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嬌無雙

第一百一十四章 “悲憤”和無奈

自與謝瑯去了襄陽到如今,姬姒發現很多事情已經超出了她的掌控。言情眾人的羞辱還在她意料當中,這一次,她明明以為自己與謝瑯緣份將要走到盡頭的,卻沒有想到,不過是赴一場宴會,居然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與謝瑯綁在一起了?還是在整個建康人的注目下?

而且,明明是這廝得盡了便宜,怎么反而是他滿腔怒火,她惶惶不安,還對他挺感激的?

一側,謝瑯這時低頭瞟了她一眼。

院門外,也站著不少人,這些人在看到謝瑯和被謝瑯牽著的姬姒時,一個個目瞪口呆地。

姬姒也是一樣,她直到坐在驢車上,還左手握著右手,腦中鬧哄哄的,卻不知道說什么的好。

驢車走著走著,突然的,姬姒看到一個院落大門洞開,里面各種工匠婢仆來來往往煞是熱鬧。

那院落,不正是自己在烏衣巷置的府第?

又看了一會,姬姒注意到,那院落里一個忙著指揮的郎君,可不正是謝才?

姬姒伸長脖子朝著那院落望個不停,看了一會,姬姒結結巴巴地說道:“變化好,好大,那個亭臺,我前陣子還不曾見到……這個,阿郎,這院子是你什么時候開始布置的?”

謝瑯正在一側玩著一把折扇,聞言,他頭也不抬地說道:“七八天。”

七八天了?豈不是說,他一回到建康,就在派人布置自己這個院子?不不對,應該說,他一回到建康,就算好了她有今天,他什么都準備好了,就等著她心甘情愿與他同居……

姬姒覺得有點暈,她撫著頭,悶悶地嘆息起來。

驢車駛出烏衣巷后,徑自朝著清涼寺的方向駛去。當外面駕車的謝廣叫著“到地方了”時,姬姒才發現,這驢車竟是一直駛到了湖邊。

湖畔旁,停著一葉輕舟。

謝瑯下了驢車,他也不喚姬姒,也無動作,便那么靜靜的地站在那里。

姬姒雖是覺得自己算是落到謝瑯精心布置的陷阱里了,可眼下,看到郎君那般疏離含怒的模樣,她還是莫名的心虛起來。

就在姬姒悄悄地朝著謝瑯打量時,一側,謝瑯已經跳上了輕舟。

姬姒楞了一下,還是跟著跳到了輕舟上。

謝廣竹篙一撐,輕舟蕩起,朝著湖中飄去。

這般七月的天氣,便是傍晚也是炎熱的,可在這湖中,吹著這涼風,任著這艷麗的夕陽散照在人身上,湖面上,最終蕩出七彩波紋,卻也讓人心曠神怡,通體清涼。

姬姒忖道,雖然她從來就沒有打算與謝瑯有什么實質的進展,也從來都以為,他很快就會娶妻納妾,她則會慢慢地把女身病退,以后都用男身行世。可眼下,整個建康的人都知道,她是謝瑯的人了,而且,謝瑯還在那里布置他們的新居,還邀請了那么多人來圍觀,簡直,簡直就是民間嫁娶的架式。

還有,這廝的話說得多好聽啊,他說,他做她的外室……呸!這話光是說得好聽,她敢當他是外室嗎?天下人敢信嗎?

總之,她現在的情況就是,他莫名其妙就成她的夫了,而她怎么也弄不明白,怎么就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就在姬姒郁悶地蹲在輕舟一角畫圈圈時,一側,謝瑯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來,“你與那黑蛟首領曾是舊識?”

謝瑯這話真是輕飄飄的,可傳到姬姒耳中,卻讓她生生一凜!

就在姬姒僵住時,謝瑯的聲音再次溫和地傳來,“當時那黑蛟船隊剛剛大戰歸來,那黑蛟首領更身負重傷,最一開始,黑蛟首領對你們的請求也是無動于衷的。可他在看到你,卻突然改變了態度,愿意冒險出手。”

謝瑯的聲音突然一沉,他慢慢問道:“阿姒,他是誰?”

姬姒低下頭來。

她想,她不能招出莊十三,不管如何,莊十三都救了她的性命……

就在她胡思亂想時,一側,謝瑯淡淡的聲音再次傳來,“當時得知這個消息后,我很生氣,便派人前往蜀地,昨日為止,黑蛟流匪已經十去其五!”

