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袁小姑看到,坐在姬大郎對面的那個神秘人在說了幾句話后,欠身站起離去。
直到一葉輕舟接著那人走了好久,袁小姑發現自己的目光,還沒有從姬大郎的臉上移開。
當然,目光不曾稍瞬的不止她一人,只是與一臉驚喜愛慕的同伴們不同,袁小姑越是仔細打量姬大郎,心中那股無法形容的厭惡不喜便越是深濃。
就在眾女朝著姬越的畫舫竊竊私語,低笑不休時,姬越并沒有注意到,站在船頭的秦小木,這時是手足無措的。
年滿十九歲的秦小木,長相俊秀眼神靈動,也極是動人,因此,在圍觀姬越的眾人中,也有不少女子的目光投向了秦小木,并對著他評頭品足,指指點點著。而這樣的情形,又哪里是秦小木能習慣的,所以這時刻,他一張白皙的臉,都要燒出火來了。
就在秦小木手足無措時,他聽到艙房里面傳來自家大郎的聲音,“走吧。”
一接到這個命令,秦小木不由松了一口氣,他右手連揮,示意般工把畫舫劃向岸邊。
不過,這時同時駛向岸邊的,并不止是姬越的畫舫,袁小姑這時也恰好有點厭煩了,也下達了回航的命令。本來還有點依依不舍的眾女,在發現自己這一回舫,又與大美男姬越同一路時,一個個又高興起來。
姬越的畫舫漸漸靠近岸邊時,大大松了一口氣的秦小木,悄悄伸袖拭了拭額頭上的汗水。他走到一個船工面前,指著一側沙岸說道:“那邊平一點,我們就靠到那邊吧。”小姑們的畫舫馬上就過來了,秦小木實在不想再與她們打照面,話一說完,便急急搶過船工的槳,朝著水面劃去。
可哪里知道,這一急就容易生錯。秦小木對于劃船本是個生手,他剛剛拿過木槳劃向水面時,恰好畫舫撞到一塊石頭偏了一下。于是,秦小木身子一歪,手中的槳不聽使喚,竟是嘩的一聲脫手而出,飛向了后面。
木槳脫手,秦小木剛剛一怔,轉眼他便聽到了一聲慘叫!
這聲慘叫令得秦小木大驚。
他急急轉身,來到畫舫另一側,一眼看到被自己木槳打得額頭青腫的兩個婢女和一個船工,秦小木連忙叉著雙手,極是慚愧地道歉道:“這事是在下不是,竟一時脫了手。幾位,你們傷得不重吧?”
秦小木一邊道歉,一邊朝著那三人打量著,從他的角度看來,那三人受的傷是極輕的,事實上,不過一根脫手的木槳,只要不是傷在眼睛等脆弱部位,最重又能重到哪里去?
可秦小木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幾乎是他的聲音一落,兩個部曲便越眾而出,他們盯著秦小木,語極不善地怒道:“原來是你這小兒弄的事!”
這一次,部曲們的聲音落下后,艙中,袁小姑的命令聲隱隱地傳來。
袁小姑的聲音極輕,秦小木也沒有聽明白。不過,自袁小姑的聲音落下后,只聽得嗖嗖兩聲,那兩個部曲竟是一個縱躍,便跳到了秦小木旁邊。
再然后,只聽得“啪——”地一聲,秦小木還沒有反應過來,他的臉已經被人一個巴掌扇到了左邊。可秦小木剛剛捂上左臉,又是呼的一個巴掌扇來,他的右頰同樣留下了一個清楚的巴掌印!
這還只是開始,一連兩個耳光扇得秦小木暈頭轉身后,轉眼間,其中一個部曲把秦小木踢到在地,朝著他的臉便是一腳踩上!
就在這時,連忙走出艙房的姬越高聲喝道:“住手!”
一聲喝令,令得兩個大漢停下了動作后,姬越沉寒地說道:“不知兩位是哪個家族的部曲?真是好生威風!”
對面的畫舫傳來一陣噪動聲,袁小姑在兩個婢女地扶持下,步履優雅神色嫻靜地走了出來。
袁小姑朝著姬越看了一眼后,轉向兩個部曲輕聲喝道:“你們太也無禮。那個小郎也不是有意傷的你們,怎地下這么狠的手?”
喝叫到這里后,她也不叫兩個部曲向秦小木道歉,也不正眼朝秦小木看一眼,只是朝著姬越點了點頭后,便輕言細語道:“行了,回來吧。時辰不早了,我們也該打道回府了。”
聽到自家小姑的命令,兩個部曲立馬應了一聲,于是,這兩個剛剛狠揍了秦小木一頓的部曲,連個說法也沒有,轉身便跳回了自己的畫舫!
看到那袁小姑若無其事地準備離去,再看到她的那些部曲也罷,婢女也罷,那得意洋洋的表情,再對上還倒在甲板上,鼻青臉腫,整個人站都站不起來了的秦小木,姬越的臉,完全沉寒起來。
眼角瞟到姬越那一臉的沉怒,袁小姑卻顯得心情極好,她輕言細語,極其溫柔地說道:“好了,我們靠岸吧。”
她的聲音剛剛落下,突然的,姬越聲音一提,清越地叫道:“對面可是袁氏小姑?姬越有一急事,正要詢問小姑。不知小姑可否賞臉到姬越船中一述?”
