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上次四爺從貝勒晉封為親王,府里又是擴建,又是修葺,大興土木,到處都是擼胳膊挽袖子的工匠忙活,此次闔府前往圓明園避暑,府里只是簡單地修葺翻新一番,所以相對來講,仍然還是很清靜的,加之傅鼐早就已經得到消息說,嫡福晉要回府來巡視,早早就將工匠都趕到僻靜的院子去了,爾芙和小烏拉那拉氏這一路往內院走,倒是也不需要擔心被干活的工匠沖撞到,甚至是連個生面孔都沒碰到,便順順當當地來到了正院。
作為府里嫡福晉的住所,正院不但是位于府中中軸線上,更是比其他院子都要寬闊、繁華不少,即便去年才剛剛大肆翻修過,這次闔府修葺,也不可能落下正院這邊兒,爾芙瞧著院里零星堆著的青磚,又瞟了眼明顯重新刷過漆的窗欞、回廊立柱等位置,含笑點了點頭,直接從正院前堂穿行過去,便直接來到了上房里。
上房里,除了一些不易搬動的大件家具擺設,早就已經徹底騰空。
空落落的房間,一眼瞧過去,倒是讓爾芙覺得比往常住在這里的時候,更覺得寬敞透亮,她隨意地在屋子里繞了圈,又交代宮婢請來工頭詢問了幾句,打賞些散碎銀子,便和小烏拉那拉氏一塊往東西小院和其他院落走去。
西小院,曾經她的住所,此番修葺后,定是要落到那個還沒有進府的側福晉手里。
這里留著爾芙太多的回憶和遺憾,她本是不打算過來的,不過瞧著秦嬤嬤神神秘秘的笑容,便也就放棄了先去東小院的打算,直接坐著步輦就往西小院去了,來到西小院外,她就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了。
到底是自個兒住了幾年的地方,一草一木,一磚一瓦,早已經都銘刻于心,便是閉著眼睛都不會碰到頭,而將兩側跨院都重新分離成新院落的西小院,即便院門的位置和圍墻都好似沒有動過,卻也瞧出不對勁的地方了。
她眼含深意地瞧了眼秦嬤嬤,扶著詩情的手腕,進了西小院的門。
嚯……
本來總是覺得過于開闊些的前庭,現在怎么瞧怎么覺得狹窄,尤其是兩側還有砌墻遺留下的剩磚殘瓦,要不是地當間的青石小路都還算干凈,還真和荒宅廢院差不多,繞過前庭穿堂,站在樓前的院當中,爾芙再抬眼打量那座四爺為她特別修建的二層繡樓,她能說這座繡樓在這里顯得太出類拔萃了,和這小小的西小院,明顯很是不搭調。
以前,她最愛登上二樓,站在立有圍欄扶手的露臺吹風,現在……估計抬眼看去,只剩下空蕩蕩的幾面圍墻了吧。
如西小院這般大的改動,沒有四爺親口吩咐,工匠就是瘋魔了,也不敢弄成這幅樣子,瞧著眼前這處改頭換面的西小院,爾芙都不知道該替即將進府的側福晉悲哀,還是該為眼前這好好一處清幽雅致的小筑被毀,而找四爺的麻煩去。
反正想想以后的側福晉不能再如她那般被區別對待,她心里還是隱隱竊喜著的。
果然,女子都是小心眼兒的,即便是自認還算大度的自個兒,也不能免俗。
有了西小院在前,東小院被改建,爾芙也就不會覺得有任何意外了,曾經可以和正院比肩的兩處偏院都改回了面闊五間的兩進小院,她只是咂咂嘴兒,卻并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因為她覺得自個兒這會兒說些什么都好像不大合適,總讓她不自覺地有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感覺,但是她卻是真不大在意東西小院都有多大面積。
因為不論東西小院有多大,修繕得如何精妙絕倫,但是也不過就是東西偏院。
此時此刻,重新站在正院門口的爾芙,倒是無比能體會嫡庶尊卑的區別,再想想她之前那種龜縮在西小院就當做是住在桃花源的避世做法,真真是太可笑了,難怪府里的新人老人都想著要踩上她兩腳呢,因為沒有哪個嫡福晉能夠接受跟前有這樣一位風光的側福晉,而那些其他妾室則是想著踩著她上位,既是順道討好了嫡福晉,又是能徹底改善生活質量,這種一舉兩得事,也難怪那些人會樂此不疲地暗算她。
