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妾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蓮池邊兒,爾芙瞧著小烏拉那拉氏神神秘秘從荷包里掏出來的三角形符紙,鬢邊滑下三條黑線,她有時候是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她的這位情敵,說小烏拉那拉氏聰明的話,她總是覺得太違心,但是要說她腦子有問題吧,好似又不是太對頭,總之這個小烏拉那拉氏是個智商經常不在線的逗比貨兒。

歷朝歷代的皇室都是很忌諱巫蠱之事,符紙這種東西,更是其中的大忌。

小烏拉那拉氏是吃錯什么藥,才會做出偷偷摸摸去外面求符紙的事,還敢在后花園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拿出來,如果不是早就熟識小烏拉那拉氏的性格,她真懷疑小烏拉那拉氏是不是要借機往她頭上潑污水……

至于說,小烏拉那拉氏懷疑瑞溪是被鬼附身、奪舍啥么的!

爾芙聽聽就算了,并沒有太往心里去,真當欽天監和寶華殿那些法師都是些個混飯吃的街邊小騙子吧,尤其是瑞溪這種未經選秀就被家族硬塞到四爺府里做側福晉的主兒,康熙老爺子這位篤信佛法的皇帝,必是要請人算過八字的,要是她身上真有問題,也就沒有昨個兒那場折騰她小半月之久的婚禮了!

“這種東西,你是怎么敢帶到府里來的?”爾芙沒好氣地躲過小烏拉那拉氏的手,厲聲問道,如果不是她不想連主動投靠到身邊兒的小烏拉那拉氏這個盟友都舍棄,她恨不得現在就找來管事嬤嬤處置小烏拉那拉氏。

不過她雖然有心包庇小烏拉那拉氏,卻架不住后花園這地方人多眼雜,很快就有人將這消息傳到四爺耳朵里了,相比起篤信佛法的康熙帝,四爺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突然聽說自個兒后宅有人弄出符紙這種玩意兒,一張臉黑如鍋底地來到了后花園的池邊兒,只是當他看清楚站在蓮池邊兒的人之后,又有些不知該是上前訓斥,還是該當做沒事發生地走開了。

正當他猶豫的時候,府里如同透明人般存在的侍妾夢蝶姑娘出現了,她穿著一襲淺粉色銀絲繡芙蓉遍地的旗裝,發梳兩把頭,鬢邊簪著一對素銀鑲粉晶雕桂花簪,嘴角噙笑,眼中閃爍著好奇和驚喜的柔聲問道:“爺,也是被這些紫粉色的垂絲海棠花給迷住了么?”

“嗯。”四爺不置可否地哼了哼,扭頭瞧向身側擺著的一盆盆垂絲海棠盆栽。

其實嚴格來說,夢蝶的模樣并不難看,且打扮清秀可人,正是四爺喜歡的款式,如果不是她一次次地做出那些不合這時代習俗的荒唐事兒,早就已經成為府里有品級的格格之一了。

如今被佟佳氏強迫著和教習嬤嬤苦練過規矩的夢蝶,一舉一動,亦是有模有樣了。

她款款地站在四爺身側,不近不遠地仰望著面色冷峻嚴肅的四爺,不諂媚,卻帶著幾分嬌羞,笑臉吟吟地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閑話,似是突然注意到蓮池邊兒站著的爾芙和小烏拉那拉氏般,驚訝道:“往常福晉姐姐很少來花園里散步賞花,今個兒倒是真巧了,婢妾還要過去給福晉請個安,爺可要一塊?”

說完,她就已經對這四爺屈膝一禮,邁步往蓮池邊兒走去。

蓮池邊兒,小烏拉那拉氏還在滔滔不絕地向爾芙介紹著她命人去求符紙的仙師如何法力高深,怎么都不肯將手里拿著的那張疊成三角形的符紙收起來,然后夢蝶就已經邁著優雅的蓮步來到了跟前。

隨后,夢蝶就似是很驚訝般地捂嘴退后了兩步,同時回眸看向了四爺的方向。

這次好了,四爺就算是不想過來,也不好就這樣轉身離開了,不然還不知道府里會傳出多少不著邊際的流言呢,所以他略微停頓片刻,丟給蘇培盛一記隱晦的暗示,便邁步往池邊兒走去。

小烏拉那拉氏手里掐著的符紙,還沒有收起來,四爺淡淡地瞥了眼兒,有些不喜地擰眉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同時,蘇培盛已經上前一步將小烏拉那拉氏手里的符紙,恭恭敬敬地遞到了四爺跟前。

如血般猩紅的朱砂痕跡透過暗黃色的符紙,真真可謂是鬼畫符般。

四爺修長的手指靈巧地將疊成三角形的符紙打開,終于露出了小烏拉那拉氏一直向爾芙推薦的驅鬼符真容,對道家文化沒有半點了解的爾芙只瞧了眼,便沒有興趣地收回了目光,滿臉淡然地撫著被風吹散的發鬢,柔聲說道:“爺不是說前院書房有要緊的公務要處理么,怎么突然過來了,而且還和夢蝶妹妹一塊呢?”

