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妾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時至晌午,佟佳側福晉并沒有在小善痷里,而是在距離小善痷不遠的小院里休息。

爾芙瞧著眼前這處頗具有煙火氣的院落,瞧瞧墻角堆著平整土地要用的各類農具,很是不敢相信佟佳側福晉竟然生活在這樣的環境里。

因為眼前這處破落得如同廢棄荒宅似的小院,比當初被送到盛京莊上去養老的李側福晉的居所,還要更加寒酸幾分。

“福晉……”隨著爾芙走入小院,院里正在晾曬衣裳的小宮女驚喜叫道。

就在爾芙等著她上前見禮引路的時候,小宮女竟然一轉身就往院落深處的三間小屋跑去了。

好懂規矩的宮女……

爾芙無語感慨著,對著身側跟隨伺候的詩蘭等人點點頭,示意她二人跟過去瞧瞧,好好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為她不信府里出來的宮女會有如此不懂規矩的反應,哪怕是驚喜來襲的時候。

眨眼工夫,詩蘭快步回到了爾芙身邊兒,還不等詩蘭開口回稟,佟佳側福晉就領著剛剛進房間報信的小宮女迎了出來。

只見佟佳側福晉一襲淡青色的素服,發梳圓髻,卻并未簪戴任何發飾點綴。

她邁著輕盈的步子,快步來到爾芙跟前兒,躬身見禮道:“妾身佟佳氏見過福晉,福晉吉祥。”

“起吧。”爾芙擺擺手,柔聲說道,說完就邁步往院落深處的三間小屋走去。

相比起院落里的寒酸和破敗,屋子里的擺設,倒是還算過得去,方桌、官帽椅、長幾、角幾,也是應有盡有,唯一讓爾芙瞧著有些別扭的就是左右兩側掛著靛藍色家織布門簾了。

這種家織布,在府里還是挺少見的。

爾芙大致環顧了下房間里的情況,理直氣壯地坐在了方桌旁擺著的官帽椅上,同時抬手指指下首擺著的繡墩,頗有些喧賓奪主意思的招呼道:“又不是在府里,還是別講究這些虛禮了,快坐下說話吧!”

“妾身謝福晉體恤。”不過佟佳側福晉卻還是堅持守著規矩,行過禮,這才落座。

她之所以表現得如此謙遜守禮、恭敬順從,一切皆因為爾芙的到來,帶給了她回府享福的希望,不然如何來解釋爾芙突然出現在這個荒山僻野的地方呢!

身在小善痷,她才知道在府里使奴喚婢是多大的幸福……

佟佳氏不愿意為了暫時的得失,而錯過了能夠回府享受尊榮的好機會!

不過隨著爾芙問起她為何要尋死覓活的時候,她愣住了。

爾芙注意到了佟佳氏表情的僵硬,若有所思地瞇瞇眼,接茬道:“我今個兒突然過來小善痷,便是因為你身邊的跑腿小太監齊鐵山突然回京報信,說是你早起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就尋死覓活起來,他和宮婢們勸阻不住,甚至不惜攔住我的車駕,都要將這個消息傳過來,你該不會是不知道這事兒吧!”

“怎么可能呢?”佟佳氏滿臉驚詫的呢喃道。

隨即對著身側立著的霍嬤嬤,投去了一道詢問的眼神,雖然她是犯錯出府來小善痷清修的,看似失勢失寵,但是身邊跟著的霍嬤嬤和桂蘭都是她的陪嫁奴婢,絕不可能這么快就背叛她,而且齊鐵山還收了她的重賞,怎么會突然跑回京里去傳這樣的消息呢!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這件事是霍嬤嬤安排的。

當佟佳氏想到這點的時候,她扭頭詢問霍嬤嬤的動作,已經遮掩不住了。

她有些暗悔自個兒的沖動和莽撞,忙轉過身,強作鎮定地輕聲解釋道:“此事,妾身真是未曾聽說,還請福晉姐姐萬勿誤會。

妾身言行不夠謹慎,遭人算計,致使坊間流言蜚語充斥,四爺特命妾身來小善痷清修,雖然這算是懲罰,卻也是四爺對妾身的回護之意,避免妾身為謠言所困擾折磨,妾身怎么可能如此不知好歹呢!”

說著,她又扭頭瞧瞧霍嬤嬤,沉聲問道:“這齊鐵山是怎么回事啊?”