什么?

姬姒一驚。

她下意識地準備抬頭,可那個動作才做了一半,她又老老實實地保持蹲在角落的姿勢。

就在這時,她的下巴一疼!卻是謝瑯抬著她的下巴,讓她看向了他。

便是這般蹲跪著,也風姿絕代的郎君,眸光深深地盯著她。過了一會,他形狀完美的唇瓣湊近了她的臉,他極輕極輕的聲音溫柔地傳來,“阿姒,這是不準備說么?”

這廝要發火了!姬姒想道。

于是,她睜大眼看著近在方寸的他,抿了抿唇,輕輕說道:“他終究救了我等性命……再則,你也知道他當時是受了重傷,他那樣對我,不過是戲耍罷了……”雖然這種戲耍,對謝瑯來說,著實是一種羞辱!

“是么?”

“是!”

“聽說那黑蛟首領甚是年輕俊雅?”

“……沒,沒有。”轉眼,姬姒的聲音無比狗腿,“天下的郎君最好,可誰又敢與我的阿郎相比?”

姬姒這話一出,謝瑯似是冷笑了一下。

“聽說你在襄陽里,見到有奴隸生得俊美,看得目不轉睛?”

“沒,絕對沒有這種事!”

“是么?”

“是!絕對是的!”

“回到建康后,為何不曾前來找我?”

這話一出,姬姒好生悲憤!她當時那么委屈,難道不是他前來找她,對她溫柔安撫嗎?是了,他并不是沒有動作,他前腳回到建康,后腳就說也不說一聲地破開她烏衣巷的院子,在那里大肆整修,就只等今日她落入他的網里……

“阿姒在惱我?”

她當然惱著他,她當然無比悲憤!不,不對……

在生生打了一個寒顫后,姬姒諂媚的聲音傳了來,“沒,沒有悲憤,我只是委屈……”

“我都不曾委屈,你還委屈?”

“不,不,不是委屈,我是傷心……哇,你都不來安慰我!”幾乎是最后一句話一出,姬姒已經二話不說地撲倒在郎君懷里,嚎天嚎地地痛哭起來。

謝瑯低頭,他輕嘆一聲,慢慢伸臂摟住了她。

一側,謝廣也不敢回頭看向兩人,他只是專注地撐著舟,一邊蕩著舟繞著圈,他一邊暗暗忖道:郎君總算如愿以償了,想來我們的日子,不會像前幾日那么難過了。

天,很快就黑了。

謝廣撐著舟,在夜霧中漸漸駛向了清遠寺。

而一直到姬姒被謝瑯抱著上了岸,她還在想道:明明她都打算發火算帳來著,怎么后來是他對她發火算帳,她狗腿求饒還哭成這樣?

上了岸后,姬姒還在胡思亂想,直到她和謝瑯下了驢車,直到兩人手牽手走了好一會,直到前方隱隱有議論聲傳來,姬姒才詫異地停下腳步朝前后看去。

姬姒赫然發現,她的前后兩側,每隔五步便有一個燈籠,而每個燈籠下,都有一個青年部曲,當她走近時,那部曲便無聲無息地點燃燈籠!

她這時已經到了正街上。

前面,是一條彎彎曲曲的,看不到頭的正街,后面,是她已經走了七八百步遠的街道。

前面的街道,還是幽深無比,她走過的地方,卻是燃起兩條長長的火龍。

姬姒呆呆地看著這一幕。

又走了一會,姬姒這才發現,從清遠寺一直到她在烏衣巷的院子,那么長長的四條街道,竟然都是五步一個燈籠,每個燈籠下都站著一個玄衣部曲。她走到哪里,那燈火便亮到哪里,直到,她身后所經行處,變成了二條燦爛的火龍,變成了一片明亮的燈海……

七月的建康,是炎熱的,而夜間涼風習習,街道上有三三五五的行人在散步。所以,姬姒一路走來,幾乎是行人駐目,兩側的樓閣上,眾人紛紛低頭看來。

想這謝瑯,那是何等華光耀眼的人物?現在,他牽著她的手,漫步走在這只有他和她能走的燈海中。他們每走幾步,便有部曲肅然而立,并為他們點燃前面的光芒。

在發現那些樓閣上,尋歡作樂的士族都在對著自己指指點點時,姬姒垂下眸來,她小聲問道:“阿郎,這是怎么回事?”