爾芙的語氣里帶著幾分拈酸吃醋的味道,但是卻是故意做出來給四爺看的。

四爺聞言,挑了挑眉,邁步走到了爾芙的身邊兒,似是解釋,又是隨口一說似的回答道:“爺和戴先生將公務處理好,聽蘇培盛偶然說起后花園里有花房新培育出的垂絲海棠盆栽,便隨便過來走走,然后就在垂絲海棠盆栽那里碰到了她。”

說完,他隨手指著跟前站著的夢蝶姑娘。

他才不會承認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個打扮清秀的侍妾叫什么名字了呢!

對此,爾芙倒是無所謂地笑笑,轉而提起了四爺手里捏著的這張符紙,似是漫不經心,實則滿心緊張的說道:“正好爺過來了,也給我出出主意吧,咱們府里這位小烏拉那拉格格,也不知道聽誰說起北城新出現一位什么法力滔天的仙師靈尊,居然命人偷摸過去求平安符,也虧得她還知道自個兒這做法不妥當,聽說我在花園里散步就忙過來了,不過我素來對這些神神怪怪的東西沒有了解,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還請爺給拿個主意吧!”

“若是想要祈求平安就多抄幾份經書供奉到寶華殿去,自有法師會護佑你。

至于這些亂七八糟的符紙,這次就看在福晉替你求情的份上,爺便不多做處置了,只罰你禁足半月就算了。”四爺聞言,隨意地瞟著滿臉緊張的小烏拉那拉氏,冷聲給出了回答。

這種處置,還真是算不得懲罰了。

禁足半月,只不過就是不能隨意出來走動,轉眼就能過去,還能避開新側福晉進門的這個最容易出現問題的危險期,小烏拉那拉氏面露苦澀,卻是難掩眼底的歡喜,努努嘴兒就屈膝一禮,領著旁邊候著伺候的小宮女回到自個兒院里去禁足了,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后花園的范圍,也沒有回頭看上一眼那張符紙,仿佛剛剛之前的一幕就如同是爾芙異想天開做的白日夢似的。

爾芙擰著眉頭,有些不解地目送著小烏拉那拉氏走遠,還不等她尋個由頭離開,或者是將侍妾夢蝶打發走,四爺就已經旁若無人地上前攔住她的腰肢,主動建議道:“正好爺正閑著沒事,陪你一塊走走吧。”

說完,也不等爾芙回答,直接就攬著爾芙往另一側的石子小路走去。

別以為他看不出夢蝶在引著他過來,他沒有計較夢蝶的別有用心,不過是因為他不想再生出旁的是非罷了,但是卻不妨礙他留給夢蝶些許難堪,比如現在當夢蝶這個精心打扮過的漂亮侍妾不存在。

四爺雖然不善武藝,但經常練習弓馬騎射,他的力氣卻是不小,半拖半抱地就攬著爾芙走遠了,一直走到石子路的盡頭,爾芙這才慢半拍地意識到現在還在人多眼雜的外面,忙尷尬地退出了四爺的懷抱,主動坦白了自個兒剛才說的那些謊話,低頭做認錯狀地忸怩道:“我實在不愿意因為這些子虛烏有的事情就讓爺動怒,也不愿意平白被小烏拉那拉氏拉下水,當著夢蝶的面,我也不好實話實說,所以就這樣信口胡說了!”

“你真當爺看不出你那些一戳就破的謊話么?”四爺笑著打趣道。

“那你還配合我?”爾芙好奇道,她簡直不敢相信四爺會如此偏袒她,所以不自覺地瞪起了眼睛,如同一只受驚的小白兔似的紅著臉、紅著眼兒,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不好意思地扭著衣襟前掖著的蠶絲帕子。

“不配合,難道真讓你攪合進這種事情里,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種事,素來都是皇室里最忌諱的事情,到時候再有人趁機添油加醋地傳出亂七八糟的傳言,爺都護不住你,興許還會引起宮里那位的懷疑猜忌,爺當然要將這種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將這種威脅的東西處理掉了!