霍嬤嬤聞言,忙上前一步,恭聲答道:“啟稟福晉、啟稟側福晉,都怪奴婢疏忽,齊鐵山雖然才被買進府就被安排到這里伺候,但是奴婢見他做事勤懇穩妥,便將去鄰近村落采購食材的差事交給他了,倒是沒想到他如此膽大妄為,竟然做出如此謊報消息的事兒來……”

爾芙聞言,恍然大悟般,點頭道:“原來如此!”說完,她扭頭對著詩蘭使了個眼色,示意詩蘭出去將那個傳信報信的小太監齊鐵山領進來答話。

而此時此刻的齊鐵山,早已經改頭換面地離開了這里。

他頗為慶幸自個兒的識時務,不然哪有機會賺到這么些銀子呢!

有了這些銀子,他哪里還需要忍受那要命的一刀,卑躬屈膝地伺候人,還不抓緊改名換姓,離開沒有半點人情味的京畿重地,找個安逸僻靜的小鎮子,買房子置地,過富足安樂的一輩子呢。

至于家人,狗屁的家人,如果真是家人,便不會將他賣給人牙子了!

其實早在他還在人牙子瞿婆婆手下學規矩的時候,一個穿著素樸的老婦就找到了瞿婆婆頭上,用十五兩銀子買下了他的死契,不過那老婦人并沒有帶他離開那處被他視作人間地獄的小院,而是讓他和其他一塊被買下的小小子們留在瞿婆婆身邊。

瞿婆婆也不再出現在他們眼前,而是換成一個說話尖聲尖氣的老男人教他們規矩。

齊鐵山,別看他名字里又是鐵啊、又是山的,更長了一副憨厚本分的模樣,但是打小就跟著他那個不著調的老爹為禍鄉里,今個兒偷李寡婦家一只雞,明個兒踹王老頭家的破門,骨子里都生著壞水呢,別人都在安安分分等著東家領走當差去,他卻已經偷偷摸摸地摸清楚了來教授他們規矩的老男人是個什么身份。

他曾趁著夜色漆黑的時候,摸到了那老男人住的廂房外頭……

他瞧見了那老男人洗澡的時候,下面竟然是光溜溜的。

——一個沒有子孫根兒的假男人,掐著蘭花指,頭發梳得油光水亮,腰間系著頗有些厚度的汗巾子,再聯系到他時不常的以咱家自稱作為開頭說話,便是齊鐵山見識少了些,卻也是看過戲的,自然而然就猜出來這個過來教授他們規矩的老男人是個從宮里出來的老太監。

如果換做尋常的小男孩子,必然會惶惶不安,但是在齊鐵山看來,這卻是個機會。

從小就跟著那雙不著調的父母過日子,吃塊肉,那都是他那雙奸懶饞滑俱全的爹娘剩下來的,穿件新衣,那都是隔壁五嬸瞧著他可憐送的,有時還會被他爹娘拿去換酒、換肉,在這樣的環境下生活長大,他根本就沒有傳承子嗣的傳統觀念,反而有些認同了他那雙不靠譜爹娘的思想,認為自個兒能好吃好喝好瀟灑,那才是最重要的事兒……

所以……當他發現來教授規矩的老男人是個老太監的時候,他不怕斷絕血脈,只怕熬不過割一刀的疼痛,他不怕老來無子送終,只怕自個兒不能在宮里混出一番天地,落得被人欺壓的下場。

為了前程,為了享福,他真可謂是能忍旁人不能忍,能做旁人不能做。

齊鐵山就這樣一次次的討好,一次次的試探,甚至連老太監換下來滿是尿騷味的汗巾子和又黏又潮的臭襪子,他都洗得甘之如飴,終于從這個將他當苦力使的老太監嘴里掏出了些隱秘消息。

