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美味佳人

第一百零五章 油糟肉絲

東街燕子胡同中段一片寧靜,夏風帶來人們乘涼消暑時的偶偶低語。

劉娟兒坐在院中的小竹床上,低著頭攪動冰碗兒里的殘渣,她借口熱,非讓虎子把竹床搬到院子里乘涼,虎子也沒多問,兀自呆在竹床不遠處咔咔地劈材。劉娟兒扭頭看了眼緊閉的主屋,看樣子爹娘一時半刻還不得出來,便回頭對虎子問出了憂心已久的問題。

哥,你覺得青苗姐姐咋樣?

啥咋樣?挺好的啊,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你問這個做啥?

哎呀!哥!你別蓋著眼睛裝瞎子成不?劉娟兒不依不饒地扭了扭小身子我就問你喜不喜歡青苗姐姐!

啪嚓——虎子砍歪了一塊柴,站直身子,一面擦汗一面莫名其妙地瞪著劉娟兒大晚上的說啥胡話呢?小女娃子問這問題也不害臊?沒事兒回屋里睡覺去!

劉娟兒撇著嘴將空碗擱在竹床上,晃著兩只小腳說:告訴我有啥關系?我是聽娘背著咱倆和爹說話,說她想把青苗姐姐說給我當嫂子呢!

虎子沉默地擦著汗,看不清臉上是是何表情,過了半響,他才低聲開口問:啥時候的事兒?你可聽清楚了?段姑娘不是正和鐵捕頭……

這不是男未婚女未嫁么,鐵叔他這么久了也沒提親的意思,娘又喜歡青苗姐姐能干漂亮,想把她說給你當自己的兒媳婦也是正常的呀?

別胡想了,娘要是有這意思,會來同我提的。

那你到底有沒有這個意思呀?劉娟兒好奇地眨巴著大眼睛,兩眼直勾勾地盯著虎子,仿佛想在他身子上看出個洞來。

虎子頓了頓。又開始揮舞柴刀,一口氣劈了好幾茬,他才低低地說:我沒想過這事兒,我還不想急著成家,咱家馬上又要開鋪子了,事兒多著呢……

劉娟兒似是看出來什么,她一溜兒滑下竹床,幾步走到虎子跟前。湊到他耳邊低聲說:哥你要美這意思,可要跟娘說清楚,最好讓娘打消這個念頭,你看咱家與段家合作這么久了,要是為這事兒弄得不愉快,我怕……

你這丫頭成天咋這么多心思?虎子擦著汗瞟了她一眼。見她一臉認真的表情,心中一暖,彎著嘴角微笑道:甭擔心。哥心里有數,不會讓你和你青苗姐姐弄僵了關系的。

噯!哥這么說我就放心了,瞎子都看得出來,青苗姐姐一顆心都掛在鐵叔身上,娘要是真的亂點鴛鴦,那咱再同鐵叔和青苗姐姐打交道不就尷尬了么!

虎子這時完全明晰了她的擔憂,不禁憐愛地伸手刮了一記她的小鼻子,低聲笑道:虧得你一天都不見笑臉,感情是為這事兒?行了,放心吧!

劉娟兒用力點點頭。心中松了口氣,露出一臉甜甜的笑容。

主屋里。劉樹強與胡氏正不停嘴地論烤肉生意的可行性。

胡氏蹙起眉頭低聲問:烤肉串?巴巴地作甚要尋那個營生?這酷暑燥熱的天兒,哪有人想吃烤肉串?

我原先也是這樣覺得,但我上次去衙門給鐵捕頭送羊羔酒,就在衙門后院里看到有不少衙差聚齊一堆,生了個火盆子,頂著日頭吃酒烤肉。看上去好不愜意!我當時也問鐵捕頭,這熱的天,咋吃的下去?鐵捕頭說越是熱越是吃得高興,要等天涼的時候,戶外就愛刮風,吹得煙亂倒,那才掃興呢!

感情是這么回事……油滋滋的烤肉串,配兩杯涼酒,想著還真挺愜意的!

胡氏沉默地搖著蒲扇,心思沉沉,要說這紫陽縣里還當真是沒有一處鋪子專門做烤肉串的買賣!若是能拔到這個頭籌自然是好的,但是現在澆頭面的生意也才紅火兩年,自家也算剛站穩身子,何苦又要去尋一條赤眉白眼的新道兒?

