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幾日,竹昔時盯著蘭閣,然不知陸思瑾是當真與芳誕意外之事無關,還是她果真沉得住氣,竟是都不曾表露絲毫異樣。
血親姊妹沒有異心,與人命扯不上干系,本該令人愉快;
可陸思瓊的心不知為何,就是難以安下,總覺得懸著。
甄家自二夫人離開后,便再沒有人登門,對外只宣稱是五姑娘失足成悲,沒有追究。
倒是有傳相府秦夫人進宮拜謁甄皇后的事,不過鳳態如常,也無任何指令。
一時間,好似所有的事都恢復如常,陸家本戰戰兢兢懼怕被究責的心境得以緩和,府中靜如澄水。
又盯了三五日,陸思瓊便撤了竹昔的任務,這大丫鬟時常不在嬌園,也難免惹人奇怪。
蕙寧公主府,卻突然來了人。
喬嬤嬤親自過府,來取陸思瓊的生辰八字。
見到來人的時候,老夫人心情愉悅,卻又因憋著股郁悶,送走對方后怏怏不樂。
將娶她陸氏的女兒,都不曾親自登門求親,只道待過幾日要自己等人去公主府商議定親事宜。
她哪里不知,早在瓊姐兒生辰那日,蕙寧公主與周家老夫人便一同進宮見了太后娘娘。這之后二府又時有聯系,如今才來拿八字,想必她們都談妥了吧?
身為瓊姐兒正經的嫡親長輩,卻連個說話的資格都沒有,只在萬事皆定之際才有個知曉權,是拿捏了自家不可能拒絕。
老夫人越想越氣,沉著臉很是嚴肅。
俞媽媽雖知主子心境,然見對方如此,尋思著也便開了口,聲音寬慰:“老夫人,二姑娘這婚事定了可是好事,無論如今怎樣,屆時她的娘家可只有咱們侯府。
蕙寧公主結親的是陸家,旁人眼中也必是明白的。”
“這個我還能想不通嗎?”
聞者兀自瞠目,“我就是想著往后,才同意這門親事的。否則,我若真心不給,縱使她為公主,還能強娶了我們家的姑娘?
我原以為,她二位做事都是有分寸的人,誰知如此不尊重我們侯府,這婚事從頭至尾,蕙寧公主都不曾與我細談過,哪有半分誠意?”
俞媽媽作為近侍,最是了解她這種心理,就是親事未成前忐忑不安著生怕對方反悔,待真的定下后,又開始拿喬不滿擺身價。
然這是她主子,此等話可意會而不可明言,現無非就只能安慰幾句:“老夫人,其實二姑娘的八字,榮國公府肯定亦是有的,但蕙寧公主還是派了人親自登門來取,可見是對咱們侯府的重視。
奴婢聽說,這喬嬤嬤,以往可是周太后身邊的人,在宮中服侍多年,她特地過來,也是給足了顏面,”
她的話尚未說完,就聽“啪”的一聲,陸老夫人橫眉斥道:“你這話說的還是我多心了不是?
你自己瞧瞧,咱們侯府的嫡長女馬上定親,可這府里可有半分如此的趨勢?
喬嬤嬤資歷再深,也不過是個奴才,離了深宮,隨公主嫁去龔家,說到底也就是個家奴。
待他日我們瓊姐兒過門,便是主仆之別,我可是瓊姐兒的祖母,難道還擔不起她跑這一趟?”
俞媽媽連忙告罪:“奴婢沒有這個意思,老夫人請息怒。”
她躬身不敢直視,再添道:“您是二姑娘的親祖母,這份血緣關系誰都比不了。何況咱們二姑娘最是護短,憑她往日待大夫人及四少爺七姑娘的態度,便知她有多在意侯府。
這些時日來,姑娘確不曾如何出府,上回去榮國公府還是您授意的,想必蕙寧公主如此行事,她亦是不知情的。
奴婢多言是擔心您若心中有惱,去遷怒二姑娘,平添了祖孫情分的隔閡,這才是真的將二姑娘往外人面前推呢。”
老夫人恍然,自惱道:“是了,我若將這份不滿表現出來,豈不是白費了對的多年疼愛?
咱們這侯府也就獨一個瓊姐兒,她有榮國公府換取錦繡前程,之后陸家門楣自然可東山再起。
再者,有了她這位長姐在前,其他姑娘的親事自然好說,便是不沖著咱們侯府,也會顧著蕙寧公主與永昭伯府,何況龔家二爺的父親建元侯手里可是有三軍重兵。”
將話聽了進去,她撫額搖頭:“我真是糊涂了,近來竟比不得年輕時清明,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俞媽媽暗松了口氣,揣摩其面色緩緩再語:“老夫人您再想想,甄家五姑娘的事,為何甄二夫人痛失愛女如此平靜,連甄家都沒有追究?”
