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如同爾芙所說那般,說話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她并沒有想要反悔的意思,到底是自個兒做出的決定,再說她也是確實不忍心看到烏雅格格那副樣子。
想到這里,她默默地安慰自個兒道:“算了,算了,總歸是做了件好事呢!”
爾芙瞧著烏雅格格在美人榻上重新躺好,自個兒也重新坐回到了繡墩上,她擰著帕子擦擦腦門上的汗珠子,柔聲道:“既然你想通了,那就別再哭鬧了,該吃就吃,喜歡吃什么,命人去大廚房那邊下單子就行,好好地調理身體,以后還有機會呢!
行了,這時間不早了,你好好睡一覺,我也回去歇歇兒了!”說完,她就拍拍烏雅格格的肩膀,邁步往外走去。
爾芙路過秋雨樓配樓廂房時,還不忘進去打個招呼,這才回到了自個兒的院里。
該洗漱洗漱、該更衣更衣,一些都收拾妥當,懶洋洋地往床上一躺,剛想要好好睡上一覺,外面就傳來了四爺回府的通稟聲。
真是要了親命了……
爾芙臉上寫滿了不耐煩地坐起身來,也不出迎,咬牙切齒地靠在床柱上,一雙眼睛如同噴火似的瞪著房門口的方向,一會工夫就瞧見四爺大步流星從外面進來的身影了。
“怎么樣?”四爺還未瞧出爾芙的不高興,一邊在屏風后更衣,一邊隨口問道。
爾芙也是一腦袋的漿糊,搞不清楚四爺這話兒是何意,她有些懵的反問道:“什么怎么樣了?”
“烏雅赫赫那邊兒!”四爺已經脫去外袍,正往身上套家常袍子呢,他一邊往爾芙身邊兒走,一邊輕聲回答道。
等到他這話說完,他人也走到了爾芙的身邊兒了。
還不等爾芙往床里面挪動挪動位子,四爺就已經一撩袍擺地坐在了床邊兒,緊緊貼著還靠著床柱沒反應過來的爾芙,胳膊更是直接就搭在了爾芙的肩膀上,顯然也是滿身疲憊的模樣,懶洋洋地往床柱上一靠,便將腿兒搭在了床邊兒上。
爾芙有些嫌棄地抬起了四爺搭在自個兒肩上的胳膊,動作麻利地往里面一滾,躲開了四爺的親近,選擇了能夠和四爺對面相視的位置,重新翻身坐起。
為了不讓四爺將話題扯歪,她又整理好有些敞開的衣襟,這才回答道:“還是那樣唄,御醫也沒有能夠給出其他的解決辦法,看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真保不住了,她看起來也挺傷心的,我這不是才安慰完她從秋雨樓回來么,快要被累死了。”
說到這里,她也想起了還在秋雨樓配樓廂房等候著的兩個御醫,
爾芙忙往四爺跟前兒湊湊,低聲道:“兩個御醫都是年過半百的老人兒了,但是卻保養得很好,我想著他們保養身體的本事一定不錯,特地將他們留在了府里,不如讓他們給您也瞧瞧唄。”
“怎么,你嫌棄爺年紀大了?”可惜四爺并沒能領會她的好意,或是故意要戲弄一本正經模樣的爾芙,故意滿臉壞笑地湊到爾芙跟前兒,一副色胚模樣的低聲調侃道。
對此,爾芙也是無奈極了。
她滿臉嫌棄地推開故作紈绔模樣的四爺,沉聲道:“這聰明人就該懂得身體康健的重要性,只有那些糊涂蛋才諱疾忌醫,愣是將一些小毛病拖成了大病呢,正好有御醫來府里,您要不是個聰明人,那您就繼續在這瞎鬧唄!”
