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殿里的氣氛太壓抑,素來寬和溫婉的德妃娘娘一臉冰霜,本就嚴肅刻板的雍親王四爺更是一臉陰沉,連往日笑顏如花的四福晉爾芙亦是眉頭深鎖的模樣,再瞧瞧地上滿地的碎瓷片子,顯然這些主子們都正在氣頭上,誰要是在這時候湊上去獻殷勤,那真是老壽星上吊找死嘍!
不過她們想躲,卻也不容易。
這不殿門還沒來得及重新關好呢,德妃娘娘就已經沉聲吩咐道:“把地上這些臟東西都收拾收拾!”沒頭沒腦的,也不知道是吩咐誰呢,但是肯定是對她們這些伺候人的宮婢們說的,總不能是在要求四福晉這樣尊貴的主子收拾爛攤子吧……
果然,德妃娘娘清清嗓子,下一句話就是:“時間不早,咱們偏殿里用膳吧!”說完,她就已經一馬當先地往偏殿的方向走去。
陪坐下首的四爺和爾芙聞聲,也趕忙跟著德妃娘娘往偏殿走去。
心都提到嗓子眼兒的宮婢們對視一眼,然后就認命地蹲在正殿鋪著的那張富麗堂皇的地毯上,分開幾塊地用手一寸寸地摩挲著隱藏在地毯絨毛中的碎瓷片子,這些主子耍脾氣的時候就不知道想想她們這些奴婢的難處,噼里啪啦地摔碟砸碗,還盡往不好打掃的地毯上砸,最后遭罪受苦的還不是她們這些伺候人的奴婢,奴婢就不是人了!
幾個宮婢用手一寸寸地摩挲著隱藏在地毯絨毛中的碎瓷片子,心里是腹誹不止。
不過她們也更加相信德妃娘娘是被任性胡鬧的四福晉給氣急了,不然素來好性子的德妃娘娘怎么可能將茶碟茶碗的摔得滿地狼藉呢……
偏殿里,德妃娘娘笑著對爾芙抬抬下巴,示意爾芙盡可以隨意些用膳。
因為要保證這出大皮影戲不穿幫,德妃娘娘還得保持著余怒未消的模樣,總不能前腳才將滿屋擺設的瓷碗花瓶摔得滿地碎片,后腳就熱絡地招呼著爾芙和老四品嘗御膳,那就太古怪了!
爾芙見狀,也不矯情,笑呵呵地就動筷子了。
這是正兒八經的御膳房出品,全部都是伺候皇帝宮妃們的御廚親自掌勺,且葷素俱全,搭配合理,比起前兩日和嬪爾柔準備的那桌席面,不論是菜色,還是口味,全都更加和爾芙古里古怪的口味。
她吃得開心,胃口不算好的德妃娘娘瞧著,也覺得胃口好了許多。
這不禁讓她琢磨著是不是該多留老四媳婦在宮里陪自個兒用幾頓膳食呢……
用罷膳食,德妃娘娘又留爾芙和四爺在宮里說了會兒體己話,等他們出宮的時候,蘇姚也跟著他們一塊出來了,手里還捧著一份蓋有德妃娘娘金印的懿旨,除此之外,還跟著兩位一瞧就不是個和善性格的教習嬤嬤,這一切都讓坐在車里的爾芙忍不住想要偷笑,這下有府里那些情敵們的好日子過了。
伴隨著踢踢踏踏的馬蹄聲,馬車終于回到了府里。
爾芙收斂起眼底的笑容,一本正經地走下馬車,來到早就守在垂花門口候著的一眾情敵之前,眸光微沉,最終搖搖頭,招呼著一眾女眷和自個兒回到了正院,這才和在座眾女介紹起站在她身后的蘇姚和兩位教習嬤嬤。
然后,蘇姚就捧著德妃娘娘的懿旨,來到了爾芙身前。
“還請姑姑宣旨。”爾芙對著她頷首一禮,柔聲道。
蘇姚也不拘謹,同樣是頷首一禮,轉身就打開了那卷出自德妃娘娘手的懿旨,一本正經地拖著長音誦念著,初時在座眾女還不知道爾芙在搞什么鬼,隨著蘇姚一字一句地將懿旨念完,在座眾女的臉色都有些難看起來了,尤其是被隱晦提起的烏拉那拉氏側福晉,那一張臉更是黑得如同鍋底一般。
不過懿旨在前,誰也不敢耍性子、鬧脾氣,只能照著規矩叩首謝恩領旨。
爾芙作為府里嫡福晉,自然就是接過懿旨的人了,她雙手接過懿旨,在詩蘭的攙扶下,笑著站起身來,轉身看向府中眾女,朗聲道:“今個兒時間太晚就算了,打從明個兒起,大家伙兒就要忙起來了!”
