊的各種資源。

“怎么回事?”說起正事,四爺立刻冷靜下來了,他擺手示意蘇培盛將廂房里的老十四放出來,扭頭對著老十三正色問道,這興建水軍是康熙老爺子的諭旨,圣旨中言明六部全力協辦、不得借故刁難,難道六部堂官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然連康熙老爺子的吩咐都有人不當回事了,他有些不敢相信。

已經冷靜下來的老十四重新回到書房里,正好聽見四爺追問老十三的話,他冷笑著打斷,嘴角仰著自嘲的笑容,搖頭嘆氣道:“四哥,你是不知道六部堂官的本事,咱們兄弟在京里頭是高高在上的皇子龍孫,出了京城這地界,往兵營里一站和他們說起正事,那就是他們的孫子了。

為了給底下兵將要軍餉配給,我這都不知道賠多少笑臉了。

你以為我和十三哥為什么連初五沒過就回到兵營那邊去,你都不知道這些王八羔子做出什么事了,咱們兄弟手底下的兵丁將士,過年想吃頓餃子都沒有,一要軍餉物資就哭窮,小爺就不知道這天底下的稅賦都去哪了,也真不知道兵部和工部年年打造的兵器盔甲都去了哪兒,反正要啥啥沒有,最后是我和老十三自個兒掏腰包,變賣了兩處不大不小的莊子,這才給底下人籌措了些糧食米面和豬肉、白菜等吃食送過去,這才算是將將把這個正月混過去,這不二月二龍抬頭了,咱們兄弟底下的兵丁又要喝西北風了!”

老十四也是個熱血男兒,尤其是在軍營待得久了,這身上的做派就越發狂野了,他大馬金刀地坐在老十三旁邊,大手重重一拍身側的角幾,震得角幾上的茶碗蹦了三蹦,卻也直接打開了話匣子,最后更是越說越氣地扯了扯脖領子,恨不得立馬沖出去和那些個整天就知道和他哭窮的六部堂官去打一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