說完,爾芙就原地一滾地往床里面滾去睡覺了。
整夜未眠,又奔波整天,這來來回回的,都快趕上新兵集訓了,一向貪戀享受的爾芙童鞋早就撐不住了,如果不是四爺回來的時間太巧了,估計就只能看到爾芙抱著被子補覺的模樣了。
不過即便如此,爾芙也沒有往日里的那份耐心了,簡直就如同即將爆炸的炸藥桶似的就在暴怒而起的邊緣了。
顯然,四爺也注意到了她眼下的黑眼圈了。
他并沒有繼續抓著爾芙胡鬧打趣,也沒有再吵著爾芙休息,對著蘇培盛招招手,示意蘇培盛去后面小廚房交代小生子晚些準備晚膳,又安排詩蘭守在床邊伺候,別讓爾芙醒來,身邊連個人都沒有,一切都安排好,這才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往外走去。
目的地,自然就是秋雨樓了。
四爺的主要目的,當然不是讓兩位御醫替自個兒調理身體了,這些調理身體的事,府里的胡太醫也很是擅長,他過來就是想要探聽下康熙帝的身體情況,不同于爾芙前怕狼、后怕虎的心態,他太清楚德妃娘娘的能力了,能夠被德妃娘娘派到府里來的御醫,必然都是忠誠度有保證的可信之人。
等他看到兩位御醫竟然連官袍都沒穿,更加肯定自個兒的猜測了。
看來這兩位御醫就不是德妃娘娘通過太醫院請來的御醫,百分之百是在家沐休被揪過來干活的自己人了。
他能夠有此判斷,那是因為他今個兒就一直沒找到機會去德妃娘娘那邊兒呢。
德妃娘娘竟然能夠如此體貼地讓兩位御醫連官袍都不穿就來府里替烏雅格格看診,其中想要避人耳目的事兒,絕不可能是烏雅格格腹中胎兒已經胎死腹中的事情,那就是她想要隱瞞住兩位御醫的身份。
果然,四爺一過來,其中一直表現得很是慈祥平和的孟御醫就從袖管里取出一份手抄醫案,神神秘秘地遞到了四爺手里。
對于這流程,其實四爺并不是特別陌生。
每月的初五那天,府里都有一個從關外趕來送野生草藥的小伙計,將這樣一份手抄醫案送到蘇培盛或張保、陳福的手里,那也是德妃娘娘特地安排下的一個小伙計,想來那些手抄醫案的來歷就是孟御醫等人了。
四爺接過醫案,并沒有當場就看,而是順順當當地塞回到了自個兒的袖管里,然后故意朗聲問道:“烏雅格格的身體,難道就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么?”
“這事兒,微臣已經和福晉詳細說過了,沒有其他辦法。
現在烏雅格格腹中的胎兒,雖然還有一絲生機,但是太過微弱了,便是用盡保胎的手段,也未必能夠等到滿月生產的日子,而且還會空耗烏雅格格身體里的氣血,不過也并非就沒有這種情況能夠安然降生的例子可尋,只是可能性太低了。
如果四爺真愿意冒險,那就等一等。
左右現在烏雅格格也需要大量服用補藥調理身體,萬一能撐到九個月,興許能夠保住她腹中胎兒一命。”孟御醫見狀,臉上閃過一絲為難,卻還是沒有將話咬死,而是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這也就是問話的人是四爺,不然他是絕不會給出這樣的答案的。
不過四爺是什么人,怎么能聽不出他話里的不確信,但是想想德妃娘娘心心念念盼著的事兒,想想爾芙剛剛說起烏雅格格是如何悲傷的模樣,他還是打算試試,到底是一條生命,到底是他的血脈,他又何嘗不期待著烏雅格格腹中胎兒的降生呢,所以他沉默許久,最終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試試吧,萬一呢。”
說完,他也不忘問問這樣拖延下去對烏雅格格的身體會不會有所損傷……
他是想著著,如果真會出現損傷太大的情況,那就不要冒險了。
孟御醫聞言搖搖頭,笑著道:“關于這點,四爺倒是不必太擔心了,這女子生產的過程,本來就是瓜熟蒂落、順其自然的事兒,烏雅格格腹中胎兒已經過七個月,渡過了懷孕初期最容易出現狀況的那段時間,雖然現在是有生機微弱的情況,但是最危險的情況就是沒能等到月份就早產,所以只要府里備好了接生嬤嬤,其實問題不大的。
微臣等人之所以建議烏雅格格用催生藥,也是想要達到一種早產的效果,這樣就能夠更快解決她服用忘憂成癮的問題。”
說完,他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似的閉緊了嘴巴,果然不管是御醫,還是民間郎中,到底還是繞不過醫者仁心這個問題,他竟然給出一個民間大夫才會選擇的方案,天知道這些王親貴胄府里,那孩子才是最最重要的事兒,區區一個妾室,又能算什么呢!
