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站起身,快步迎到穿堂門口,攔住了對面滿臉震怒的四爺,低聲勸道:“弘暉年紀還小,你就算是不高興,就算是要教訓他,也要講究下方法,怎么能張口就罵呢,再說還是當著我的面,他不是更下不來臺了!”
說完,爾芙就對著身后跟過來的烏拉那拉氏使了個眼色。
雖然她是不喜歡弘暉,也氣憤弘暉的不懂事和莽撞,卻舍不得四爺為此動氣傷身,不然她才懶得跑出來往炮仗筒上撞呢,只是她沒想到烏拉那拉氏竟然在這個時候玩閃現溜走了。
當爾芙聽見烏拉那拉氏直接找借口離開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如果她還不知道烏拉那拉瑞溪已經換芯兒成為先福晉烏拉那拉氏,她還不至于如此驚詫,她從未想過一個當母親的人能為了保證自個兒的利益,連自家孩子都不顧了……
烏拉那拉氏的所作所為,簡直顛覆了爾芙的人生觀……
恍惚間,她甚至好似聽見了三觀碎裂的聲音。
“進去說話吧,爺好好和他說說。”就在爾芙三觀重塑的呆滯階段,對面四爺卻覺得再正常不過了,因為這就是宮里所有宮妃的常態,他見慣了,尤其是在德妃娘娘身上,他抬手拍拍爾芙的肩膀以示安慰,低聲答道。
說完,他就繞過眼前整個人都傻住了的爾芙,邁步走進了穿堂。
穿堂里,弘暉還保持著剛剛拱手告辭的詭異造型,顯然是被四爺一聲暴喝嚇到了。
“別站著了,今個兒正巧碰上,咱們爺倆兒好好聊聊!”他很滿意弘暉的反應,邁步走到弘暉的身邊,拍著弘暉的肩膀,沉聲說道。
穿堂外,緩過神來的爾芙見四爺和弘暉兩父子并肩坐在一塊,好像氣氛還算和諧,也沒有再進去破壞氣氛,直接領著詩蘭等人離開了。
只是還不等她繞過穿堂前面的回廊,便被四爺和弘暉的交流方式嚇到了。
“跪下……”爾芙只聽得四爺一聲暴喝,渾身一顫,還不等她再邁動腳步,便聽見穿堂里傳出了一連串的責問和呵斥,那爆發力、那穿透力、那震撼程度……反正她是有些不放心地拐回到了穿堂門口。
蘇培盛守在穿堂外面,已經將庭院里當差的灑掃婢仆和粗使雜役都趕走了。
爾芙走到他跟前兒,低聲說道:“四爺怎么這會兒過來了,你也不進去瞧瞧他,就這樣聽著他教訓弘暉,你這個領事太監怎么當的……”
蘇培盛聞言,苦著臉答道:“您就別為難奴才了,主子爺的脾氣,誰勸得動啊!”
“那就讓他這么扯著嗓門教訓啊,這要是傳揚出去,弘暉的面子往哪兒擱!”
“反正奴才不敢去勸。”蘇培盛表示他才不要去做城門失火被殃及的那池子魚呢,連忙搖頭拒絕道。
爾芙見狀,無語地扁扁嘴兒,卻也不敢邁腿進去。
她倒是不怕成為城門失火被殃及的那池子里的魚,她是擔心弘暉面子上過不去畢竟她和弘暉的關系,本來就很是緊張,弘暉又正是一個青春期少年,到時候為了自尊啊、自信啊,還不得直接和四爺頂撞起來啊……
為了不讓四爺被氣得更狠,爾芙哪里還敢往里面湊熱鬧去呢!
