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需要詩情替自個兒擦背,她恨不得連詩情都轟出去呢,而相比起曾多次伺候自個兒沐浴的詩情,能夠不讓惜兒等人看到自個兒丟臉的樣子,那肯定是再好不過了,還真不涉及到惜兒所考慮的那些親疏遠近等關系。
只可惜,爾芙并沒有一雙能夠看透人心的眼睛。
惜兒更是個喜歡鉆牛角尖的個性,她的那些牢騷,她的那些委屈,再加上她誤以為的那些嘲諷,讓她徹底跑偏了。
至于是如何跑偏……
想在府里獲得地位和權勢,身在曹營心在漢是最愚蠢的辦法,還不如自薦枕席。
惜兒皮膚白皙粉嫩,一張微圓的小臉上,圓鼻子、圓眼、圓嘴巴……雖然不美艷,卻透著嬌憨俏皮,最重要的就是她天生的笑臉很容易讓人生出好感,不然也輪不到她在爾芙跟前伺候,也輪不到她陪爾芙進宮給德妃娘娘請安,所以她還真有自薦枕席的資格,只是她也知道爾芙是絕對不會允許身邊宮婢成為府里的妾室。
該怎么做,才能夠在四爺跟前兒露臉……
——這是個四爺府后院所有女人都在考慮的問題,但是惜兒有著先天條件,因為她和前院書房伺候的貴福是同鄉。別看貴福是個不被四爺看重的小太監,不過到底是四爺跟前兒伺候的小太監,也算是在四爺跟前兒能說得上話的老面孔,有貴福幫襯,一場精心設計的偶遇,總還是能夠辦到的。
不過到底要不要這么做,惜兒還是有些猶豫。
因為她也知道爾芙不會虧待身邊伺候的宮婢,從玉清到瑤琴這些宮婢,每個人都是被爾芙風風光光嫁出去的,雖然只是小官福晉,但是到底都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在這個最看重嫡庶出身的年代,這顯然是個很讓人糾結的選擇題。
而就在惜兒徘徊不定,不知道該如何選擇的時候,她看到了玉潔。
這一剎那,她心中的主意大定。
出嫁有風險,還不如選擇留在金堆玉砌的四爺府里做個穿金戴銀的妾室呢。
雖然已經打定主意要做這府里的主子,但是惜兒并沒有著急行動,從她五歲被送到內務府小選中選的那天起,跟著老嬤嬤學規矩的那些年里,她聽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謹慎些、小心些,直到老嬤嬤被一頓亂棍打死在自個兒跟前的那天,別人都沒有聽懂老嬤嬤喃喃低語的那句話是什么,她卻聽得分明,那句話就是:明明謹慎了一輩子,到老到老,反倒是糊涂了。
別人不知道,她卻知道,老嬤嬤但凡能謹慎些,再考慮考慮,不但那筆讓她走上死路的巨款能平安落袋,這條老命也不會丟,所以從那天起,她就將謹慎二字刻在了骨子里,正因為如此,她才能夠在沒有任何背景的情況下被內務府派到四爺府當差,她才能夠跟在爾芙身邊伺候做個還算體面的二等宮女。
而現在她有了野心,她就更要謹慎些,不然老嬤嬤的下場就是她的明天。
身在府里,性格綿軟和柔,口風又是最緊的鋸嘴葫蘆,讓惜兒在府里有著不少交好的小姐妹,也讓她比其他人有更多得到小道消息的途徑,別人還不知道李娉婷的野心,她卻是已經清清楚楚,她要等,等到李娉婷那個年后就要出府的客居格格耐不住性子的出手,到時候她再跟著撿漏就是了。
這個風險極高的計劃就在惜兒替爾芙整理床榻的這點點工夫里被敲定了。
趁著晚上四爺過來留宿的機會,她找到了交好的小太監貴福,用她這些年積攢下的銀錢做敲門磚,又以同鄉之誼和日后再報恩情為條件,總算是說動了貴福幫忙,其實貴福也知道他對惜兒那點想法就是癩蛤蟆想要吃天鵝肉般癡心妄想,如今有了這大把銀錢裝進口袋,他就已經動心了,之所以抻著不答應惜兒,也是想要多占些便宜而已。