不過四爺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結,又陪著兩位御醫稍坐片刻,便離開了。
他又去秋雨樓主樓那邊瞧瞧烏雅格格的情況,見烏雅格格的情緒還好,寬慰了烏雅格格幾句,便領著蘇培盛等人回前院了。
昨個兒夜里,四爺就已經得知張保領人將照料烏雅格格身體的太醫抓住了的消息,只是那會兒他實在是太疲憊了,這才沒有親自過去詢問,這都大半天時間過去了,想來張保等人也能審出些眉目了。
事實,亦是如此。
張保等人得到四爺的特準,將粘桿處的整套刑罰都在丁醫士的身上用了一遍,這丁醫士也不是那些舍生忘死為主盡忠的主兒,早早就招供了,將他知道的那些情況如竹筒倒豆子似的一點沒留都說了。
之所以張保等人沒有特別上報,完全是因為丁醫士知道的秘密不太多。
不過四爺都過來親自詢問了,張保等人也不能壓著這些消息不說,一五一十地復述一遍,還將一份現場記錄的筆錄送上,這才退到旁邊兒,低聲道:“丁醫士就是因為在賭場里欠下巨債,無力償還,碰上吳嬤嬤主動拉攏,他就忘記了醫者仁心的準則,愣是瞞著烏雅格格胎像不穩的消息沒上報。
他還以為是烏雅格格特別吩咐的呢,并沒有疑心是吳嬤嬤從中使壞……”
四爺翻看著有些潦草的筆錄冊子,不待張保的話說完,便已經揮手打斷,冷聲呵斥道:“他是傻子么?
烏雅格格會明知道胎像不穩,連一碗安胎藥都不喝么,便是胎像穩固的孕婦,也是要喝些安胎藥的吧,這都是府里的常態了,他一個醫士會不知道,這就是故意裝傻。
他明知道這事有問題,卻當做沒事兒,定是被吳嬤嬤送出的那些銀子迷花眼了。”說完,他就讓張保將已經被關到地牢的丁醫士帶了過來,他要親自問問。
這倒不是他覺得他的審訊技巧比張保等人高,而是他身份帶來的壓迫感更強,興許丁醫士會本著保住小命的想法,說出一些他還未說的秘密發現。
少時片刻,一身狼狽的丁醫士就被從地道口帶了出來。
四爺府的地牢修得格外隱蔽,一共有兩個出入口,一個出入口在旁邊荒院的地窖里面,一個出入口則直接開在了陳福和張保處理粘桿處事務的房間里。
此時,為了不讓其他人發現丁醫士被抓的消息,自然是要在這個房間里出入了。
丁醫士一瞧見四爺端坐在上首,便雙腿一軟地跪在了原地,連連叩首求饒道:“微臣真不知道吳嬤嬤的毒蝎心腸,微臣也是好心,想著烏雅格格是擔心未能保護好腹中胎兒被四爺責罰,這才會替她隱瞞,還請四爺瞧在微臣并未故意作惡的份上,饒了微臣這一次吧!”
“當真如此么?”四爺聞言,冷笑著道。
“真的,微臣真是一片好心啊!”丁醫士也不管丟臉不丟臉的問題了,眼淚鼻涕一起流的哽咽答道。
“那你可曾親自問過烏雅格格為何要隱瞞胎像不穩的原因?”四爺繼續問。
丁醫士想著他在宮里太醫院伺候的時候,那些失子失寵的宮妃的生活,何況烏雅格格還染上了忘憂,想來四爺是不會再去看望烏雅格格了,所以他壯著膽子答道:“微臣當然問過,這種大事,如果不是烏雅格格親口吩咐,便是吳嬤嬤是烏雅格格信任的管事嬤嬤,微臣也不敢擅作主張啊!”
“是么?”四爺眼底閃過一絲戲謔的笑容,低聲反問道。
“是啊,微臣曾多次提醒烏雅格格,她這胎兒可能保不到足月生產,還需要盡早安排,但是她只是吩咐微臣將醫案寫好,不許微臣管其他事,為了不讓人發現她胎像不穩的事兒,還特地停了安胎藥。”許是謊話說多了,自個兒就相信了,丁醫士越說越溜,愣是將所有過錯都推到了烏雅格格的頭上。
四爺也不反駁,就這樣任由他胡編亂造著,因為謊話說得越多,也就越容易露餡,總有丁醫士圓不過來的時候,而且言多必失,說來說去,興許就會說出一些,丁醫士之前未曾交代過的內容。
丁醫士卻是不知道四爺的想法,還在滔滔不絕地替自個兒訴著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