此時此刻,她無比向往那種四世同堂、五世同堂的大家族生活了,那樣她就可以請來德妃娘娘、或者是皇上勸阻住暴怒狀態下的四爺了。
可惜,臨時抱佛腳,顯然是不靠譜。
她就如同拉磨的驢子似的在回廊上轉著圈圈兒,隨著四爺教訓弘暉的聲音大小、語速快慢,決定著嘆氣的速度,明明不過一盞茶的工夫,愣是急出了一腦門汗。
好在,四爺很快就恢復了平時的語速和音量,這讓她稍稍松了口氣。
爾芙也不必在回廊上繞圈圈兒了,她一撩袍擺就坐在了回廊外側的圍欄上,側耳聽著穿堂里的動靜,這么仔細一聽,她才反應過來,敢情是有人將弘暉和博爾康大人府上那位小格格私下傳信的事兒給捅出去了,四爺這才帶著怒火從東小院趕過來堵人。
“誰傳的閑話?”她對著同樣滿臉冷汗的蘇培盛問道。
這種事,到底是有些丟臉的事兒,她不相信烏拉那拉氏會主動告訴四爺知道,更不相信博爾康大人會跑來找四爺告狀,瞞著藏著還來不及呢,畢竟這事兒傳出去,別人議論起來,頂多就是說弘暉這孩子太過胡鬧,不知輕重,但是涉及到齊布琛這姑娘的話,哪怕是就要說她閨譽有暇了。
蘇培盛聞言,緊貼在門口的身子往爾芙的方向挪了挪,低聲答道:“回福晉的話,這事兒是佟佳側福晉不知道從哪里聽說了,偷偷告訴主子爺的,主子爺當時一聽就氣壞了,摔了茶碗、掀了桌子,又先去了前面春暉閣,連打了弘暉阿哥身邊的幾個小太監,這才過來您這兒的。”
說完,他又裝作不是自個兒偷偷告密似的往相反的方向躲了躲。
對于蘇培盛這種掩耳盜鈴的做法,爾芙也是無奈了。
她捏著眉心,長嘆了口氣,才剛要說些什么,便聽見里面傳來了一句話:“福晉,你進來下!”
我勒個去……
爾芙聞聲,閉了閉眼,無奈地搖搖頭,起身往穿堂里走去。
還不等她在穿堂里站穩腳,便聽四爺繼續說道:“博爾康大人府里的小格格齊布琛性格和你挺像的,想來你也會喜歡她,年紀又和咱們小七相差不多,你不是一直覺得膝下就小七一個小格格,總覺得是件挺遺憾的事兒,不如就收了她做干女兒吧!”
爾芙先是一怔,隨即忙點點頭道:“額,哦,好啊,我正愁小七連個作伴的小姐妹都沒有呢,我可是早就聽說齊布琛小格格德容兼備,性情溫婉,要是有她和咱們小七多來往,不愁小七那猴子性格扳不過來!”
她算是看明白了,這是四爺在替弘暉做出的莽撞事兒找補呢。
一旦齊布琛成為她的干女兒,那齊布琛和弘暉就是兄妹了,要是自家兄妹相互有書信來往,那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
想到這里,她更替四爺覺得辛苦了,也替齊布琛感到了一陣慶幸。
得虧四爺不是那種只顧著自家孩子就不管別人孩子死活的蠻橫父親,不然四爺不管不顧地求皇上指婚,這齊布琛的一輩子就要和弘暉連在一塊了,要是兩人相處得好,那還算是錯有錯著,不然怕是這孩子的幸福就徹底毀了。
正因為考慮到這點,她更是忙里張羅起來,對著身后跟著的詩蘭吩咐道:“這齊布琛小格格要做我的干女兒了,我這個做干額娘的,可是不能小氣了,你將我之前置辦的那套雪裘披風和那套東珠鳳鈿找出來,另外再去庫里將那套文征明所畫仕女圖的玉骨團扇裝上,明個兒我要帶著去給我的干女兒送見面禮。”
說著,她好似覺得自個兒太過急切般羞澀一笑,對著四爺問道:“您覺得可好?”
“這點小事,你自個兒安排就是。”四爺顯然很是滿意,笑著點頭答道,同時也沒有忘記提醒爾芙早點給博爾康大人府上下拜帖,畢竟認干親這種事兒,總歸是要表現得正式些才妥當。
“行,一會兒我就給納喇福晉下帖子去。”爾芙笑著答道。
“那你就去忙吧,爺還要和弘暉去老十三府上坐坐,他十三叔派人傳話來了,說是想念他這個有些不成才的大侄子了。”四爺聞言,沒好氣地白了眼弘暉,繼續說道。
“哦,十三爺從南邊回來了?”爾芙很是驚訝的問道。
“昨個兒夜里回來的,今個兒早起在宮里碰到的,爺也嚇了一跳呢,前院還有他從南邊給你和烏拉那拉側福晉等人捎回來的小禮物呢,一會兒爺就讓人給你們送過來,你看看,給后院這些女人分分。
行了,不說了,有事回來再說,爺趕著過去找老十三喝酒了!”