劉樹強見胡氏不說話,便也沉默地打量了她兩趟,胡氏天生麗質,但挨不住長期的操勞,加上天熱愛出汗,顯得她的臉色有幾分焦黃,一臉憔悴,十指禿禿,為了忙活生意連個金戒子也不曾戴上。劉樹強越看越心酸。心想自己為啥不能有向上的念頭,為了妻兒豐衣足食,享享清福,而努力去尋個更大的營生呢?

思及此,他小心翼翼地開口道:他娘,你看這樣成不?西街那面,麻球他們幾個小男娃子在饅頭鋪子當小學徒也滿兩年了,這捏面的手藝也差不多學了個囫圇樣了!咱家就把他們叫道面鋪來幫忙,等咱的新鋪子踅摸著了,也不愁分不出手來么不是?再說,不管新鋪子是繼續做面還是做旁的,咱總得請幾個人來幫忙,要不然就是再長出兩只手也忙不過來呀!

聞言,胡氏搖著蒲扇笑道:恩,是這個理,我也早想同你講講情人的事了,想來想去還是那幾個小娃子合適,麻球現在也是十歲的半大小子了,上次得空見了一面,確實比同齡人要伶俐穩重得多,我心里是愿意讓他們來的,就不知道善婆婆咋想。善婆婆現在身子也不太好,身邊有幾個娃兒照顧著咱還能放心點,畢竟現在咱們離得遠,去馬蹄胡同又不方便。

劉樹強頓了頓,又低聲接口道:這事兒可以慢慢想辦法,反正大蔥小蔥兩個女娃兒也大了,她們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也能幫著善婆婆把家事打理清楚。她們倆的針線你又一直在幫著賣,這男娃主外,女娃主內,兩頭賺錢,又能顧家有啥不好?

胡氏想想也是這個理,便抿了抿頭發,低聲笑道:這幾個娃子倒是一個賽一個懂事,我估摸著這兩年善婆婆手里那點錢也貼補得差不多了,也是該讓娃兒們都出來賺錢養家了!那饅頭店又苛待人,只管飯不給錢,幸虧當時來找你當保人。寫明了兩年后可以解契,不然咱還沒辦法把男娃兒們摘出來么不是?

劉樹強點點頭,摸著下巴說:我覺著要做就盡快,葉大官人的娘子最近才顯懷,他家里外頭兩頭忙,分不出身來面鋪看看,我也沒來得及跟他談開新鋪子的想法。雖說這是咱自己的生意,但面鋪子又不可能丟開。我覺著還是同他講講清楚,免得以后有啥子誤會。

哎呀,你不說我都忘了,這成天忙得錯不開手,我也沒備一份禮去看看孫妹妹!這葉大官人肯讓咱白白借住這房子,說不準就有她在旁邊勸道呢!你看她成婚兩年才有了身子。這要不去看看也說不過去呀!

劉樹強想想也是,便湊到胡氏身邊說:那咱就快些把小男娃子們接過來,等他們上了手。你就抽空去看看,記得備一份像樣的禮!

噯,這還用你說?胡氏嗔怪地拍了他一把,抿著嘴笑得一臉舒心。

爹,娘,娟兒要去睡了,我幫她把床抬進去,你們早點歇息吧!

院子里傳來虎子清朗的聲音,伴隨著劉娟兒輕輕的說笑聲,劉樹強和胡氏對視一笑。胡氏放下蒲扇,利落地滑下炕吹熄了油燈。

是夜。院子里靜悄悄的,主屋里傳出細細悠悠的瑣碎聲,忽遠忽近,迷迷蒙蒙,很快便被聒噪的蟬鳴聲壓了下去。

胡氏掙出一身細汗,喘息著推了推劉樹強結實的胸膛。低聲道:這汗臭烘烘的怎么睡?快起開,我去打盆水來擦擦……

費那事做啥……我又不嫌你……劉樹強一臉酣暢的疲態,兩只胳膊將自家媳婦摟的緊緊的,胡氏又羞又氣地掙了半天也掙不開,只好就此作罷。

胡氏摸索著系上散開了的肚兜,枕著劉樹強的胳膊默默想心思,一時想到烤肉買賣的可行性,一時又想到段青苗的囑托,一時期盼,一時高興,一時心酸,一時可惜,想著這么好的姑娘,可惜一顆心已經掛在鐵捕頭那兒了,如若不然娶進門來做自己的兒媳婦該多好?胡氏就這么翻來覆去地想了一夜。

