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奉先咬咬牙,一個飛魚落水撲進江面里,虎子和劉娟兒尚且來不及反應,就見他已急速漫進水面之下,很快就不見了頭頂。劉氏兄妹雙雙都嚇得目瞪口呆,虎子正要疾步沖到水線邊,卻見姜沫從舵口另外一側滿臉大汗地疾步返回,抖著自己破碎的衣袖沖劉娟兒怒道:“小姐給我派的好差使!那個小蹄子又刁蠻又潑辣,下手還狠戾!偏偏我又不好跟她一個小小的女流之輩動手!你瞧瞧她把我這胳膊咬的!我呸,除了花兒,我還沒讓哪個女人咬過呢!”
“你這點小傷算啥呀?!我問你,她逃哪兒去了?這舵口邊的塔樓咋會突然走水?!”劉娟兒急得小臉泛白,有心想去尋白奉先,但以她的水性又萬萬也不敢貿然撲到江面里去!偏生這個姜沫也不是個省心的,連個小女娃都斗不過!可不讓她心急么?簡直都急得語無倫次了,仔細想想就知道,這姜沫又不是神仙,哪里能清楚塔樓走水的原因?
趁著劉娟兒氣咻咻地逼問姜沫的功夫,虎子早已沖到江邊探頭探腦去了。姜沫也不知白奉先跳水的事,只皺著眉頭撇了撇嘴,揉著胳膊上的牙印沉聲道:“小姐大可放心,那丫頭掙脫后,我是跟著她追到舵口那一頭,眼睜睜看著她上了一艘烏蓬小船才丟下沒管的!那不是正好碰到洪勇幫的船,就是那丫頭失心瘋了,見到個不認得的小漁船也敢躲上去?這下不就省事了么?免得還要我長途跋涉送她回清河道,嗨呀小姐你可饒了我吧!”
洪勇幫?為何洪勇幫的人會出現在這里?劉娟兒心中一沉,也顧不上同姜沫打嘴巴官司,只擺擺手急聲道:“你也去幫忙救火吧,我和虎子哥這頭還有事兒呢!不拘如何,你也算是烏支縣的子民啊!”語畢,她頭也不回地沖向虎子身邊,剛跑到水岸邊就見那江面上居然平靜無波,毫無動靜。顯得十分詭異!
“娟兒,你剛剛看清沒?奉先是瞧見誰了才突然跳到江里去的?!嗨呀,真是急死我了,咋一晃悠就沒個人影了呢?該不會出事吧?!”虎子急得全身都汗透了。偏偏他水性也不咋樣,也不敢貿然跳下去,扭頭得見劉娟兒白中泛青的小臉,越發是著急,跳著腳連聲道“你快仔細想想,剛剛你離奉先近一點,可曾發現他有何不對勁的地方?”
“不對勁……哥!我覺得白哥哥并不是故意跳江,而是想把全身上下都浸濕,然后去塔樓那邊救人!”劉娟兒突然一拍額頭,恍然大悟地接口道“對了!肯定是這么回事兒!你瞧那邊的人都正在用水盆木桶之類的玩意兒接水救火。偏偏這一段連日干旱,江面本就干涸了一些,水岸線也低,來來去去的舀水挺廢工夫的!白哥哥必定是不想去那頭借用救火的水,這才干脆跳到江里去的!”
“救人?你這是逗哥呢?能有啥人只得奉先冒如此風險?”虎子雙目圓瞪地盯著劉娟兒。見她依然是一臉篤定的表情,也顧不得爭執,慌忙轉過身一邊疾步飛奔一邊丟下一句“罷了,既然你這么說,哥就去塔樓那頭瞧瞧看!你不許去!就跟姜沫呆在這兒,哥即便是尋不到奉先也能幫手救救火!”
“啊……我也要……”劉娟兒跺跺腳就想跟上去,卻突然覺得衣袖一緊。扭頭只見姜沫正反常嚴肅地瞪著自己。“你干啥?快去幫手啊!我也要去找白哥哥……”姜沫手上一抖就將劉娟兒扯到自己身側,目光陰沉地低聲道“我不敢攔著小姐去送死,卻也見不得你去拖累旁人!憑你小小一介女流,于救火有何助力?既然大少爺都交代你呆這兒,你就乖乖呆這兒吧!”
