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娟兒坐在回程的馬車里,懷里摟著孫氏送的各色禮品,有雞鴨鵝鲊,豬羊腿鲊,一匹布料和福祿齋的點心禮盒。那禮盒果然不是空的,劉萬山只是故意說送給她一個盒子,其實在里面裝了許多點心。
劉娟兒兩手滿滿地下了馬車,扭頭對孫氏甜甜一笑,孫氏只回了一個淡淡的笑容,擺手道:“今兒我也乏了,你也快回家去吧,有空在來玩呀!”
劉娟兒抱著沉重的布匹咧了咧嘴,眼看著馬車跑遠了,她才低聲腹誹道:“這婆娘是故意的吧?!明知道我人小力氣小,也不叫個人幫我把這些東西拿進去!唉,這婆娘怎么連我一個未成年人的醋也吃呀……她男人又不是蘿莉控……等等,她男人真的不是蘿莉控吧……”
沒辦法……劉娟兒無奈地搖了搖頭,頂著氣抱起一大堆禮品,搖搖擺擺地朝鋪子里走。此時天色已漸晚,鋪面已經起上了封板,想來娘該等急了……
劉娟兒氣喘吁吁地走進小巷,眼看離家門只有幾步了,卻仿佛有千里之遙,又朝前方艱難地挪動了幾步,突然一個眼熟的身影從她背后沖了過去。
“喂!麻球!!!”劉娟兒見那人幾步就沖到了院子里,忙扯著嗓子大吼一聲“麻球!快來幫幫我!我提不動了!”
麻球應聲而出,也虎子跟在他身后一起踏出院門,見劉娟兒形容狼狽,兩人都疾步迎上前來,急忙接過她手里的重物。
胡氏也循著聲兒疾步走來,一把將劉娟兒摟在懷里,滿臉嗔怪地說:“你看你,咋這么不客氣呢?又吃又拿,像什么話呀?”
劉娟兒嘿嘿一笑,累得抬不起頭來,只挨著胡氏的胳膊一起進了院門。
麻球將手里的東西遞給虎子。急不可耐地跑進主屋,湊到劉樹強身邊低聲說:“劉叔……我聽西街和北街的小乞丐說了,新進的那兩個,最近不見了……”
“真的!”劉樹強渾身一抖,忙扶著麻球地小肩膀低聲問“有沒有打聽到。是突然不見人影了。還是被人給抓走了……快給叔說說清楚……”
麻球一臉認真地點點頭:“我聽的真真的,真是突然不見了!沒聽說有人來抓!最近城里的乞丐除了餓死的,還沒見得有無故失蹤的!叔。你放心吧,肯定走了,走的遠遠的了!”
劉樹強長長松了口氣,拍拍麻球的小肩膀,感激地笑道:“這次多虧了你……”
麻球搖搖頭,沉著小臉推開了劉樹強的手,扭頭低聲道:“叔,我這是欠你們的,現在我也能安心了。我這就走了。您以后不必掛記馬蹄胡同那邊,我會好好掙錢,會孝敬我奶的!”說著,他就要往外走。
“站住!”劉娟兒叉著小蠻腰,一臉嚴肅地擋在麻球身前“什么呀就不必掛記了?你奶可是我師傅,我不掛記誰掛記呀?麻球。你今兒給我說清楚,以后是不是不準備叫我爹一聲‘叔’了!還是也不準備理我了?是不是呀?”
麻球眼神閃爍,一臉沉悶地低下小腦袋,含含糊糊地說:“我……我只是怕自己再給你們惹麻煩……”
胡氏從劉娟兒背后疾步而出,憐愛地摸了把麻球的腦袋瓜子“你這孩子……人不大。心咋這么重呢?那次的事兒咱家不怪你,你看,現在咱家的作坊這么忙,也需要人來幫把手,要不然你和紅薯他們還是來作坊里做工吧?”
“就是!”虎子遠遠地朝主屋這邊打趣道“只要不把生姜看成辣椒,過來做工不好么!你成天介的在西街上跑,累死累活能攢幾個錢?怎么孝敬你奶?”
麻球抬起頭,雙目炯炯,一臉認真地說:“不了,嬸兒!你們的恩咱擠在心里!我可不是就為了攢幾個跑腿錢,其實在小食鋪子里做跑腿,能學懂不少東西呢!等我有本事了,再來嬸兒家幫忙!”