說完,她就當著府中眾女的面,直接將兩位教習嬤嬤安排在了正院的偏廂。
至于宣旨的蘇姚,還要趕在宮門落鎖前回宮,連杯茶都沒喝,便急急忙忙地坐上爾芙安排好的馬車,趕回宮和德妃娘娘復命去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
爾芙站在窗前,望著眾女的背影,低聲呢喃道:“可算是走了!”
她真不耐煩和府里這些成日就知道爭寵獻媚、拈酸吃醋的女人們打交道,不但面上要保持著嫡福晉應有的豁達和寬和,又要負責調和她們之間的關系,心里還得防備著她們什么時候串謀在一塊給自個兒挖坑設套,身體累,心也累。
正因為如此,她每次站在窗前目送這些女人們離開時,總有種說不出的輕松感。
今個兒,亦是如此。
本就在宮里折騰得不輕,身心俱疲,好不容易回到府里,爾芙最想做的事就是窩在溫馨舒適的房間好好歇歇,最想要的就是清靜二字,但是就她這些‘情敵’們,根本就不可能心疼她,還會故意給她添堵,這會兒送走了這些人,她終于能好好歇歇乏兒了。
只是就在爾芙以為自己能夠好好地休息一下的時候,詩蘭進來了。
她手里捧著飄熱氣的點心和一碗甜滋滋的紅棗桂圓粥,輕手輕腳地來到爾芙跟前兒,輕聲提醒道:“主子,奴婢取了些吃食,您趁熱吃上一些吧!”
“先放放吧!”爾芙頭也不回的答道,目光透過窗戶望著天邊。
詩蘭聞言,照著她的吩咐,輕輕將托盤里的高足盤和白玉湯碗擺好,又將一條溫濕的帕子送到了爾芙手里,讓爾芙能擦擦臉、擦擦手。
這也是爾芙這些年養成的習慣之一。
每次都是將溫濕的帕子往臉上一捂,然后閉目休息幾個呼吸的時間,再吐出一口悠長的濁氣,便覺得整個人都好似從內到外洗刷過一般舒坦。
今個兒也不例外。
爾芙隨手接過詩蘭送上的熱帕子,聞著帕子上飄散著的淡淡茶香,剛要抬手將帕子捂到臉上,還不等她閉上眼睛,便聽見身后的詩蘭低聲說道:“奴婢知道主子的心情不好,本不該這時候說這些惹您煩心的話,但是您今個兒給各院女眷們下逐客令的舉動,實在是有些莽撞和冒失了,若是這事被傳揚出去的話,對您聲譽不好啊。”
說完,她就將爾芙手里擦過臉的帕子接過去了。
爾芙也順著動作,眉頭輕蹙地轉過身來,因為她實在不解詩蘭此言之意……
“你這是說得什么時候的事,我剛剛給她們下逐客令了?”她神色微凝的問道。
詩蘭聞言,先是一愣,隨即輕聲提醒道:“主子,您剛剛在堂屋的時候,才說幾句話就做了一個端茶送客的舉動,雖然奴婢知道您是有些累了,但是若是經不知內情的人亂傳一通,難免就會影響您的閨譽。”說完,詩蘭尷尬地抿唇笑笑,其實這種事真不應該由她這個婢女來提醒,但是身為爾芙的近身婢女、陪嫁丫鬟,這又是她的責任。
“端茶送客……”爾芙一臉懵地重復了一遍,瞧著堂屋那張已經收拾干凈的方桌,恍然大悟。
她笑著點點頭,輕聲道:“你提醒得對,到底是我不夠謹慎啦。
其實我是渴急了,來不及反應就端著宮婢奉上的熱茶喝了,并沒有送客的意思,難怪她們今個兒走得那么痛快呢,我還以為她們終于學會體恤我這位嫡福晉了呢,沒想到是這么個原因。
罷了,今個兒是我疏忽了,一會兒你替我給各院女眷送些小禮物過去。”
說完這話,爾芙就招呼著詩蘭往暖閣里走去。
隨著天氣越來越冷,爾芙又是素來畏寒,早在回府第一日就迫不及待地搬到有大炕的暖閣里住著了,她用慣的金銀首飾、玉佩珠釵,也都隨著她搬進了暖閣,她就打算隨便挑些自個兒用膩、用煩的首飾送給她討厭的‘情敵’們做禮物,讓她把好東西送給她們,她舍不得,也覺得沒必要。
因為就算她將自個兒的心肝脾肺腎都掏出來送給她們,也得不到她們一句好。