“姜沫你這個神經病!你憑啥阻著我!”劉娟兒又氣又急,想到白奉先可能以身試險。她急得都快失去理智了,只抬起腳對著姜沫的小腿又踢又踹“你讓我去死好了!你不是討厭我么?我便是死了,對你而言也只有好處!就我那個憨厚的爹和心軟的娘,還有一根筋的哥,你想如何拿捏不成?!放開我!”
卻見姜沫紋絲不動地擰著劉娟兒的衣袖。雖說小腿肚子被踢得生疼,卻依舊呲牙咧嘴的不肯松手,只僵持在原地任憑她踢打。等劉娟兒拼命掙扎了一番,沒掙脫姜沫的手,卻耗費了自己許多體力,只得停下動作緩口氣。
趁著她難得老實的功夫,姜沫這才抬著下巴低聲道:“神經病是何許人也?小姐說的不錯,我是討厭你!你不守規矩、不尊女德、刁蠻任性、剛愎自用、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實際上不過就是有點小聰明而已,談不上智慧高深!但即便如此,你也算是給了我姜沫一條活路,這天氣燥熱無比,火勢眼見是難以平息!白奉先有武藝在身,劉大虎人高體壯,你去救火?你除了拖累送死還能有何用?”
聽姜沫這一番話,劉娟兒驚訝地瞪大了眼,就如被一桶涼水從頭到腳澆了個透,頓時冷靜下來。劉娟兒覺得,姜沫此人雖然喜怒無常,但也當真是個懂得感恩的人……也算難得了……思及此,她未免有點不好意思,只皺著小臉抽回自己的衣袖,撇著嘴喃喃自語道:“算、算你還有點良心吧……那啥……我也就是干著急罷了……這么大的火,為啥縣太爺還不派人來組織民眾救火呢?!就舵口邊的這點子人能頂啥事兒呀……”
劉娟兒話音未落,抬眼卻見江面上突然冒出一橫排黑黝黝的船影,那十來艘烏蓬小船就如一排訓練有素的古怪大魚一般急速朝舵口邊逼近!見狀,姜沫心中一抖,急忙又伸出雙手扯緊了劉娟兒的衣袖,一邊急速后退一邊沉聲道:“莫非是洪勇幫?莫非是那個小丫頭同水幫游勇告了黑狀,要來尋你我的麻煩?!小姐,不拘如何,還是先避開些,我可打不過這么多漁匪!”
“你等等啊!不對勁兒,這不可能是……”劉娟兒看得真真的,那黑篷小船并非她在萬青灣見過的小漁船,船體并不小。木料也明顯很結實,篷罩的顏色是鴉黑色的,十分嚴密地罩在看不清驅船人的船身上,決然不是她見過的那種破破爛爛的灰黑色小篷漁船!只是須臾間。領頭的一艘船就靠近了水岸,黑篷中冒出一個漢子的腦袋,恰好同劉娟兒照了個眼對眼。
“水哥!!!!!”劉娟兒興奮地甩開姜沫的手,提起裙擺跑到水岸邊又是招手又是跳腳,伸長脖子高聲嚷道:“水哥!!!水哥!!是我啊!是劉娟兒!你們是打哪兒冒出來的?!”水哥聽到劉娟兒的聲音,這才確定沒看走眼,忙招招手呲牙笑道:“甭急啊,小娟兒,咱們先去救火救人!你……你和你身后那個,快些上船來!你嫂子有事兒要跟你說呢!”
水哥話音未落。就見一個眼熟的婦人也從黑篷中探出頭,抬著下巴對劉娟兒嬌聲道:“其余的船都趕去救火了,阿水也得跟著去!小娟兒,你們快上船來,這還有個不省心的小丫頭叫著喊著要你的命呢!”