語畢,麻球輕輕從劉娟兒身前繞過,一灰溜跑遠了,跑過虎子身邊時還被他佯裝踢了一腳。虎子遠遠的笑罵道:“德行!以后咱就等你來幫扛了!”
劉娟兒嘆了口氣,只好暫時把麻球這檔子事丟開。她拉著胡氏的手坐到炕上,抬起小臉認真地說:“娘,今個兒我在葉家吃了肉鲊,突然想起個新鮮的法子,沒準能再弄出一門生意出來呢!”
“啥生意?你咋這么多古里古怪的想法?”虎子擦著頭上的汗邁入主屋,一屁股坐到日常寫字的桌邊,又翻出筆墨紙硯開始給劉娟兒寫字帖。那葉禮聽說他認識字,還很客氣地送了幾本書給他。
“恩……以前聽說的……”劉娟兒含糊過去,又拉著胡氏的手急聲道“我可不是開玩笑的,娘,你就聽我說說嘛!”
“娟兒你說吧,咱都聽著!”劉樹強在一邊揮了揮手,心里滿滿不是滋味,小女兒太懂事了,知道家里為了他劉叔的事把錢都摟了出去,這是為家里的買賣著急呢!雖說辣咸菜賺的不少,但多一個門路也許能多賺錢呢?再說,這辣咸菜當初也是娟兒的主意!除開對她早慧的擔憂,劉樹強還是十分信任自己小女兒的機靈勁的!
劉娟兒高興地點點頭,先把從葉禮那邊聽來的關于肉鲊的各種做法天馬行空地說了一通,只聽得全家人一愣一愣,等面前的胡氏都聽呆了,她才又將話頭一轉,吐字清晰地說:“聽他那么一說,我就想起這個法子來了!就是把豬大腸和豬小腸洗干凈,然后取肥瘦豬肉摻在一起先切成丁,再剁成肉末,然后將肉末調味,一點點灌到腸子里,兩端用細繩子扎口,變成一截一截的,掛在外頭風干。因為咱現在能弄到辣椒,所以那肉末只要用辣子調味,就會更好吃呢!”
劉樹強和胡氏都聽得入神,那邊虎子也聽呆了,一只毛筆停在半空中,等他回過神來,卻發現紙上滴滿了化開的墨水。頓時心疼地皺起臉來。
虎子一面搶救好紙,一面朝劉娟兒刺了一句“辣椒現在都定量了,也就剛剛好做辣咸菜,你要是用了辣椒,咱家可怎么交貨呀?”
“這怕啥?”劉娟兒嘻嘻一笑。蹬蹬地跑到自己帶回來的那堆禮品中。打開一個包袱皮,小心地捧出一個小罐子“哥,你看。我要了點辣椒粉來!”
劉樹強首先動容,雙手捧著裝滿辣椒粉的罐子對胡氏說:“要不,咱就試試吧!既然白要了這么點辣椒粉,豬肉也容易得,咱就按著娟兒的法子做一點來試試?他娘,你說呢?”
胡氏心道,女兒也許聽那肉鲊的做法聽得入神,嘴饞了,想嘗嘗這么個新鮮玩意兒。便抿了抿頭發,笑著點點頭:“成呀!做點來試試也無妨!”
“你們就慣著她吧!哼,也不知道是誰說不許寵溺的……”
虎子抖著手里的紙頁,氣呼呼地瞪了劉娟兒一眼。
劉娟兒翻了個白眼,抬著下巴說:“哥,現在肉鋪子關門了。咱家有現成的豬肉,你去街尾的李屠夫家找他要點豬大腸唄?”
“為啥要我去?豬下水臟死了,誰會吃呀!我才不慣你這毛病!”
虎子氣咻咻地別過頭去,手里的紙頁上下翻飛。
一炷香的功夫,豬下水已經裝在木盆子里了。劉娟兒一邊嘻嘻笑著刷豬糞,一邊對虎子擠眉弄眼。
虎子白了她一眼,抱著身子沉重的大頭菜說:“這豬大腸是你要買的,豬糞就你自己收拾吧!不許讓娘幫你!”