“你是說,因為蕙寧公主?”
老夫人道完即搖首,“不不不,便是看在蕙寧公主的顏面上,我想此事也不會如此罷休。
甄府畢竟不是小門小戶,不是出來個達貴之人便能使她們了事的,我覺得這事中蹊蹺多著呢。”
主子見解自然要比她多,聞言俞媽媽便沒有再接話;
等對方情緒平靜得差不多之時,她退到廊外。
江媽媽正在階柱旁,瞧見她便笑著喚了聲“姐姐”。
俞媽媽乃老夫人陪嫁,感情自然要深厚一些,平時掌管著她的起居飲食;而江媽媽則是老夫人主持中饋時親自培養的人,數十年來幫襯著料理府事,平素頗得臉面。
本以為二人共事一主,總要有所矛盾一較高下,然她倆雖表面關系平平,私下感情卻極好。
上回江媽媽主動提點陸思瓊,便是受了俞媽媽的提點。
兩人凡事有商有量,此刻亦不例外。
尋了安靜處,俞媽媽開口:“你下回再去二姑娘跟前辦事,得建議她機靈些,好好修補下與老夫人的感情,主子對她常與周家人交涉意見頗多。”
“怎么?”江媽媽驚詫,費解道:“老夫人惱了姑娘?”
后者搖頭,卻又遲疑:“能怎么說?老夫人便是心里再惱,也不可能真與姑娘撕破臉。
畢竟,榮國公府不是尋常人家,有周太后與周太子妃坐鎮,哪怕中間隔了位甄皇后,但后.宮不還是周氏的天下?”
兩人心如明鏡,知二姑娘是連老夫人、大夫人都要攀著的人物,早就是能幫襯著就幫襯著,只愿陸思瓊將來心中能記得自己曾經的用處,以后逢事時好給幾分薄面。
何況,侯府未來當家做主的是大夫人,而大夫人又素是聽二姑娘之言,她們的子孫若想在眾多家仆中出人頭地,便得目光長遠些。
江媽媽明白了,頷首應道:“這個我記住了,下回再有嬌園的差事,我便隱晦的同二姑娘說說,她本就心竅玲瓏之人,想來一點就明。”
“嗯,你放在心上便成。”
俞媽媽說完,不由嘆了一聲:“其實這些利害老夫人心中本是清明的,過去這十多年來她亦不曾對二姑娘與周家來往表現過什么不滿。
說到底,還是因為二姑太太。
姑太太上回連二姑娘的生辰宴都沒有攜表少爺與表姑娘過府,發生甄家五姑娘這么大的事也沒使人來關切幾句,老夫人嘴上不說,心中卻是期盼著的。”
“誰說不是呢,二姑太太這回做的著實太過了。”
江媽媽附和,“如今胡家攀上相府,聽說前不久姑姥爺就升了官,現如今姑太太領著兒女往秦家跑的可是勤快,巴結秦夫人巴結的那般殷勤,哪里還會記得咱們侯府。
唉,也不知秦相是為何會青睞起姑姥爺,我那日瞧著,秦夫人的態度可不好,她對二姑娘似有不悅,那怎的其丈夫還會提攜起胡家?”
這等外邊人物間的是是非非,哪怕她倆閱歷再多,也是弄不明白的。
沒再說多久,便分散各自離去。
夜色漸攏之際,有消息傳進府,道莊子上的王姨娘沒了,隨行的侍婢追念舊主,亦一并跟去了。
陸老夫人聞言,表情微頓,揮揮手滿不在意的說了聲知道了。
一個姨娘而已,縱使有為老大育女,可又如何?
左不過是個低賤婢子出身,沒什么好在意的。
陸思瓊聽說后,倒是愣怔了許久,“好好的,人怎么就沒了?”
“那等背主黑心肝的東西,夫人生前多半就是被她慪的,若不是有四姑娘,哪能容她多活這么些年?如今得病去了,也算是老天有眼,其實早就該收了她。”
曾經一同侍奉陸周氏,但周媽媽對王氏絲毫不起同情。
在她看來,當初宋氏遣她去莊子上的時候,便太過仁慈。
“她雖是罪有應得,可……”陸思瓊頓住,沒再道下去。
這世間哪來那么多要命的急病?
王氏雖說是可惡,然身體底子素來不錯,若真的得病,怎么著也是能拖上一陣子的。
莊子上的人雖然懂眼力勁,然王氏畢竟是生育過姑娘的姨娘,是家主的女人,這知曉得病之后,怎么著也是要通知聲府里的。
還有那個婢子,陸思瓊記得當初同去的那小丫頭可是不情不愿的,怎就到了忠主隨去的地步?
“姑娘懷疑,是老夫人派人去的?”周媽媽見其面色有變,亦是個心中有數的。
聞著卻抿唇不語。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