就爾芙這樣東西小院轉一圈的工夫,正院穿堂里,已經擺上了座椅和角幾等家具,她本想著留小烏拉那拉氏坐下喝杯茶歇歇腳的,不過瞧著廊下探頭探腦地管事嬤嬤秦氏和針線房管事劉娘子,也只能滿臉抱歉地給小烏拉那拉氏下起了逐客令:“小烏拉那拉格格和我這里里外外轉這么久,怕是也累壞了吧,不如先回自個兒的院里歇歇腳吧!”說完,她便故作疲憊地伸了個懶腰,免得小烏拉那拉氏覺得臉面掛不住。
小烏拉那拉氏卻是無所謂地恭聲應是,很是恭順守禮地退出了正院。
她現在已經不是那個被各種好聽話給沖昏頭腦的傻丫頭,知道家族將她視為棄子的時候,她就打定主意和爾芙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了,起碼在斗到瑞溪那個死丫頭之前,她一定會牢牢地傍住爾芙這棵大樹,別說爾芙還算客氣地下逐客令,便是爾芙命人拿掃帚趕她,她也會笑吟吟地忍耐,只當爾芙是和她開玩笑呢!
這邊兒小烏拉那拉氏前腳離開正院,回到碧池苑轉了圈,便坐著馬車回娘家去了。
當然,她在離開四爺府之前,還是特地安排宮婢去給爾芙那邊打過招呼的,得到爾芙的準許以后,才領著陪嫁和近身宮婢出府去。
另一頭的正院里,秦嬤嬤和劉娘子就很快來到了爾芙跟前。
她們也不想破壞爾芙拉攏心腹的機會,實在是從張保那邊得到消息,知道爾芙在府里短暫停留就要回娘家,生怕錯過了爾芙在府里的機會,耽擱了其他的差事,這才貿貿然地撞了上來。
“說說吧,有什么事,讓你們倆這般急吼吼地來求見。”爾芙抿著熱茶,笑著道。
秦嬤嬤年齡稍長些,資歷高些,地位也高些,加之她的事情,也更加要緊些,所以先開口道:“主子,老奴過來就是求您給拿個主意的。”
隨即,她就提起了府里要進新人的事情。
作為府里伺候經年的老嬤嬤,她如何不知道沒有哪個主子是愿意聽到這種事的,不過為了外面不非議爾芙這位嫡福晉善妒、無容人之量,卻也不能不壯著膽子,主動開口詢問如何安頓府中新人的事兒,免得到時候新人臨門都沒個章程,平白讓人看笑話。
關于這事,爾芙還真是沒有什么好主意,尤其這趟回京,她根本沒想過這些事,也就沒有將經驗豐富的毓秀姑姑帶在身邊,猛然聽秦嬤嬤提起這件事,先是一怔,隨即有些慌地捋了捋耳邊的碎發,不過好在之前有過抬佟佳氏進門的經驗在,她只是沉思片刻就已經有主意了。
那就是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親王側福晉雖說是在玉牒的正經主子,卻到底是妾,不需要走三書六聘的大禮,更不需要特別挑選良辰吉時,基本上就是宮中貴人們隨便指個日子就是了,只要在之前安排好要入住的院落和近身伺候的婢仆等等瑣事,倒是也沒有太多需要爾芙這位嫡福晉操心的事兒,尤其是已然有佟佳氏的前例擺在頭里,爾芙也不好格外厚待出自先福晉同宗同族的側福晉,所以她很快就安排好了這事。
劉娘子來問的事情就更簡單了——裁剪新衣。
別看現在連酷夏都沒有到,一些畏寒的姑娘家才換上夏衣,但是府里已經開始籌備各院主子們裁剪秋衣的事兒,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府里大小主子加在一塊,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卻也有十幾位,即便是一人就新制兩套出門應酬的錦袍,便需要闔府繡娘忙活一個多月,更別提與之相配套的鞋襪荷包香囊等零碎東西,這會兒也是該計劃起來了。
劉娘子這趟過來就是想要和爾芙商量個合適的日子,過去圓明園給各位主子量體。
