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閑隨手翻閱了一下,里面正是她的養蠱心得。她翻到的恰好是“食魂蠱”那一篇章,于是快速掃了幾眼,才知道剛才緊抱住她不放的男人,就是食魂蠱附身的傀儡,已經不能算是嚴格意義上的人了。
這種傀儡可以執行主人的任何命令,這花衣女人甚至在冊中寫道,可以令傀儡與自己交合,時間長短由心,遠勝一般男人。
啐,天雷滾滾啊,這女人還有沒有下限了!寧小閑面紅耳赤,但還是將她身上的東西收了起來。蠱蟲是個好東西,拿回來細細研究,有朝一日會用得上的。所謂藝多不壓身嘛。
她想了想,跑到傀儡身邊,在傷口上灑了點花衣女人特制的餌粉,果然里面就爬出一只瓢蟲模樣的家伙來,雖自血肉中爬出,但渾身上下金光閃閃,不沾半點血漬,這便是食魂蠱了。宿主既死,它就要爬出來尋主人。她輕輕用玉刀將這蟲子挑起,塞進玉瓶里。
涂盡看她手上工作已經完成,催促了一聲:“走吧。”
“等下!”她忍不住道,“你就要這樣上路么?”他一副鳩衣百結的模樣,送到山下可以直接當乞丐了。好歹也是個劍術高手,他這打扮真的沒問題么?
涂盡順著她的眼光低頭看了自己的衣服一眼,笑了笑,俯身從地上的死鬼身上剝了件衣服,找了個隱蔽的角落換上。
她也取出水囊,將面上的血漬清洗一番——剛才涂盡殺掉傀儡的時候,黑血可是濺了她一臉的。
涂盡顯然對這秘境的地形很熟悉。他帶著她在地面行走,居然能夠繞過所有陷阱和水洼,速度不比她在樹梢上更慢,并且他似乎也熟悉其他隊伍的位置。在他的帶領下,他們這一路上都再未遇到其他人。
她最關心的問題是:“過去了多長時間啦?”
“二十六個時辰。”一天只有十二個時辰,他們已經在秘境中呆了兩天多。寧小閑知道,她的時間很緊。
她咬住唇,忍不住道:“希望其他隊伍尋到寶物的速度慢一些。”
涂盡的眼里閃著幽光:“我也是這樣想的。”
趁著趕路的功夫。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寧小閑這才知道,眼前這男子居然是上一次“上天梯”開啟時就已經進來的。換句話說,他在這里生存了十年!
得知這消息,她驚得腳步都停住了。
在秘境才呆了二十多個時辰,她就恨不得早點重返外頭的花花世界,這男人居然能在這兒呆滿十年?真厲害!難怪他一身破爛,難怪他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話說,這秘境里真有人類能吃的東西么?
她怔忡了半天才道:“你當時怎不出去?”
“這里有我要找的東西。”
“你知道這秘境里有你想要的東西?我以為進來的人,都是來碰運氣的。沒人知道這里都有些什么東西。”這人居然和她一樣?她有個不好的預感——若是她今次拿不到月光杯。會不會也被困在這里。和他一樣?
他望了她一眼:“你知道這秘境是誰開辟的么?”
她自然是不知道了。
“是云霄殿的第三代掌門人,素霞仙子。”他見這姑娘第二次驚得停住了腳步,“否則你以為,這秘境為何會開在清凈山的后山上?”
這仙派的第三代掌門。居然是個女子!她聽涂盡道:“若是知曉了她的身份,這秘境里都放了些什么寶物,也就不難猜到了。”
“你想要的東西,找到了么?”
他沉默了很久,才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陣陣喧囂之聲。兩人站定后聽聲辨位,才發現正北方傳來了奇怪的聲響,似有巨獸嘶吼,大概是有隊伍與這里的怪物迎面撞上。迸發出激烈的廝殺。人類的聲音不如許多生物低沉,傳不出這么遠。
她驚訝道:“這秘境里,還有特別強大的怪物么?我見過的最大怪物就是兩三丈長的鱷魚了。”既然素霞仙子是這秘境的主人,為何要在這里放出各種黑化的野獸?一個女人將自己的秘境弄得這樣陰森可怖,那心理上得有多變態?
除非她隱藏得極好。否則一個變態的女人如何主持云霄殿這樣的仙派?
