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怎么好?這可怎么好?”
孫氏見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劉娟兒,不免有些心急,習慣性地招手喚人,卻忘了跟著自己的媳婦子去馬車處換干凈絹帕了。
趙掌柜遲遲不現身,此時又并非采買高峰,偌大的鋪子里貨物比人還多。
孫氏急得跺跺腳,正要使喚面瓜出門尋找,卻見面瓜被幾位來客纏住脫不得身!不好!孫氏心道,今兒個鋪子里的伙計都與相公去萬青灣提辣椒去了,只留了面瓜一個人看鋪子,這可怎么好?
孫氏正急得團團轉,抬眼卻見劉娟兒獨自從街面上疾步而來,也不知道是何時溜出去的!孫氏松了口氣,忙上前一步拉住她的小手,點著她的額頭嗔怪道:“我的小祖宗,真真嚇死我了!要是丟了你,你娘親還不得與我拼命呀?!”
劉娟兒不好意思地笑笑,抬著粉白的小臉說:“嬸子別怪我眼饞,這外面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呢!嬸子帶我出去逛逛吧,!”
孫氏高興地點點頭“噯!這就去吧,你想吃冰婉兒還是花色餛飩?中午想吃什么菜色?想吃什么就和嬸子說,中午就在嬸子家吃飯。”
當小孩子真好!當漂亮可愛的小女孩更是好上加好!總有人心甘情愿地掏出錢袋讓我隨意壓榨!劉娟兒陰陰詭笑,見兩個媳婦子摸進如鮮菜鋪來找孫氏,孫氏便讓她們伺候在側,親熱地拉著劉娟兒朝街面上走去。
孫氏領著劉娟兒一路閑逛,依次逛了點心鋪、小吃鋪、炸貨零食鋪、糖果鋪、胭脂水粉鋪、綢緞鋪、成衣鋪……沒過多久,劉娟兒左手拿著糖人,右手拿著炸糕,荷包里裝滿了糖杏仁,她還一口氣吃了一個冰碗兒和一碗薺菜豬肉餛燉,小嘴里噴香,小肚子舒舒坦坦。小臉容光煥發。
見她一張小嘴不停地蠕動,腮幫子鼓得高高的,越發顯得古靈精怪,孫氏和身邊伺候的媳婦子都疼得跟什么似得。
孫氏許是因為新婚伊始,還帶著幾分做姑娘的脾性。對劉娟兒只會一味寵溺。
一行人悠悠路過一個寬敞明亮的店鋪。劉娟兒抬眼一瞧,見招牌上寫著“福祿齋”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頓時眼前一亮。兩口吞掉糖人和炸糕,興沖沖地拖著孫氏向里走。孫氏眼中一閃,未待出聲阻止,卻見劉娟兒已經跑進了店堂。
“劉掌柜!”劉娟兒一進門就看到劉萬山白胖喜氣的臉,高興地迎上前去。
“哎喲!這不是劉家小妹嗎?小娟兒,我可是天天都在想念你的無油紅燒肉呀!”劉萬山的胖臉笑成了一塊軟蛋,忙俯下身摸摸劉娟兒的小腦袋。
“劉掌柜,原來你認識咱們小娟兒呀!”孫氏笑吟吟地走向前,靜立在劉娟兒身后。雖笑得可親,卻不知為何,眼神里散著幾分涼意。
劉娟兒背對著她,因此沒察覺到有何異樣,面對面的劉萬山卻看在了眼里,他不動聲色地拱手道:“一面之緣。巧合而已,葉小夫人今兒是來買點心的?”
“也不是,就是隨便逛逛,要不是小娟兒要進來,我卻懶得走這幾步……”
孫氏用手絹捂住口鼻。發出一聲脆冷又短促的尖笑。
咦?怎么回事?好像有電流和火花在空氣中纏斗?!
劉娟兒茫然地看看劉萬山,又看看孫氏,這才察覺到兩人的態度有些古怪。這是有什么隱情?
跟在孫氏背后的兩個媳婦子臉色也有些異樣,只是垂著頭不說話。
咦?這孫氏還有如此陰陽怪氣的一面?劉娟兒不禁有些驚訝。
劉萬山淡淡一笑,摟著劉娟兒的小肩膀將她往點心柜臺面前帶,邊走邊說:“小娟兒今天打扮的真漂亮!瞧你好不容易來一趟,劉叔今兒請客!你想吃什么點心就讓伙計給你包起來!對了,你來看看這個!”