那邊胡氏已經站在案板旁,將肥瘦豬肉各自切了一塊下來,開始叮叮咚咚地剁肉醬。劉樹強心疼劉娟兒做這么臟的活,也端了個小凳過來幫她刷豬糞。
劉娟兒只粗粗地刷了一道,換了一盆水后,又取來生粉撒在豬大腸上,兩手用力搓,劉樹強照著她的法子做,發現豬大腸果然被搓洗得格外干凈。
“嘿!這個法子好使!不知道這豬下水燒著吃味道咋樣?!”劉樹強提起一掛洗好的豬大腸放在眼前左看右看,連連點頭。
那邊胡氏的肉醬已經剁齊全了,劉娟兒丟下豬大腸跑了過去,將肥瘦相間的肉末分成了三堆,嘴里低聲嘀咕:“也不知道放多少辣椒粉是最好吃的,就按照不同的分量來下作料吧!娘,你記著了,這一堆放一勺,這一堆放一勺半,這一堆放兩勺……”
胡氏點頭不迭,和劉娟兒一起動手下辣椒粉和鹽巴,又將肉末攪拌均勻。
“怎么灌?就這么灌嗎?”虎子終于忍不住丟開大頭菜,洗了把手湊過來,只見劉樹強手中的豬大腸被洗成了灰白色,一絲異味也聞不到。
劉娟兒想了想,甩著小手湊到劉樹強耳邊說了一通話,劉樹強點點頭,轉身走出小廚房,不知去鼓搗什么去了。
虎子不耐煩地敲了敲劉娟兒的小腦袋“咋還不動手灌呀?”
“這么灌不方便呀!要不,你試試?”劉娟兒撇撇嘴,有心刺了他一句。
虎子不服氣地從胡氏手里接過一捧肉末,一邊將豬大腸扯開,一邊沒頭沒腦地往里塞,接過肉末在手中滑來滑去,落了不少在地上。
“哎呀!”隨著劉娟兒的尖叫,大頭菜猛地沖進來舔舐地上的肉末,沒一會兒就舔了個干凈。虎子訕訕地退到一邊,扭頭只見劉樹強拿著一截竹筒漫步而來。
劉娟兒接過洗干凈的竹筒,將一條豬大腸撐開一邊口,套在竹筒的一端,又將竹筒豎起,指著另一端的入口對虎子挑眉道:“哥,你來灌吧!要是這么著你都能灌到地上去,那你就是笨大的!”
劉樹強和胡氏一齊彎腰大笑,虎子氣得翻了個白眼,卻又無話可所,他端起一盤肉末,開始朝竹筒口里灌香腸,隨著盤子里的肉末逐漸減少,一截辣香腸的雛形漸漸出現在劉娟兒手中。
劉樹強拿來細繩子,一家人手腳不停,連續做了三掛香腸,一掛淺辣,一掛中辣,一掛大辣,劉樹強用竹篙將三掛香腸掛在房梁的避陰處,接下來就只用等著風干了。劉娟兒喜滋滋地望著高高的臘腸,心里自信滿滿。
她還記得自己在前世吃過不少各地的臘腸,有廣式甜味,也有川式辣味,還有的地方做得不甜不辣,但真正令人回味的,還是在四川吃的辣味臘腸。
又香又辣,口感勁道,肥瘦相宜,油而不膩!還可以做臘腸炒飯,臘腸炒面,臘腸炒米粉,青椒爆臘腸,臘腸餡兒包子……
劉娟兒想得入神,連身子沉重的大頭菜在她褲腿邊磨蹭撒嬌都沒注意。
十日后,因氣候濕熱,川味臘腸初步風干。
葉禮得了信,特意乘坐馬車前來劉家小院品嘗。
胡氏將新買的待客小圓桌擺到院子里,又將相配的幾個圓凳依次放在桌邊。
葉禮同劉樹強和虎子你來我往地客氣了一番,掀袍落座。
劉娟兒應聲而出,手里端著兩盤剛出蒸鍋川味臘腸徐徐而來。
只見盤中臘腸切成小片順邊兒倒,圍著瓷盤轉了一圈,一陣辣香味撲鼻而來。
葉禮兩眼放光,也不用人讓,就伸手夾起一片,只見其中肥瘦相宜,晶晶油量,辣椒粉肉眼可見,葉禮慢慢將臘腸放進嘴里,輕輕一咬,香得全身一震。
ps:好,補齊了,四更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