謝瑯閑閑地牽著她的手,淡淡地說道:“沒什么,我只是怕阿姒太蠢,不記得回家的路。”

屁!他明明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人了!

不管姬姒如何腹誹,為了不失體面,這一路,她一直腰背挺直,步履優雅,簡直聚集了所有暗處的目光……

姬姒回到自己的莊子里,已經快三更了。

她這一天被謝瑯折騰得夠嗆,在榻上翻來覆去了一陣,最后居然沒有失眠,而是香香地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第二天,姬姒起榻時,太陽已經開始西斜,她還在那里洗漱,外面已傳來秦小木的聲音,“小姑起榻了沒?”

姬姒不等月紅開口,便揚聲喚道:“進來吧。”

秦小木進來了,他一看到姬姒,便大聲稟道:“小姑,十八郎邀請諸位郎君去咱們那烏衣巷的院子聚宴一事,已經傳遍了整個建康。”

說到這里,秦小木悄悄看了姬姒一眼,他嚅嚅地說道:“小姑,外面的小姑們,對這事十分惱火……”

姬姒輕嘆一聲,她輕輕說道:“誰讓謝十八那么呢,她們會憤恨我,我早就猜到了。”

姬姒的聲音一落,秦小木立馬說道:“可是小姑,明天咱們不是要搬家到烏衣巷去嗎?現在咱們這莊子外,便有人盯著。我聽人說,明日里,明日里……”

他吞吞吐吐起來。

姬姒迅速回過頭來,看著秦小木,姬姒沉聲說道:“她們怎么了?”

秦小木苦笑道:“總之,咱們這次一定要做些準備才成。”

搬家的日子,一轉眼就到了。

姬姒這一日,起得并不早,因為她了解謝瑯,那廝追求完美,喜歡享受,既然是他讓人布置的,那院落定然已被布置得奢華無比,所需事物無不齊備,可以說,她什么也不需要準備,只要人去了就行。

……可是,這世上就沒有這么悲慘的事。她明明還是一個在室小姑,現在不但要主動搬家,自己把自己送到男人的手里去,外面居然還在那么多人妒忌她!那個占盡了她便宜的家伙,卻還打著他是她外室的口號,言里言外,似乎她多欺負了他似的!

想著想著,姬姒又咬起手帕來了。

到得傍晚時,姬姒的驢車隊出了莊園。

幾乎是一上正街,姬姒便赫然發現,兩側的店鋪里都掛上了悼喪用的白幡,而停在道旁的驢車,一輛接一輛,也一律改成了白緞做的車簾。

而出現在驢車上,道路旁,樓閣里的小姑,竟一個個身著白衣,頭戴素花,全身縞素!

這番奇景,這番大半個城都變成了治喪的景觀,不止是震住了姬姒,便是那些個路旁的看客,也是一個個目瞪口呆,議論紛紛。

一側,姬姒聽到好幾個人都在問道:“是誰過逝了?”“這是怎么回事?怎么老王家好端端的,也學著那些人在店鋪外面掛上白幡?”

于眾人的詢問聲中,姬姒聽到一個女子的冷笑聲傳來,“沒有誰過逝!”

“那,那是怎么回事?”“是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吵吵嚷嚷中,一個極為清亮刺耳的女子聲傳來,“今日之所以全城縞素,滿街白色,不是因為有誰過逝,也不是邊境發生了什么大事,而是我們傾慕的謝十八郎,居然看中了一個名聲敗壞,父祖俱無的普通小姑!這遍地白色,滿城喪樂,不過是建康的小姑們,為心中的郎君有眼無珠而慟哭一場罷了。”

幾乎是那個女聲一落,兩側的閣樓中,還真的響起了死人時才吹奏的喪樂,并傳來了陣陣女子的低泣聲。

那低泣聲,開始還只是一二個,可漸漸的,那些站在街道兩側,那些坐在驢車的小姑,都傷心絕望的哭泣起來。數百上千人的悲泣聲混合在一起,簡直成了一股洪流,于是,順著那洪流,那悲痛,所有的路人,都齊刷刷地看向了姬姒的車隊,看向了走在最前面的姬姒的驢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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