畢竟惜兒求他做的事兒,當真不是什么太難辦的事兒。
另一邊兒,惜兒搞定了貴福,掂著腰間還有些分量的荷包,嘴角噙笑地回屋了。
現在她只需要等到她沐休的時候,拿著這些銀兩到外面的裁縫鋪去裁剪套淺粉繡碎花袍擺的常服就好,這也是她之前替玉潔送水的時候,從玉潔嘴里套話得來的消息,據說自家這位主子進府之初,最愛穿著那些近乎白色的清淺衣物,她知道自個兒的容顏不是頂好,未必能夠憑借自個兒這張臉就得到四爺的寵幸,但是有了這件戰服加持,這一切就會變得更加保險些。
轉眼就是半月,今個兒是爾芙解除禁足的日子,也是她要出府去探望憐兒的日子。
她不等天蒙蒙亮就已經從床上爬了起來,一會兒催促詩蘭替自個兒梳妝洗漱,一會兒催促惜兒收拾行李,忙得不亦樂乎,等到一切都收拾齊整,外面過來請安送行的眾女都已經到了,她可不耐煩和這些女人繼續打嘴仗,簡單應付她們兩句,便已經招呼著詩蘭和詩情搬著行李,一路小跑地來到了院外。
院子外,一溜三輛馬車,該裝行李的裝行李,該坐宮婢的坐宮婢。
爾芙微斂袍擺,爬上領頭那輛朱輪馬車,才要吩咐車夫起行,便聽見車后傳來一聲悶悶的哀嚎,她忙示意跟上車來伺候的惜兒去看看,同時自個兒也撩著車簾,從小小的車窗探出腦袋瓜兒觀察,只不過小小的車窗局限了她的視線,她探得脖子都有些疼了,也沒有看清外面到底怎么了,正在她要開口詢問的時候,惜兒苦著臉過來了。
“怎么回事?”她抬手免了惜兒的禮,急忙問道。
惜兒也顧不上拘禮了,指了指車廂后側捆綁箱籠的所在,苦著臉答道:“回主子,趙公公被從車上掉下來的箱子砸到了腿,疼得厲害,這會兒還躺在地上不敢動呢,怕是不能跟著主子去莊上別院了!”
“真是越忙越亂,趙德柱這小子也不知道當心些,不如奴婢留下照顧她吧!”詩蘭聞言,低喃一句就要下車。
只不過她才剛要動彈就被爾芙伸手給攔下了。
這趟去莊上別院,來回沒有三天時間是肯定回不來的,再說憐兒受重傷在莊上別院休養,需要詩蘭和詩情兩個大宮女出面張羅的詩情還多著呢,她也離不開詩蘭和詩情兩個大宮女的照顧,爾芙肯定是不能留詩蘭和詩情在府里,她垂眸瞧瞧車邊等著答話的惜兒抿抿唇,稍顯為難的吩咐道:“這府里里里外外的事兒也多,要是不留個可靠的人盯著,我還真是不放心出去,原想著留趙德柱和玉潔在府里看著些,倒是也不怕出問題,但是現在他也傷了,玉潔的身體又不好,怕是顧不了那么多,你也是我身邊頗為倚重的人,這次也只能委屈你和玉潔一塊留在府里照顧著些了。”
惜兒聞言,面上露出了幾分不情愿,但是卻還是點頭應下了差事。
“雖然這次你沒能跟著出去,下次總有機會的,不如等我從莊上別院回來,另外給你多放上兩天假,你就別覺得委屈了。”爾芙一向是個很體貼婢仆的好主子,明明答應領著她們一塊去莊上散散心,現在臨出門改主意,她哪里會看不出惜兒臉上的不情愿,她起身來到車門旁邊兒,抬手將惜兒招呼到跟前兒來,笑著安撫道。
“主子,奴婢不委屈,奴婢還想過過這掌事宮女的癮呢!”惜兒收斂起眼底的不情愿,努力展出笑臉,恭聲應道。
“傻丫頭。”爾芙還不知道惜兒心里的小算計,只當她在苦中作樂,呢喃了一句,轉身讓詩蘭拿出自個兒的腰牌,轉手遞給惜兒,輕聲打趣道,“這是你詩蘭姐姐出來進去用的腰牌,今個兒起就交給你使用了,你可得當起大宮女的擔子了,這院里大大小小的事兒就需要你去管著了,還得照顧好砸傷腿的趙德柱,要是你做得好,我回來有賞,要是你做得不好,我回來要罰你哦!”