說完,四爺就招呼著弘暉,領上蘇培盛等人,邁著大長腿往外走去。
爾芙見狀,無語地撇撇嘴兒,也招呼著詩蘭等人回到后面上房去安排認干親的事兒去了。
對于爾芙來說,認干親這種事兒,最麻煩的就是寫拜帖這道工序了。
她先是在紙上用鵝毛筆打好了草稿,又讓詩蘭去把毓秀姑姑請了過來,幫忙修改了下措辭和錯別字,將一些用簡體字寫好的漢字改成繁體字,又抄寫了兩遍熟悉筆畫,最后才規規整整地抄露到熏過香的浣花箋上,不過百余字的拜帖,足足折騰了一個來時辰才搞定。
搞定了拜帖,還要挑選送給齊布琛的見面禮。
爾芙連口氣都顧不上喘,領著詩蘭和詩情就鉆進了自個兒的私庫。
這是專門存放珍稀貴重物件的小庫房,入口就在內室的床梢旁邊,不但要爬梯子,因為不能隨便安排人進去打掃,還要忍受里面無處不在的粉塵,弄得爾芙接連打了數十個噴嚏,可以說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將送給齊布琛的見面禮挑選好了。
除了她之前提起的那幾樣東西,又選出一整套鑲東珠嵌紅寶石的赤金頭面和幾支宮中內造的發簪步搖,都是鑲嵌著東珠美玉紅藍寶石的好東西,另外還有兩張百畝良田的地契,如果不是怕送的東西太多,有炫耀的嫌疑,她還打算送給齊布琛兩個鋪面呢,為了將這些小禮物體面地送出,她又特地找出了一個兩尺余高的鑲螺鈿妝匣。
等她將這些東西都收拾妥當,已經是累得氣喘吁吁了。
“主子,前院送了好多新鮮玩意兒過來,您看要不要他們搬進來瞧瞧……”詩蘭瞧著沒精打采的自家主子,又瞧瞧院子里擺得幾口大箱子,輕聲提醒道。
敢情前院來送東西的小太監都已經等待了好半天了。
爾芙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命人將那些箱子都搬到了堂屋里,一樣樣的賞玩著。
十數套顏色各異、款式各異的西洋女裝……
十數套鑲嵌各色鉆石的項鏈、戒指、手鏈……
兩尊不知道出自何人之手的石膏雕塑,穿著衣服的那種……
三幅不知道出自何人之手的油畫,畫風景的那種……
一塊畫著不知道什么玩意兒的羊皮地圖,據說是藏寶圖的那種……
一大堆大大小小的妝鏡,大的有落地穿衣鏡那么大,小的有巴掌大、粉盒大的……
一整套從落地鐘到最精致的座***六個大小各異的西洋鐘……
一盒十二支鑲嵌著水晶筆管的銅制鼻尖蘸水筆,雕琢精美,且書寫流暢那種……
一套四個大小相同的銅座地球儀……
除了這些爾芙能叫出名的東西,還有一輛看起來像是自行車,但是和自行車又有著些許區別的雙輪移動工具和好幾個錦盒的各色鉆石、寶石。
瞧著眼前這些東西,她有種老十三打劫了外洋客商的感覺。
不過這也沒關系,左右不關她一個內宅女眷的事兒,爾芙很是爽快地一擺手,命詩蘭等人將刨除衣裳首飾和妝鏡外的所有東西都收到后面后罩房庫房去,又安排趙德柱等人將衣裳首飾、妝鏡這些要送給各院女眷的東西,按照人頭分成了數份,留下自個兒看重的那份,剩下一份不留地送到了后院眾女的手里。
當然,造型精致的西洋項鏈,她還特地給自個兒多留下了一條。
一條由超大粉色橢圓水滴形鉆石和數顆稍微小一些的同色鉆石組成的流蘇項鏈,特別華麗出彩,瞧著就如同后世那些價值數億的晚禮服項鏈似的,便是爾芙這個見慣了好東西的人,一打發了趙德柱等人,便忙不迭地進去試戴了。
這個時代的西式裙裝,還是帶著那種束腰的款式,大大的蓬蓬裙里是厚樸厚重的襯裙,配合著有些俗氣的荷葉一字肩,露出光潔的肩膀和性感的鎖骨,再戴上那條粉色鉆石組成的流蘇項鏈,爾芙瞧著銅鏡里的自己,露出了一抹頗為自傲的笑容,學著電視里曾看到過的那些外國女人的做派,微提裙擺地走到詩蘭等人跟前兒,笑著轉了個圈兒,柔聲道:“瞧瞧你家主子漂亮不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