劉娟兒順著劉萬山白胖的手指看去,只見一個桌位上的木格子里盛著滿滿的金黃色酥餅,餅身上畫著笑臉,只是并未用紅糖來點畫,而是用果仁裝點成形。
“哎呀!”劉娟兒蹬蹬地跑到那酥餅前,滿心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升級版的含笑酥!真想嘗嘗看!不待劉娟兒開口要求,劉萬山已經笑著給她揀了一塊在手里,劉娟兒小心地咬了半口,只覺得滿口清甜酥香,混著果仁的松脆,不論從口感還是味道來說,都較之以前大有提升!
“好吃!比以前更好吃了!福祿齋果然厲害!”劉娟兒抹掉嘴邊的餅皮,豎起兩個大拇哥,對劉萬山連聲夸贊。
劉萬山哈哈大笑,摸著劉娟兒的小腦袋瓜子說:“來!叔給你多包一些……”
“喜歡就包一些吧!給咱們小娟兒多包一些!就這幾個點心錢,咱們還是出得起的!若是不給錢,還不知要被那起些狗眼看人低的貨色怎么埋汰呢!”
一個冷冷的女聲自背后悠然而至,一如孫氏冰冷的笑顏。
劉萬山手中一滯,默不作聲地給劉娟兒包了一些,也不打算帶她去看別的點心,只讓身后的伙計取了個小禮盒來遞給劉娟兒,笑瞇瞇地說:“這匣子好看吧?送給你留著回家裝點心!葉小夫人,多謝您的惠顧,含笑酥總共八十文。”
孫氏輕笑道:“這么多才八十文呀?也就值得如鮮菜鋪的一斤辣咸菜罷了!”
劉娟兒頓時覺得心里沉甸甸的不太舒服,劉萬山這個笑面佛,處世為人都讓人挑不處理來,怎么往常比誰都親切可人的孫氏卻對他這種態度?看來孫氏這人很是有點表里不一呢!真厲害,險些將我這兩世為人的猛鬼都騙過去了!
劉娟兒小心地瞟了孫氏幾眼,將滿滿的疑惑壓在心里,只暗下決心以后要多加小心這女人,心思如此沉重,誰知道什么時候會捅你一冷刀?
媳婦子抱著點心匣子和包袱,劉娟兒跟在孫氏后面小步疾走,許是有些熱得慌,孫氏帶著她來到一處茶樓歇歇腳。叫了一壺涼茶并兩碟茶點。
劉娟兒一路吃過來,腸胃又有點不舒服,她不好意思地對孫氏說了幾句悄悄話,一個媳婦子便找來茶樓的伙計,問他茅廁在何處。
“抱歉了嘿!咱這茶樓里沒有茅廁。但街對面的鲊鋪子后頭有一個!”
“你們帶小娟兒去吧。快去快回!”孫氏沖著街對面擺擺手。
那兩個媳婦子領著劉娟兒過了街,劉娟兒尿急,也沒看清那鋪子的模樣。心急火燎地找到茅廁,正在一個坑位上小解,卻聽見隔壁傳來兩個媳婦子嘀嘀咕咕的聲音。
“小夫人從來和藹,卻怎么對那福祿齋的掌柜哪般冷漠?”
“呵呵,這你可不知道了……咱小夫人在嫁給相公以前,是在李家二房小姐身邊伺候的貼身大丫鬟。論地位,也比那普通的主子要高出一頭。”
“那又如何?”
“你且聽我說吧,沒配給葉相公的時候,有一次福祿齋的大東家程爺帶適才那個劉掌柜去李家做客。期間劉掌柜一眼就相中了咱的小夫人。”
“哎喲!還有這回事兒呀!那相中了就相中了唄,后來肯定是拒絕了吧?但總不至于因為這么點事,咱小夫人就恨上了人家吧?”