涂盡嘴角扯開一抹微笑:“有的是。他們的位置在正北,那里有一頭巨象,而且脾氣不太好。上一次秘境開啟時,它可弄死不少人。”
兩人顯然都沒興趣過去湊熱鬧,所以還是低頭趕路。只是他們越往東走,那巨獸的聲音就越來越清晰,顯然也正在南下,一路上不知道折磨了多少支人類的隊伍。
走過一片灌木叢,她突然輕聲喊住了涂盡,指了指林中。他會意,和她一起找掩護,偷偷靠近。
這片林子緊挨著小河。她才走近,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咆哮:“凌榮南,你瘋了么?我們同窗十年,你居然在這秘境里倒戈一擊?”
她悄悄看了一眼,場中說話的人果然就是龐海,此刻他腿上扎著繃帶,左臂也齊肩斷去,身邊只剩一個王越了。這個瘦削的漢子,情況也不比他好多少,胸口上中了一劍,臉色蒼白,顯然失血過多。魏麻子和姓錢的不知所蹤,想必已經遭了對方的毒手。
她也知道龐海信錯了人,早晚會有這個下場,但想不到來得這樣快,這才是進入了秘境的第三天而已。
凌榮南這邊兒也是人人帶傷,顯然很不好受,不過他看著龐海的模樣,顯然身體和心情都舒坦多了:“少廢話,我們就是在秘境里干這買賣的!同窗十年,嘿嘿,不過是泛泛之交,你當我不知道當年是你爹設計陷害了我爹入獄?也罷,看在舊日情誼的份上,讓你爽快點上路吧!”
凌榮南的隊伍,原來和守在秘境入口那三人組一樣,都是專職黑吃黑的。別人進來尋寶,他們進來打劫。寧小閑忍不住想到一個小故事,據說在美國的牛仔時代,大批夢想者都進入西部原野去淘金,有個人也去了,不過他干的買賣不是淘金,而是在金礦區開了一家小酒館。幾年之后,淘金者還是兩手空空,這家酒館賺淘金者的酒錢,卻是賺得缽滿盆滿。
進這秘境的人都為寶物而來,必定帶上了最好的武器、最好的藥物。凌榮南這幫人卻是為了銀錢而來,錢也要,寶物也要,打的就是殺人越貨的主意。他這作法不可謂不狠,也不可謂不務實。
凡人之中,也不乏聰明才智之士。她心里暗嘆了口氣,向涂盡打了個眼色,兩人轉身離開,沒有驚動任何人。
龐海死定了。但他的命運,不歸她掌握。她也沒有時間管閑事。
溜出了好遠,她才長吸一口氣,問涂盡:“我們到底要去哪兒?”
這人救了她,按理說是友非敵。但他身上傳遞出來的氣息又是隱約不善的,加上他出手殺人之前毫無預兆,所以她也提起了七分心神來防備。
涂盡似是了然地看了她一眼,答道:“上天梯。”
什么意思,他們不正身處秘境“上天梯”之內么?
“跟我來就是。”
秘境內的白天,只持續短短的四個時辰,其余的八個時辰,都屬于夜晚。他們在路上已經奔行了兩個多時辰了,因此夜色又已到來。
當他們終于停下來時,樹梢上已經掛起了明月。今晚,仍是月色撩人。
涂盡望了望月亮,突然道:“這里從不下雨。”
他們爬上了小山,正站在一片懸崖邊上。下方,是黑沉沉的叢林,她知道,無數怪物都隱身于其中,等待將闖入者撕得粉碎。這是秘境持有者的心愿,所以也是它們的心愿。
她望著涂盡,看看他想干什么。這人不像個神經病,大半夜帶自己來懸崖邊上必有用意。
然后寧小閑就看到了驚悚的一幕:
涂盡站到了懸崖邊上的最后一塊巖石上,然后提腿、邁步——穩穩地站到了半空之上!
非常之人必行非常之事,她抿住唇勸勵自己不要大驚小怪,隨后看著涂盡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看他的模樣,像是踩在了階梯上,可是他腳下明明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
隨后,他轉過身來望著寧小閑道:“只是個障眼法而已。跟著我的步伐,踩上來就行。”
涂盡要帶她去哪里?她下意識地覺得,這與月光杯有關,應該跟上去。沒有任何理由,只是這樣覺得而已。
娘滴,她有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她有恐高癥?!
寧小閑咬了咬牙,也站到了懸崖最靠外側的石頭上。她記性很好,自然記得涂盡的第一步是怎么邁上去的。
她學著涂盡,也是抬腿、邁步,然后——果然踩到了堅實的臺階。
可是低頭看去,仍是什么也沒有呀!
她深吸一口氣,邁動腳步,踩著“空氣”一步一步走了上去。這感覺真是……糟透了。
明月當空,而她一步一步往天上走去。
上天梯。
凡人若知道他們無意中給這秘境取的名字,竟然如此貼合它的真諦,恐怕會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