比如買下他們這群小小子的人,并不是宮里人,而是和宮里有些關系的大人物。

比如買下他們這群小小子的人,并不是要送他們去宮里當差,卻同樣是做太監,只是當差的地方,皆是那些有資格使用太監伺候的王公親貴府里。

除此之外,老太監告訴他了一條最重要的消息。

那就是當秦嬤嬤按照爾芙的吩咐,找到京里頗有些名聲的瞿婆婆買人口的時候,老太監推了他一把,示意他混到那些還未學規矩、邋里邋遢的小小子堆里。

結果,不言而喻,直接被秦嬤嬤一眼挑中,帶回了府里。

而秦嬤嬤按照爾芙吩咐去買人口的原因,本就是為送到小善痷去伺候佟佳氏。

因為他才不過十二歲,加之佟佳氏身邊需要人趕緊過去伺候,所以他還未被送到內務府挨上那一刀,便頂著小太監的名兒,被送到小善痷里當差去了。

小善痷里,白菜豆腐、蘿卜粉絲,吃得他是眼睛泛藍,但是他心里充滿了希望。

原因有兩點,一來是他知道他伺候的人是堂堂親王府的側福晉,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便是這位貴人現在落難遭罪,但是隨手撒出來的那點零碎銀子就足夠普通百姓人家好吃好喝一輩子了,共患難的情分,總能讓他比旁人更容易被看重、被信任。

而第二點,也就是更重要的一點,甚至比第一點還重要。

因為就在他才剛到佟佳側福晉跟前兒伺候的時候,那個神神秘秘買下了一堆小小子的老婦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了他的身邊,隨手就給了他一個五十兩重的大元寶,吩咐他盯著佟佳側福晉的動靜。

到手的銀子,那比起那些不著邊際的美夢,更有誘惑力了。

尤其是老婦人吩咐他辦的事兒,又不是什么難事,這么容易就收到五十兩大元寶,那不就意味著還有更多更多的賞錢兒等著他去拿么!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和另一個被秦嬤嬤買下的小小子被送到小善痷以后,干活當差的態度是截然不同,霍嬤嬤也就將更為重要的差事交給了他,比如去鄰村買些肉蛋等葷腥食材給佟佳側福晉補補身子,為此他還不顧危險地學會了騎馬。

而機會就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

今個兒早起,他收到了一封密信,信里還附帶了一張一千兩的銀票和一個藥包。

信里就要求他做一件事,那就是將藥包里的褐色粉末放到佟佳氏平日早起就要喝的參湯里,因為參湯本就泛著苦味,些許藥味摻雜其中,也不易被發現,而傳信給他的人能知道佟佳氏每日早起都要喝上一杯參湯補身,這事兒還是他傳出去的消息之一。

齊鐵山雖然滑頭些,卻還不夠心狠手辣。

傳密信給他的人能出一千兩銀子命他在佟佳氏的參湯里下藥,那下得什么藥呢!

答案不需要多想,肯定是要人命的啊。

齊鐵山拿到信,略微一合計,便想出了一個鬼主意。

他想要錢,更想要命,所以他就不能按照信里的吩咐照辦了,但是他又擔心有其他人盯著他的一舉一動,這趟廚房是怎么都要去的,不過再去廚房之前,齊鐵山將藥包里的褐色粉末倒到了手帕子藏好,又在路過墻邊的時候,小手一動,扣了塊小土塊,捻成了細土面,和藥包里的那些藥末相差不多,偷偷放到了佟佳氏的參湯里。

齊鐵山做完這些,等了有一炷香時間,隨著端著參湯去伺候佟佳氏的霍嬤嬤身后,鬼鬼祟祟地溜進了佟佳氏的房里,主動投誠自首去了。

藥包里的粉末,經過霍嬤嬤檢驗,倒不是致命的東西,卻會讓佟佳氏毀容。

對于佟佳氏這樣的女眷來說,容貌盡毀是一種比丟了性命還慘的下場。

齊鐵山主動投誠,讓她躲過一劫,她肯定是要有所表示的,一串五顆龍眼大小的東珠和數十顆蓮子米大小的珍珠摻雜串成的珠串就是這份重賞,而且佟佳氏還換給了他自由,讓他能夠恢復自由身,不必再為奴為婢伺候人。

做完這些,佟佳氏就讓霍嬤嬤送他出去了。

這也是為何爾芙說起齊鐵山的時候,佟佳氏會本能反應地看向霍嬤嬤。

按下齊鐵山的事兒不說,爾芙卻是半點不知,待到詩蘭進來說齊鐵山不見了,她不禁反問道:“你們剛剛沒有和他一塊過來?”

詩蘭聞言,屈膝道:“奴婢等人進到小善痷就和他分開了。”

“看來是齊鐵山的問題了,不過不管怎么說,佟佳妹妹沒事就好。”爾芙輕聲呢喃了一句,笑著對佟佳側福晉點頭說道。

隨即,她端著茶碗,若有所思的問道:“佟佳妹妹來小善痷清修有些日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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