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閑御神錄

第594章 一棰定音

若沒有卞長老和吳管事的配合,她設給娟娘的陷阱根本不可能完工,那靈茶的錢款亦不可能追回。

既是有這意外之喜,吳管事久在天上居任職,也是見多識廣,當下并不推辭,笑吟吟地接受了。

他明白,若卞長老在議席中爭不到玄天道果,寧小閑這顆藥丸也當作是對他的補償了。雖然二者的珍貴程度還差了一個檔次,但九轉升蓮華對渡劫之人的來說,卻是活命的無上靈藥,若卞長老拿著這枚靈丹回去復命,他背后的宗派也不會太過為難他。

這女子,心細得很呢。

喝杯茶、吃兩顆果子,或者像金無患這樣打發手下到別人包廂去騷擾一番,一刻鐘時間很快就過去。

眾賓客重新坐回了位置上,抱定了主意:既然都堅持到這個時候了,也就熬一熬撐到最終結果出爐吧。白玉京將大家好吃好喝供著,連凡人貴賓都沒有幾人愿意離開。

果然下半場一開始,又是那般磨跡的拉鋸戰。倒是其他兩個包廂實在看不下去了,中途大幅度提了幾次價,將神劍的價格頂到了七千萬靈石!

這樣的提價幅度也提醒了寧小閑,場中還有不少仙宗對神劍抱有念想。劍為百兵之君,修仙者十之七八都是以劍入道,有南明離火劍這等神物在手,今后戰斗中可謂是所向披靡。

“待會兒拿到神劍之后,可要趕緊離開。遲則生變。”她暗暗提醒自己。

不等她思索完畢,全場賓客突然一振,因為所有人都發現了:一千零一十九號包廂這一次出價不再是溫吞的十萬一加了。而是一口氣加了四百萬靈石!

寧小閑揚了揚細長的黛眉。是不是因為她剛剛的回復強硬,致使金無患明白她不打算妥協,所以也失了耐性,準備將她想要的東西直接拍走?

若從金無患的角度來說,他的思考方式是很正確的。因為隱流離世太久,最近這一年才開始在南贍部洲活動,在中京幾乎是沒有什么根基可言。寧小閑就算再手眼通天。也絕無可能積攢起太豐厚的身家才對。她能堅持出價到現在,已足以令金無患刮目相看的了。并且吳管事謹慎的出價方式也起了誤導作用,無形中助長了金無患的這種印象。

只可惜啊。濟世樓恐怕是萬萬沒想到,她沒錢也能這么任性!

寧小閑斜睨了吳管事一眼,這個外表憨厚的中年男子苦笑,又出聲追加了五千靈石。

這么好幾千萬靈石花出手。連個水響兒都聽不著。對天上居的所有知情者來說,非要出價拍走自己親手擺上架的東西不可,這真是個天大的烏龍事件。長老議席早已下了封口令,此事但凡有泄露者,殺無赦!

濟世樓連著出了三次價,分別為三百萬、二百萬和四百萬的疊價,所以現在場上的價格已經是八千三百萬靈石了。臺下眾人皆是作聲不得,連原本出價的幾個包廂也沉寂下來。雖說南明離火劍的發賣的確是太過磨跡。但現在這個價,也實在是離譜了些兒。畢竟修仙之人最終講究的還是心性、道行。神劍再好,也是外物啊。

當吳管事再度輕飄飄地加價五千靈石之后,全場安靜。

金無患居然不再加價了。

金大掌門怎么不吱聲了?寧小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突然反應過來:“他手里沒錢了!”

就算濟世樓是豪門巨擎、就算它在中京勢力深重,動用這數千萬靈石的現金恐怕也已是逼出了他的極限。難怪他方才要遣人來迫她妥協,原來也是攻心之計,想在自己的靈石額度徹底透支之前,從她口中問出殺人兇手的名字。

金無患身為一派之長權力固然是極大,但濟世樓畢竟不像隱流這樣是軍團建制出身,仙派的管理相對松散,屬下的訴求也繁多。他堂堂掌門要為仙派內的弟子負責,再任性也不能將這整個兒仙宗給抵當出去換錢。最重要的是,今日南明離火劍的出現太過突兀,誰都來不及籌齊更多款項了。

除了天上居這條穩居中京無數年的地頭蛇。

所以,在這場艱苦卓絕的戰役中,她終于成為了獲勝的那一方。

“還有沒有更高價?還有沒有出價更高的?”拍賣師神色木然,口里發出了沙啞的機械之聲。從清晨一直站到月上柳梢頭,還要被這兩個非同一般的買家折磨著,他一直以為自己會首開南贍部洲的新紀錄,成為第一個累死在發賣場上的拍賣師。

“還有沒有更高價?……”

他連著又念了七、八次,這才一個激靈,突然發現——沒人疊價了!