“奴婢必不負主子托付。”惜兒接過腰牌,滿臉鄭重地掛在腰間,恭聲道。
“好了,快去安排人給趙德柱請大夫過來看診吧,這外面冷,你也抓緊回屋里吧,我們也得抓緊走了,不然怕是天黑都趕不到莊上,你憐兒姐姐那邊還盼著我呢!”爾芙又笑著打趣兩句,這才揮揮手,催促惜兒退到旁邊,示意車夫起行。
雖然有些小波折,但是該走的人走了,要拿到手的東西,也已經到手了,惜兒心里高興壞了,不過她面上卻不敢顯露出來,仍然是一臉不舍得的望著馬車消失在路盡頭,這才轉頭過去倒座房那邊慰問被砸傷的趙德柱,為了讓箱籠能順利砸傷趙德柱,她足足花了十兩銀子才搞定趙德柱跟前跑腿的一個小太監呢,現在該是到摘果子的好時候了。
“你和我都一樣倒霉!”惜兒邁步走進倒座房,還沒等開口,炕上躺著等大夫過來看診的趙德柱就苦笑著開口了。
趙德柱是正院里最得臉的大太監,照說那些搬搬抗抗的差事是根本不需要他做的,他偏偏想要在爾芙眼前刷些存在感,擼胳膊挽袖子地干起這些粗活,這不就自找倒霉地砸傷了腿兒,而對于難得有機會出府去看看的惜兒來說,因為他的事兒被留在府里,便是能夠過上幾天大宮女的癮,卻也是夠倒霉了。
兩個同病相憐的倒霉蛋,趙德柱自認自個兒是老大哥,肯定是要哄哄惜兒了。
惜兒聞言,面上流露出些許苦笑,也不管趙德柱的褲子上還沾滿灰塵,抬手拍拍趙德柱那條沒有被砸到的腿兒,帶著些許不滿的低喃道:“還不都是你干活不小心,不然我這會兒都已經跟著主子出去了,你說說,你是不是該好好補償補償我,我這人也不貪心,就是好吃些,我知道你和廚房的生公公關系好,給我張羅一桌七碟八碗的席面,我就不怪你了!”
“這點事兒還算事兒,老哥答應你就是了!”趙德柱拍著胸脯道。
“你是誰的老哥兒,不害羞,小心我把你這不著調的話都告訴給主子知道,看看主子打不打你板子!”留在府里是第一步,和被留守院子的兩個巨頭搞好關系,這才是她眼前最當務之急的事兒,惜兒見趙德柱自個兒湊上來套近乎,也不反感,笑著打趣道。
說著話,惜兒轉身走到門邊擺著的洗手盆架前,拿過盆架上搭著的細布帕子擰濕,重新回到趙德柱的身邊兒,遞到趙德柱的手里,柔聲道:“擦擦手吧,免得等會兒太醫過來嫌棄你臟兮兮的,也換身干凈的衣裳,你瞧瞧你這身上這身兒,也不怕弄臟被褥,我還要去和玉潔姐姐打個招呼,等過會兒再過來看你,記得我那桌七碟八碗的席面,早起就沒有吃過東西,我這會兒已經餓得要死了!”
“好,老哥就讓小林子過去傳話,保管你一會兒就能吃上。”趙德柱笑著應道。
雖說趙德柱從爾芙進府就在爾芙跟前伺候,打過交道的大宮女都有兩位數了,相互間都能說笑幾句,但是如惜兒這般和自個兒撒嬌的萌妹子,還真是頭次碰到,不自覺地就聯想到了自個兒家里的小妹,更多了幾分好感,也更多了幾分縱容,等到惜兒出門,還不等太醫過來看診,便拖拉著那條瘸腿,直接奔后院的小廚房去找生公公安排那桌七碟八碗的席面去了。
后罩房里,玉潔見惜兒過來,還有幾分驚訝,不過聽惜兒說完,便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招呼著惜兒落座,又從柜子里拿出了舍不得吃的干果攢盒來,一邊招呼著惜兒吃些墊墊肚子,一邊柔聲安慰道:“這趟沒出去就沒出去吧,我以前去過那莊子荒涼得很,還不如在府里頭自在,何況咱們主子還答應過后讓你多休息幾天,你想看熱鬧,這京城前門外就是最熱鬧的地方了,到時候姐姐陪你去。”
爾芙不知道惜兒家里的親戚都指望不上,玉潔卻是清楚,當然不會戳惜兒的痛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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