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那許多生離死別,她的定力今非昔比,在屋中來回踱了幾步就強行壓下心亂如麻,定了定神:“好,帶路,去看花想容。”汨羅下落不明,但至少沒有確切的死訊傳來,這還不算最糟糕的情況。最重要的是,她遠在千里之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信任自己的夫君。而她現在,就要將自己的份內事務都處理妥當。
寧小閑招來慕僚長,將事務交其代理,而后邁步往外走。奉天府一直是戰盟的強大基石之一,也是隱流的重要合作伙伴,前面巴蛇山脈生變,奉天府也是出了大力氣,拖住了沙度烈大軍向巴蛇森林侵襲的腳步。是以現在奉天府遇危,戰盟和隱流二話不說,必伸援手。
可見蠻人打著的主意就是圍魏救趙,強襲奉天府,令戰盟無暇再去追打大黑天。這一次蠻人出動的神境陣容太過強大,奉天府只有一個神境大引上人坐鎮,了不起再加一個朱雀,恐怕雙拳難敵四手。這也是長天接到消息就匆匆趕去的原因。
青鸞剛出大殿就變回青色大鳥,載著她沖天而起,“傷在何處?”
“肋下和后腰。”青鸞的速度雖比不上七仔,但一振翅也有數百丈,流星一般往北方去了。
“受傷經過?”
“花想容領七萬妖軍馳援奉天府,但趕至蔡家坡遭遇伏擊,對方先后出來三名圣人境,將小白龍擊成重傷。幸好朝云宗路過,將之擊退。”
蔡家坡離奉天府的領地還遠著呢,也就是說離戰場還很遠,這樣也遇襲了?寧小閑面沉如水:“三名么?這是安著圍點打援的主意?”南贍部洲中部蠻禍橫行,但多數蠻軍連坐鎮的混元境都沒有,更不用說圣人了。畢竟這個等階的大能可不是大白菜俯拾皆是。埋伏在蔡家坡的蠻軍居然能出動三名圣人境,可見早有伏擊戰盟主力的算盤。
何況她清楚小白龍的水準。花想容看著任性驕狂,作戰時卻格外謹慎,現在又有孕在身,事事要以孩兒為重。青鸞既說了“先后”兩字,可見敵人的圣人境不僅數量多,多半兒還是偷襲的。
她順口問了主治丹師的名字,沉吟幾息道:“有這幾人在,不應有問題才是。”
青鸞聲音中透著苦澀:“不,據說滲入傷口里的煞力如附骨之蛆,趕也趕不走,丹師們還不敢用藥。”丹藥當中蘊含的丹毒可能對小白龍不構成影響,可是花想容肚中還有個脆弱無比的嬰兒。修仙者所用的丹毒連凡人的成年男子都受不住,胎兒當然更吃不消。
麻煩了。寧小閑抿緊了唇,不幸中的萬幸,是小白龍被及時搶了回來。“唐方呢?”
“唐長老代花想容擋了兩劍,傷得不輕,經丹師們救治,傷勢已經穩定。”
寧小閑點了點頭。
不多時,青鸞飛抵蔡家坡,從云端降落下來,就有隱流眾人上前迎接。
小白龍和唐方都被安置在多思樓。此處名為“樓”,其實是當地大戶人家將懸崖底部掏空建起來的巨大倉庫,上下六層,共三百多個大小隔間,可以儲藏許多物資也可以住人。從上方往下望,多思樓被突出的懸崖峭壁所擋,只見一片郁郁蔥蔥,稱得上非常隱蔽。
這里本作防盜匪兵患之用,結果泛大陸之戰開始以后就被征用為戰盟在蔡家坡當地的應急避難所和傷兵營。
寧小閑剛到多思樓,唐方即迎了上來。隱流丹師執行勤務從來不許外人進入,他只能在這里候頭。寧小閑一眼看出他傷在肺葉,后背進、前胸出,即便他的傷勢已經過緊急處理,她還是聞到了很淡的焦香味兒,顯然重創他的那兩劍帶有驚人的高溫。
最醒目的,還是他臉上一道斷續的傷口,從左邊顴骨劃到右邊嘴角,險些兒就刺瞎了他的左眼珠。哪怕敷了藥,寧小閑還能見到外翻的皮肉。此時唐方連站立都有些勉強,卻向著她鞠躬到底:“求娘娘保她們母子性命!”
他眼眶隱隱發紅,聲音都變得粗嘎,哪里還有先前玉樹臨風的模樣?前方就是充作臨時手術用的靜室,寧小閑迅速往自己身上放了幾個清潔術,瞥他一眼:“如果母子只能保其一?”
這可不是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而是可能遇上的無奈而痛苦的選擇。唐方是花想容最親近之人,理應有這樣的選擇權。
唐方毫不猶豫道:“保她。”
寧小閑將鬢發扎到腦后去,動作快得令人目不暇接:“我提醒你,她已臻真仙之境,要是丟了這個孩兒,以后未必就懷得上了。”
唐方沉聲道:“我知。”
“好。”寧小檔已走到靜室外,拂開結界,一推門走了進去。
見到玄天娘娘親臨,在場丹師都紛紛避讓,以示敬重。
這里面是個小世界,外頭不過一扇小門,里面別有洞天,乃是花紅柳綠的森林。之所以將傷員放在這里,乃是因為花想容重傷之下已經不能維持人形,不得不化出巨大的龍身。多思樓再怎樣寬敞,也安置不下長達二百余丈的真龍。
那可是小山一樣龐大的體型。
饒是早有準備,見著花想容那一瞬間,寧小閑還是心下酸楚。平時飛揚跳脫的小白龍,眼下氣息奄奄,汩汩涌出的龍血將身下臨時開辟出來的空地都染成黑色。
感知到她的到來,小白龍勉強睜目,豎瞳里光芒渙散:“娘娘。”
“好好躺著。”寧小閑著手檢查她的傷勢。白龍的身形太龐大,傷口看起來就更加觸目驚心,前肢下方被斜切一刀,砍斷兩根肋骨,邊上丹師檢查出這一刀也損及心瓣;后腰上一擊則是鈍器打擊,以龍身強度,脊柱都凹下去一大塊。原本以花想容的生命力,哪怕內臟受了震蕩都不會危及生命,可是后腰相對應的位置是前腹部——那里是孕育胎兒的所在,所以這一記重擊還是影響極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