次日,虎子一大早便在院子里揮汗如雨地劈柴。

雖說劉家現在不是買不起柴火,但虎子每天劈慣了,一日不讓他劈材他就心里發慌,胡氏要勸他歇歇,劉娟兒就在一邊幫腔,說劈材有助于養身健體吧啦吧啦一大套歪理。其實劉娟兒是覺得,這劈材的活兒可以鍛煉腰腹力量,對男人來說,那可是挺要緊的!

劉娟兒照常去為爹娘端洗臉水,昨晚吃了樹莓冰碗兒,她的心頭的火氣當真消失得無影無蹤,連那向家公子的模樣都忘了個干凈。

劉娟兒端著水盆自嘲地想,看來自己還真是徹頭徹尾的吃貨一枚!

趁著劉樹強洗臉的空擋,胡氏在一邊對他囑咐道:昨兒咱也是中午才開鋪子,你當時不是跟客人們說了最近新鮮蔬果有些難買么!索性咱今天也過了晌午在開!你先去街東頭問問牙紀,看有沒有干凈便宜的鋪子,再趕著驢車去馬蹄胡同和善婆婆說說那事,要是成,今兒就把小娃子們帶過來!我這就去街上轉轉,給孫妹妹備一份禮,省得等開了鋪子又忙得跟溜達鬼似地抽不出手來!

吃了早點讓虎子跟著我去。劉樹強擦了把臉,沖胡氏點點頭,他想呆會兒快點完事,晌午全家就隨便吃一口,早點開鋪子做買賣,畢竟這面鋪的營生是安家立命之本,也不是能隨便就丟開手去的!

待全家洗漱完畢,胡氏在院落里擺上早飯,熱騰騰的小米粥配著幾樣小菜。

劉娟兒剛落桌就看到自己面前放著一碗油糟的肉絲,肉色暗紅,噴香撲鼻,必定是野豬肉無疑!她偷偷抬眼去瞟胡氏,見胡氏淡淡的好似并不生氣,便笑嘻嘻地給胡氏夾了一筷子娘,吃肉。

哼哼,人家調戲咱閨女得來的肉,娘可吃不下!

胡氏突然板起臉,呼呼地喝著小米粥,故意不理會劉娟兒乞憐討好的笑容。

哎呀,娘,這人家硬要送來,咱難道還能丟出去?這么貴的野豬肉,糟蹋了才是天打五雷轟呢!再說,娘不是已經做給我吃了么?我是娘的女兒,我吃也就等于娘吃了!劉娟兒笑嘻嘻地把那筷子肉絲舉在半空中,似乎胡氏不接就不準備放下,胡氏嗔怪地白了她一眼,就手將肉絲接到碗里。

碰!虎子將碗重重地磕在桌上,橫眉豎目地問:誰調戲我妹子了?這肉到底咋來的?娟兒,你給我說清楚!

糟糕,忘了這位爺……劉娟兒皺起小臉,咬著筷子不作聲,見虎子一臉厲色地瞪著她,不安地將身子往劉樹強身邊挪了挪。

劉樹強嘆了口氣,正要安撫虎子,卻聞院子外頭傳來鐵捕頭爽朗的笑聲。

東家!吃著哪?我這可趕巧了!忙了一夜沒沾米水,特意來討碗飯吃!

鐵捕頭一面撲打著身上的浮灰,一面彎著嘴角邁進院子。

劉娟兒頓時張大了嘴吧,險些將嘴里的筷子落到地上,她陡然起身盯著鐵捕頭上上下下的打量,滿臉詫異地問:鐵叔,你這是打哪兒來呀?咋弄成這樣?瞧你這一身的灰,莫非是去挖河泥去了?

鐵捕頭哈哈大笑,幾步走到桌邊,低著頭去看桌面上的早點。

哎喲!鐵捕頭端起裝著野豬肉絲的小碗放在自己鼻子下聞了聞感情是野豬肉?嗬!這可是好東西呀!

真有這么好?胡氏疑惑地將碗中肉絲卷進嘴里,嚼了嚼,兩眼頓時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