“這點小事,你自個兒做主就是,不過就一點,你帶過去的繡娘要穩妥些的,如今佟佳側福晉有孕在身,萬事都要格外小心,我不希望在這種小事上栽跟頭。”對于這種小事,爾芙根本沒有精力、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地親自安排,所以她只是交代兩句,便讓劉娘子自個兒做主了。
當然,她也明白,劉娘子心里是已經有了完整計劃的,只是劉娘子要是不來她跟前打個招呼的話,前后院的管事都不會那么順順當當地配合劉娘子安排,吃拿卡要,還是小事,故意拖延耽擱,反而容易壞事,所以爾芙并沒有覺得劉娘子是小題大做,也不會覺得劉娘子做事不夠干練,只不過就是交代幾句花,也浪費不了她多少唾沫星子,她倒是也無所謂的。
除此之外,她也確實是有些私活要安排給劉娘子。
“秦嬤嬤要是沒有別的事,那你就先下去吧。”所以她當著秦嬤嬤的面和劉娘子商量完裁剪秋季新衣的事情后,笑著瞟了眼和毓秀姑姑一塊管著庫房的秦嬤嬤。
秦嬤嬤聞聲知雅意,乖覺地退出了上房。
她沒有小妮子們那么多的好奇心,也不會去猜測嫡福晉和劉娘子有什么私房話說,神色如常地離開正院,招呼過其他管事嬤嬤,將針線房要裁剪新衣的事簡單說說,便直接鉆回到自個兒的屋子里,和跟前幫忙打理瑣事的小丫頭商量著,要從公中庫房給調撥多少衣料的事去了。
上房里,爾芙并沒有和劉娘子繞彎子,直接說起了自個兒的私事。
弘軒和小七一天比一天大,弘軒一個男孩子還好說,只要穿著得體就好,但是姑娘家就是要仔細打扮的,可是府里如小七這般年紀的格格就小七一個,若是按照府中慣例給小七按季裁剪新衣的話,那頂多就是能保證小七不缺穿戴,想要好好打扮,卻是萬萬做不到的,而且她想著給小七多裁剪幾套新衣,卻也不好占公中的便宜,但是貿然讓她的私產霓裳閣安排繡娘進府來給小七量體,又容易引起旁人的猜測,最重要的就是針線房的繡娘,也并非沒有競爭意識的,所以她還是要先和針線房這邊打個招呼,若是府里針線房的繡娘忙活不過來,那她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讓霓裳閣的繡娘給小七裁剪新衣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爾芙有些尷尬地笑著說起了做娘的為難。
劉娘子雖說是個癡迷針線刺繡的人,但是能做到針線房的管事娘子,她本身是有一定眼力見的,聽爾芙這樣說,如何不明白爾芙的意思,別說如小七格格這樣皇室閨秀出身的姑娘家愛打扮,便是尋常百姓家的姑娘,也會格外注意穿著打扮,不過府里針線房的繡娘有限,能夠按時按數地完成差事,便已經需要點燈熬油地趕夜工了,再另外攬差事上身,估計針線房那些繡娘就要造她這個管事的反了。
不過讓她就這樣放棄討好嫡福晉的機會,劉娘子當然不甘心。
她一邊含笑應承著,一邊在心里合計著自個兒手上的活計,估算著日子,覺得自個兒能在給各院交送新衣的同時,另外再趕制出一套錦袍,加上針線房的那些繡娘們,多給小七格格那邊裁剪三套錦袍是完全不成問題的,不過為了保險,她還是比較謹慎地爆出了兩套錦袍這個數字。
“因為超出份例外的差事,這裁剪新衣要用的布料就從我的私庫里出,你也不必太催著針線上的繡娘,左右不是什么急活,慢慢做著就成。”爾芙聞言,很是和善的笑著說道,隨即就讓詩情將準備好的賞錢送了上來,她總不能占這些繡娘的便宜,讓這些繡娘做白工吧。
交代好這些事,玉潔被爾芙留在四爺府這邊和劉娘子商量要用的布料和花樣,她自個兒則領著詩情坐著馬車往鈕祜祿凌柱的府邸去了,這拖拖拉拉地折騰一圈,怕是要過午才能到了,想想半年一載都不回娘家一趟,好不容易回娘家一次,還要磨蹭到午后,爾芙也真是蠻臉紅的。
這也就是她先讓詩蘭送著禮物回去了,不然她還真不好意思登凌柱府的門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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