聞言。劉娟兒和姜沫同時變了臉色,也顧不得多想就翻過水岸邊的一橫排攔江石下到了烏篷船上。姜沫打頭跳上小船甲板,扭頭扶著劉娟兒的一只手幫她跳過來站穩,兩人同時一抬頭,只見水哥正俯身在林氏耳邊低聲交代道:“你記著別鬧大了!那丫頭以為是洪婆子的船才被咱們哄上來的,我擔心破白有危險,還是得先去救火。你們就跟這兒呆著啊!”
語畢,水哥只來得及匆匆對劉娟兒擠出個笑容就返身跑向船尾,一個魚躍跳上了另一艘最近的黑蓬船!劉娟兒聽說過近期江面上不太平,卻也不知這事兒跟水魚幫有關系,只抿著小嘴一臉尷尬地看著林氏,半響也沒擠出個笑容來。林氏卻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先將劉娟兒和姜沫讓進黑蓬內,又反手將蓬簾拉緊,這才漫步走到劉娟兒身側招呼她和姜沫坐下。
這黑蓬內罩著的船艙四處都是新贊贊的,雖比不上大商場,然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其正中的位置擺著一個矮腳茶桌,茶桌便散亂地放著幾個蒲團,低調中竟也能顯出幾分精致來。“喲!這地兒真好啊!”姜沫不再緊張后便恢復了本心,大大咧咧地盤腿坐在蒲團上,擺出一副自來熟的姿態對林氏招手道:“這位嫂子,你們認得劉娟兒?那個咬了我一口的小丫頭呢?怎說是被你們哄上船的?”
“瞧你這后生,那么蠢笨的小丫頭,你倒讓她咬了一口!”林氏忍不住噗嗤一笑,也拉著劉娟兒坐在蒲團上,就手端起茶桌上的茶壺打趣道“喏!綁得扎扎實實的藏在船尾那箱籠里頭呢!也只能怪她自己沒眼力見,洪勇幫幾時用過這么好的黑蓬船?一個二個都是摳門的貨色!娟兒,來,這是綠豆湯。”
劉娟兒滿臉訝然地雙手接過綠豆湯,眨巴著杏核眼悄聲問:“林嬸兒,你們為啥要綁那個小丫頭上船?還有這舵口塔樓起的大火又是咋回事兒呀?水哥……恩……不對,我應該叫水叔了……水叔剛剛說的破白是誰呀?”
林氏將另一杯綠豆湯遞給姜沫,嘆了口氣輕聲道:“這事兒說來話長,要說洪勇幫那個小丫頭還是因為阿水惦記著你的囑托,就在兩個月前去搗洪勇幫老巢的時候順路給擄走帶出來的!他不是以為是你那個苦命的妹子么?我總說不像,雖說跟你爹長得是有那么點兒相似吧……”
“咱能呆會子再說小丫頭的事兒么……”劉娟兒心急地頓下茶杯,又朝林氏的方向湊了湊,皺著小臉急聲問:“我哥和我家的騎射先生都跑去救火救人了,可急死我了,偏偏這個人又攔著不讓我去!這到底咋回事兒啊?”
聞言,林氏訕笑著低下頭,猶豫了片刻才開口輕聲道:“說出去也不是啥上道的事兒……無非就是咱們水魚幫被逼得沒辦法,要跟洪勇幫爭口飯吃唄!破白那小子頭腦靈活,且又有一身武藝,也不知是打哪兒來的,一來就說要找阿水。過后咱們水魚幫聽了他的話,確實從洪勇幫手里爭回來不少利益。但也不知那洪婆子啥時候派了暗探子混進咱們幫里,透露了好些消息過去,等咱們會過意來逮住那個內賊,逼問了一番,才知道洪勇幫今日要來燒塔樓!聽阿水說,那塔樓里估摸有些破白私藏的重要物什,咱們擔心他以身試險,是以才趕來救火!”
林氏這一番話冒出口,劉娟兒簡直聽呆了,姜沫也聽得津津有味,卻聞那船尾處傳來一聲悶響。三人同時扭過頭,只見一個全身被綁成粽子樣的小女娃從一個翻到的箱籠內滾了出來,不是那個害死了劉娟兒取而代之的小丫鬟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