最關鍵的是,臺下眾人也早已麻木,聽他喊了好幾聲破音都沒半點反應。

拍賣師立刻像打了雞血一樣振奮起來,連聲線都拔高了八階,順帶著將臺下看客從昏昏欲睡的狀態中震醒過來:“沒人再出價了?那么倒數開始,五,四,三——二——”

“一!”

他朝思暮想的那一記木棰終于敲到了臺面上。

“成交!南明離火劍,成交價八千三百萬零五千靈石,恭喜七百三十二號包廂的買家!”拍賣師幾乎聲嘶力竭!艾瑪,他終于完成任務了,神器就是神器,發賣過程都如此蕩氣廻腸,他要趕緊回家好好吃點豬腦補一補!

一棰定音。包廂里面,寧小閑閉著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突然有一股浩無邊際的喜悅磅礴而起,直接沖擊她今日已經飽受刺激的心扉。

鳩摩見她聽著了喜訊,面色卻有些異常,不禁大吃一驚,上前一步傳音道:“怎么了?”

寧小閑眼未張開,卻伸手緊緊抓住她胳膊,傳音道:“鳩摩,我,我心中,好生歡喜!”語帶哽咽,竟是情難自已。

長天,我終于為你爭到了這把南明離火劍,你歡喜么?

鳩摩心中突然泛起了微微的憐惜。哪怕是任了長老之職,寧小閑依舊還只是個不滿雙十年華的姑娘呀,這般層層疊疊的壓力,這般勞心動體的算計,連巨妖也擔受不住,也不知她是怎樣扛下來的?

就這一恍惚,寧小閑已經放開了手,轉身對吳管事溫和道:“麻煩你將我在白玉京拍得的物件都送來,我這就簽收!”

吳管事知道她心急拿到南明離火劍——任誰拍得這樣的重器,也會想趕緊結賬走人的——點了點頭,趕緊走了出去。

她又轉頭對包廂內的小廝道:“讓我們自己待一會兒。”

待得小廝也走了出去,這包廂內再無外人,寧小閑才慢慢坐倒,臉色也突然轉白,顯然是不再掩飾自己了。這一下連粗心的七仔也看出來不對勁的地方,驚急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有人暗算于你?”

寧小閑閉目不答。他待要再問,被鳩摩給攔住了,又沖著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開口。

寧小閑不理會外界的響動,只專心致志地運轉真一訣。

她自家人知自家事,今天一整天對她來說,太不好過。先是見著了神劍問世的激動,而后是銀錢不足的煩惱,再接著是戚長老在天上居的百般刁難,以及與天上居、與戚長老甚至是與卞長老的種種博弈,中間穿插著眼睜睜看著神劍的價格被步步推高,而自己卻囊中羞澀的無力感和焦灼感,還有貫穿始終、一刻不曾停歇的反復算計和推敲!

究其原因,是南明離火劍對她來說太過重要。別人爭這神劍,得不著也就得不著了,最多是羨慕幾聲,只有她,是輸不起的那一個!從前到后,她都是戰戰兢兢,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心力,只恐有一步走錯,與這釋放出長天的惟一希望擦肩而過。

最后,是神劍終于被她收入囊中,那種狂猛而強烈喜悅驟然沖擊心房,令她心中突生絞痛。

這么龐雜的情緒,這么曲折糾結的過程,這么嘔心瀝血的算計,這么大喜大悲大憂大怒的體驗,就算她是鐵打的人兒,也終于是抵受不住了。她這一松懈,身心突然便感覺到心力交瘁、疲憊已極,恨不得好好躺下來睡個三天三夜。

她知道,這是心魂過度透支的表現,此刻方知長天平時總掛在嘴邊強調的打熬心性有多么重要了。可是此刻他們還留在是非之地,外頭還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懷好意。她沒忘了那幫對她、對隱流虎視眈眈的家伙,她還必須打起精神來強自支撐。

兩名手下均不敢打擾她,這包廂內一時靜極。

寧小閑強攝心神,緩緩將心訣運轉了幾個周天。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自覺略有好轉,這才慢慢張開了眼。只是她原本受過神魂之傷,知道除了魂修之外,這種傷勢基本就只能靠休息、睡眠來彌補。反正拿到神劍之后,她就立刻離開中京,屆時自能擠出時間好好將養。

這時,包廂精美的木門被輕輕敲響,吳管事來了,跟在他身后的黑衣壯漢,送來了她在白玉京拍得的所有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