“唉,你是不知道,小夫人心里早就有相公了,起先李二老爺沒覺得有什么不妥。就想答應程爺替劉掌柜的提親,哎呀乖乖!咱小夫人鬧得呀……”
“嘖嘖,那就難怪了……這鬧出去誰的面子上好過……”
小解完畢的劉娟兒一臉恍然大悟,心里越發肯定這孫氏是個狠角色。
兩個媳婦子帶著劉娟兒出了茅房,劉娟兒隨意朝茅房前面的鋪子瞟了一眼。
只見這鋪子狹小陰暗。與東街其余的鋪子比起來十分寒酸,招牌也不是匾額的,而是在門口扯了一面小小的幡,上面寫著一個“鲊”字。
鲊?劉娟兒的腦子里轉的飛快,鲊好像就是咸魚吧?
卻見那門臉里頂街面立著一個條桌,條桌上置著一個刀痕啃啃的大案臺。
一個相貌普普的中年漢子立在那案臺之后,一臉漠然,手持大菜刀,有一下沒一下地剁著案板上的臘鴨。
恩?臘鴨?劉娟兒不禁停住腳步,好奇地看著那黃紅相間的鴨肉。她突然想起,鲊這玩意兒在很早的時候雖然代表的就是咸魚,但是經由多年發展下來,這鲊似乎早就不止以魚為原材料了!
比如雞鴨魚肉,比如海鮮河鮮,甚至蔬菜瓜豆,只要經由專門的腌制方法做成鲊,便形成一種種既容易保存又咸鮮美味的食品。
比如茄子鲊、扁豆鲊、青瓜鲊,都是用面粉米粉等材料加上鹽,將茄子扁豆和青瓜腌制好封在壇子里,與咸菜的做法稍有不同,但口感更為鮮嫩一些。
再有就是肉類,什么銀魚鲊、海魚鲊、鵝鲊、鴨鲊、牛羊鲊,甚至還有鲊的拼盤,可謂包羅萬象,無所不鲊!
換成現代的眼光來看,無非就是臘鴨、風雞、臘鵝、咸魚、臘肉、臘香腸等美味,卻不知道古代的鲊和她印象里的臘制品有何不同?
兩個媳婦子見劉娟兒一臉好奇地看著鲊鋪子,便笑著問:“小娟兒這是想吃鲊么?要不咱就買些鲊貨回去配午膳?”
“噯!我想看看,都是些什么鲊呀?”劉娟兒笑著點點頭,松開那媳婦子的手,蹬蹬地跑進鋪子里。
鋪頭里的漢子見她進來左右徘徊,四處張望,連眼皮也懶得抬一下。
劉娟兒看了一圈,除了常見的臘肉咸魚和臘鴨臘鵝,似乎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奇怪!怎么總覺得少了點啥東西呢?
劉娟兒猛地想起,這里怎么沒有臘腸呀?她跑到那低頭切肉的漢子面前小聲問:“大叔,你們這里有臘香腸賣嗎?”
“什么……腸?”那店主抬起頭,一臉木訥地看著劉娟兒。
“就是、就是……”劉娟兒在肚子里斟酌了一番,比手畫腳地解釋道“用豬身上的腸衣,在里面灌進肥瘦相間的豬肉,讓后扎起口來放在通風處曬干……”
那漢子只聽了半截,便無趣地低下了頭,哼哼地說:“沒聽說過,那豬下水臟的要命,誰敢拿來做肉鲊?”
哦……可惜了,照她的想法,一味臘腸該是多么美味的鲊呀!怎么能不開發出來呢?劉娟兒心思活絡地想,若是自己家開發出來,會不會又是一條好路子?
自打把所有積蓄都劃拉給了逃命的劉捕頭,他們手里又變得緊張起來,既然現在不愁買不到辣椒,那何不開發幾種辣味的鲊出來?
想到香噴噴,鮮辣可口的川味臘腸,劉娟兒不禁口中生津。
“小娟兒,你們怎么來了如此之久?”
孫氏甩著手絹款款而來,立定在鲊鋪外面三尺遠的地方,捂著鼻子蹙著眉頭,似乎很不習慣這鲊鋪子里的咸腌味兒。
劉娟兒沖她甜甜一笑,抬著小臉說:“嬸子,咱們買幾味鲊回去把!”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待我先研究研究!
劉娟兒興奮地想:等川味臘腸做出來,保準又能弄成一筆大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