“這套喜鵲登梅的金簪是去年炫彩坊為我賀壽特意打造的珍品。
我不太喜歡這種太過奢靡的玩意兒,簪戴起來也笨重,一支不夠體面,兩支顯得太過寡淡,三支、四支地簪戴上,又壓得脖子酸疼,還不如趁機送出去,也不算是浪費那些工匠們的心思。”爾芙指著壓在妝匣底層的一套十二支形態各異的金簪,輕聲說道。
其實相對而言,能擺在爾芙妝匣里的簪環玉佩都是爾芙比較常用且喜歡的珍品。
當初爾芙剛剛收到這套喜鵲登梅金簪套組的時候,她也喜歡極了,只是用過兩次,被壓得脖子酸疼后,她就喜歡不起來了,最后這套金簪就被壓在妝匣的最底層了,就算她不將這套金簪送出去做禮物,再過些日子,也該被送到庫房里去了。
畢竟妝匣能裝下的珠寶首飾就那么多,管事嬤嬤每月都要按時送新首飾過來,炫彩坊亦是如此,按季送新品來,宮里也時有賞賜賞下,要是不經常將些不常用的首飾挑揀出來送去庫房,爾芙的房間都得被各種各樣的妝匣塞滿了。
“這支嵌珊瑚鏤空珠的金簪,你親自送到烏雅赫赫的手里,這是德妃娘娘去歲賞下來的珍品,正兒八經的造辦處手藝,賞給她是臉面,也是給她抬抬身份,畢竟比起咱們府里其他的格格們,烏雅赫赫這位從內務府包衣旗抬旗成為滿八旗貴女的格格,身份是低了些,偏偏她還是咱們德妃娘娘的侄女,不抬舉她幾分,我也不好和娘娘交代啊。”爾芙又從自個兒最常用的幾支金簪里,挑揀出一支意頭極好的如意簪,輕聲說道。
“主子,這是您最喜歡的一支金簪了,要不換一支?”詩蘭見狀,柔聲提醒道。
她雖然不伺候爾芙梳妝,也不掌管爾芙的妝匣,但是她到底是爾芙跟前兒最親近的婢女之一,她怎么可能不了解爾芙的喜好呢。
爾芙聞言,雖然是有些舍不得,但是還是笑著搖了搖頭。
她將那支鑲珊瑚鏤空珠的金簪從妝匣取出,又挑出對琺瑯彩的掐絲金鐲放在旁邊,輕聲解釋道:“烏雅赫赫不同旁人,她是咱們四爺的妾室,也是咱們四爺血脈相連的表妹,德妃娘娘最疼惜的侄女,本就是為抬舉她的身份,送就要送我喜歡、我常用的,不然還不如不送呢!”
“奴婢就是覺得您將這么好的玩意兒送給她,替您覺得委屈。”詩蘭怎能不明白,她就是替爾芙不值,這才多說兩句。
爾芙無所謂地搖搖頭,笑著坐在了妝臺前擺著的繡墩上。
她是有些舍不得,但是也不是那么得舍不得,她就是比較喜歡這支鑲珊瑚珠金簪的款式設計,還沒過新鮮勁而已,不過這種喜歡是可以用相似品替代的那種,實在不行,她還可以讓炫彩坊的工匠照著這支金簪的款式造幾支新簪子簪戴,不然她也不會如此輕易地送妝匣里選出這支金簪來做禮物。
“好啦,你也別在我這耽擱時間了,找錦盒將這些金簪首飾裝好,送去各院吧!”爾芙本著眼不見心不煩的原則,抬手將妝臺上擺著的一溜兒禮物劃拉到旁邊,輕聲吩咐道。
說完,她自個兒就快步走到炕上歇著去了。
臨窗大炕上,左右兩側炕梢兒都擺著嵌琉璃內畫柜門的炕柜,炕柜上擺著各種各樣的擺設,有稀罕名貴的汝窯花瓶,有寓意祥和安樂的紅珊瑚,還有玉雕山子,窗邊擺著的條幾上,則是妝點著新鮮花枝的青花瓷花瓶。
可惜爾芙這會兒卻沒心情欣賞這些附庸風雅的玩意兒。
爾芙選擇入宮給德妃娘娘請安,請安是假,實則是要借此機會在一個足夠安全的地方,也就是永和宮,和四爺好好說說烏拉那拉氏干出來的無腦之事。
說白了,她是擔心她院里有旁人安插進來的眼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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