現在知道爺對你這么好,你該知道怎么報答爺了吧!”四爺瞧著眼前可愛得和他小時候養得小土狗一模一樣的爾芙,頗為自得的說道,同時趁機要求爾芙割地賠款,在某些他很喜歡的事情上讓步。

說完,他就將那張小烏拉那拉氏不知從哪里弄出來的符紙撕成了碎片,攤在手掌的中央,任其被清風吹散,這才領著爾芙往正院的后門方向走去,一直到二人回到正院上房里坐定,四爺才分外鄭重地將房間里伺候的婢仆都屏退,向爾芙問起,她和小烏拉那拉氏在后花園那種人多眼雜的地方,拉扯一張符紙的事。

對于四爺的問題,爾芙并沒有想要隱瞞。

她有些無奈地捧著茶碗,抿了口溫熱的茶水,潤了潤嗓子,說起了小烏拉那拉氏有些荒唐的臆測,并對這件事做出了判斷,滿臉不屑地搖頭嘲諷道:“不過我估計她之前說的那些話就是為了拖延時間,好將那張符紙拿出來,不然他也不會選擇在后花園那種人多眼雜的地方說起這么隱晦的話題!”

“是有些荒唐,卻也未必就不可信。”四爺卻并不贊同爾芙的說法,搖頭道。

“哦,爺該不會相信鬼附體和奪舍重生的這種說法吧!?”爾芙有些奇怪的問道。

四爺沒有回答,只是命蘇培盛去前院書房,將張保和陳福統領的粘桿處調查出來的資料送過來,將那疊記錄著新側福晉瑞溪從小到大所有經歷的信紙,讓爾芙看清楚,然后才一臉高深莫測地說道:“你看看這些資料,反正爺瞧見粘桿處調查結果后,總覺得她這幾個月的變化是真的有些大,不但是從小到大的口味變化了,連穿著打扮都有了很明顯的變化,如果說二人并非是同一人的話,爺之前的那些懷疑就說得通了!”

“那我也不信什么鬼附身這種鬼話。”爾芙表示她是個無神論者,一定要堅持。

“鬼附身這話不靠譜,但是如果是烏拉那拉家的老組長為了挑選出更合適的秀女送到府里來接替烏拉那拉氏的位置,做出冒名頂替的事情來,那就顯得更真實些了吧!”四爺雖然信佛、信道,卻也不覺得現實生活中有鬼附體這種事發生,所以他腦洞大開地提出了另外一種可信度更高些的可能性。

為了讓爾芙更加認同他的這一猜測,他還列舉出了重重的證明。

比如瑞溪本就是烏拉那拉家旁支的姑娘,年方十六,是被留牌子的秀女,但是卻和已逝的烏拉那拉氏同輩,且又和更改過族譜的珍珠以姐妹相稱,若真是如此的話,當初烏拉那拉家為何不直接送瑞溪進府,反而找到明明是烏拉那拉氏侄女輩的珍珠改族譜充當同輩堂妹送到府里來呢!

這不是白白讓那些了解烏拉那拉氏珍珠底細的人瞧烏拉那拉家的笑話么!

再比如說,明明是遠房旁支所出的瑞溪,一無驚人美貌,二無絕頂家世,如何能讓烏拉那拉家的老族長達哈蘇,甚至不惜對四爺攜恩求報,花費如此大力氣地替她求得側福晉的名分,當初珍珠這個和嫡枝血脈未出五服的旁支都沒能得到如此待遇,這顯然是不合符常理的。

“那你覺得她會是誰呢?”爾芙有些懵地撓頭問道。

“爺更懷疑她是烏拉那拉家嫡枝的血脈,只不過因為她可能是外室所出,所以達哈蘇老族長這才給她安排了個什么遠房旁支的出身,畢竟外室子的身世,實在不夠光彩,也著實當不起側福晉的位置。

不過這些都不是太要緊的事兒,爺也不過是留給弘暉幾分臉面罷了。”四爺捋著頜下青須,淡然說道,他最后這句話是他的真心話,因為烏拉那拉氏早逝的原因,也因為弘暉傷及根本的問題,弘暉和烏拉那拉家的關系太單薄了,為了讓弘暉有個強勢的母族做靠山,他只能在某些地方做出讓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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