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離原部落長久為敵,對幾個蠻將的情況亦很了解。這畢竟是個人私好,伽毗羅喜用禍斗顱骨喝酒一事,知情的確實不多,連普通蠻人都未必知曉,除了蠻族上層人士和玄武水軍當中的大妖之外,能捕捉到這一細節的也只有伽毗羅身邊的人了。
那么,這幾個凡人果真是伽毗羅身邊的近侍?
寧小閑雖然不好抬頭盯著玄武看,卻能感覺到她的氣勢已不復先前凌厲,心下一松,知道這一關就算是過去了。玄武對伽毗羅了解再多,又怎會注意在他身邊服侍的凡人是誰,姓甚?
眾人心里皆是不約而同地松快下來。玄武妙目在他們面上一轉,尤其在公孫展、公孫謀二人多停留了一會兒,寧小閑心里就咯噔一聲。這兩人沒學過斂息術,心跳也許太快了些,招人生疑。
玄武的嘴角果然微微一彎。美人輕笑淺嗔由來最動人心,她這一笑的確也若百花齊放,眾人都覺得眼前一亮,可是緊接著聽了她的話,卻又立刻就是眼前一黑了:
“你們可知,為何一說起蠻族來襲的消息,我立刻就信了么?”她慢條斯理道,“那是因為,有人先你們一步,報與我知。”
已經有人搶先一步,將這消息透露給她?寧小閑竭力維持面色不變,一顆心卻沉了下去。
能對蠻族的偷襲未卜先知的人只有一類——修仙者!居然已經有其他修仙者捷足先登,將這消息賣給了玄武。
誰都知道,消息永遠是第一手才最有價值。他們既然來晚了,玄武又怎會給出他們最要的東西——逗留在靈草園中的機會?
細想下去,那個修仙者不僅進入第三幕天地之后就上了島。還能活著見到玄武,再將這份情報告訴她,最后還能取信于她。這樣的本事,也真是相當了得。
最重要的是,其他人進入第三幕天地之后,恨不得離七宿島越遠越好,他反而跑到這靈草園上來做什么?莫不是和他們一樣。圖謀木之精?
她這里心念電轉。百思不得其解,心焦得很,又不敢轉睛去望長天。因為她能感覺到玄武強大的神念牢牢罩在每一個人身上,他們的任何一處異動,甚至是眉頭多淌下一顆汗珠,她都能“看”到。
偏偏漏屋又逢連夜雨。玄武微笑道:“可巧的是,前來報訊的人也稱自己是伽毗羅的家生奴呢。喏。”拍了拍掌,就有兩人在妖怪監管下,自另一側石楠叢中走了出來。
這居然是一男一女,面貌都是年輕而美貌。女子生得芙蓉面、柳葉眉倒也罷了。她身邊的男子劍眉斜飛入鬢、嘴唇薄而朱紅,一雙鳳眼光芒瑩潤,若不是面上透出兩分冷清。看起來居然比身邊的女子還要漂亮。
哪怕以寧小閑的眼光,這男子的面貌之俊美。也能在她見過的男性之中排入前五。
這一瞬間,公孫兄弟和喀赤哈的手腳變得冰涼一片,只覺我命休矣!
涂盡編出來的故事有理有據,最重要的是口說無憑啊!離原部落遠在萬里之遙,他們也是篤定了玄武即將渡劫,沒有時間求證,只要自己將謊話編得妥貼些,那么還是有很大機率瞞過她。
現在看來,他們還是看輕了玄武。畢竟是在漫長的年代里和蠻族針鋒相對了無數次的巨妖,就在他們自以為瞞天過海的時候,她卻已經等著反將他們一軍了。
兩人都向玄武行了一禮,女子清清脆脆道:“大人。”那男子并未出聲,眼中卻充滿了恭敬之意。
玄武笑了笑,指著涂盡等人道:“這幾人跑到我這里來,說辭和你倆幾乎一模一樣。他們也自稱是伽毗羅手下的逃奴,你們且看看,認不認得?”
她的聲音里帶著特有的懶慢,看似漫不經心,眼中卻重新變得冰寒冷漠。誰也不會懷疑,只消場中響起“不認得”這三字來,就有一方要血濺當場!
這一刻,連涂盡都屏住了呼吸,調動魂力準備背水一戰。若是別的妖怪修為到了渡劫前期大圓滿,他以魂修之能還能試著控制一番,然而這個強大的對手是玄武,他可也沒有把握。再說他若是沖入玄武識海與其神魂搏斗,長天等人以區區肉身,又要如何對抗這漫山野遍的妖怪?
那女子一眼掃過,櫻口微張,“不認得”三字都已經滴溜溜轉在舌尖了,冷不防對面那群人里頭有個貌不驚人的少女,突然搶上兩步,面露喜色喚道:“黃萱!”
這兩字,乃是用南贍部洲的語言喊出來的。
女子頓時一怔。
她面上先是迷茫,隨后很快就轉為恍然和驚喜:“你……你……你是寧恩人!”寧小閑救了她兩次,現下雖然易了容,她卻清清楚楚地記得寧小閑的聲音,這一回神就辨識出來。
寧小閑在第二幕天地里所見的,也不是她真容,可是她方才對著玄武開口,寧小閑第一時間就聽出來,心中暗呼了一聲賊老天你終于開眼啦。
他們一來一往,用的都是南贍部洲的言語,玄武皺起細眉道:“怎么,你們當真認得?”心底隱隱覺得,這兩撥人馬放在一起充滿了違和感,根本互不認識才對。
“認得。”這回卻是黃萱身邊的男子開了口。他此前保持沉默,這一開口,音質低沉而有質感,果然美男子無處不好。若按寧小閑的話來說,這人的嗓音宛若大提琴的音色,令人聽了還想多聽兩聲,“我們雖然都在大普司手底,卻分歸不同帳下,彼此很少交談,但人卻是認得的。”
“哦,你們若有一字虛言……”玄武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尾音拖得老長。
這男子隨即道:“便教我天打雷劈!”語氣甚是堅決。
無論是妖怪還是蠻人皆最重誓言,玄武聽他斬釘截鐵地立誓,也就信了幾分,微微一哂道:“好罷,便算你們都是。”
呼,眾人都是心下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