按道理,姬越這個要求是極唐突的,畢竟孤男寡女,畢竟就在剛才,袁小姑的部曲還絲毫不給情面地打得姬越的下人動彈不得!
可姬越卻清楚地知道,他這個極不合情理的要求,袁小姑是一定會答應的。
果不其然,幾乎是姬越聲音一落,袁小姑便轉過頭來。她極一種極溫柔淑雅的表情朝著姬越看了一會后,袁小姑輕輕一笑,然后,她低頭向他福了福,挺悠閑輕松地回道:“姬師盛情,敢不從命?”
說罷,她連婢女也不帶,便腳步輕松,一臉譏嘲地朝著姬越的畫舫走去。
便是她獨身赴會那又怎樣?就憑著姬氏那種兩三只貓的破落戶,難道還敢對她這個大士族小姑不敬不成?她就算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打了姬越的臉又怎么樣?就憑著她陳郡袁氏的名號,便是當著皇帝的面殺他幾個仆人,他也只有忍氣吞聲的份!
事實上,輕松的不止是袁小姑,袁小姑帶來的婢仆,同船共行的其他小姑,這時都不覺得,袁小姑一個人走進姬越這個仇人的船上,會不安全:寒門中人,從來面對士族的欺凌,都是忍氣吞聲,委屈求全的!
當然,與袁小姑帶來的那些婢仆一臉高傲不同,另外那些小姑,這時看向秦小木的眼神是不忍的,看向姬越時,也是一臉同情和溫柔的。同時,那些小姑在內心深處,也在覺得,沒有想到平素里溫柔大方的袁氏女,竟也是一個心狹的。
轉眼間,袁小姑便踏上了姬越的畫舫,并隨著他入了艙。
就在姬越隨手合上艙門時,信步跨入艙中的袁小姑,一邊抬著頭四下打量,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寒門就是寒門,哪怕用了最多的心機,下了最多的功夫,也脫不了一副貧賤寒酸相。”轉眼,她又極清雅極溫和地說道:“姬大郎,你家是不是很窮?以你的品貌,這坐臥之地,怎么也得蜀緞鋪艙,再焚起龍涎香……”
她還在含譏帶諷地說著,突然間,一物塞上了袁小姑的嘴!
那物塞得極快,袁小姑掙扎了兩下,卻在轉眼間發現自己雙手也被反綁住!
再然后,袁小姑膝蓋一彎,竟是被踢得坐倒在上。而這時刻,姬越負著手,慢慢走到袁小姑面前站定。
仰頭不敢置信地瞪著姬越,袁小姑怒吼道:“姬大郎,你敢這樣對我?”可惜,她這時嘴被捂住,說出的話,也是一連串的唔唔聲。
姬越盯了不停掙扎著,憤怒地叫嚷著的袁小姑一會,突然的,他右手高舉,只聽得“啪”的一聲,一個耳光重重扇在了袁小姑的左臉上!
一個耳光把她打得偏到了一側后,轉眼間,姬越反手又是一個耳光過來,這一個耳光則是扇在袁小姑的右臉上,令得她又猛然向左一偏!
這僅僅只是開始,只見姬越欺上前來,轉眼間,他一拳頭重重地擊中袁小姑的腹部,令得她在劇痛中蹲了下去。
再然后,姬越走到她身后,猛然扯起袁小姑的頭發,一把拖著她的發,就在艙房中重重拖了幾下,再然后,他一腳踢了過去,直是砰的一聲,把袁小姑重重踢到艙門口又砰然翻滾回來!
一連幾下重擊,到得這時,袁小姑不但臉腫得像豬頭,而且頭發散亂,唇角沁出了血絲!
劇烈的頭痛,令得袁小姑無聲的哭泣起來。她一邊哭泣一聲不敢置信地瞪著姬越,仿佛,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低賤的寒門中人,竟真敢這樣對待自己!
這時,姬越緩步上前,走到袁小姑面前,他慢慢蹲了下去。
猛然扯起袁小姑的頭發,令得她抬頭看向自己后,姬越右手一揚,又是一個耳光扇去,直扇得袁小姑吐出一口血沫來,姬越又換了左手,接著一個耳光扇在了另一邊!
這一下,袁小姑看向姬越的眼神中,已不再是倨傲,她是真的被打怕。她眼淚汪汪地看著姬越,張著嘴想要求饒,可嘴里堵著布條,又哪里說得話出?
見到手都扇疼了,姬越也懶得再打了,只見他湊近袁小姑,輕聲細語地說道:“袁嫻,你的母親乃義興周氏之女,恩,袁周氏嫁入陳郡袁氏已有二十載,這二十載里,袁六郎也就是你的父親,納過六房妾室,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那六房妾室,也通通是一百世家里的女兒?可惜啊,妻妾七房,卻一連二十年,只有你和你九歲的親弟得已存活。至于你父親那些妾室生下的四子三女,不是在肚子里落了胎,就是還沒有長大,便因各種各樣的原因斃亡!”
說到這里,姬越低低笑了起來,他慢條斯理地說道:“是了,那些畢竟是妾室,就算能查出是你母親做的,你們也不會驚慌對不對?可是,你父親袁六郎的嫡親弟弟袁十郎呢?聽說他娶的妻子,可是陳郡謝氏之女。哎,想當年謝昭華何等美貌才名?奈何她嫁入陳郡袁氏十一載,卻無一子傍身……”
把唇湊近袁小姑的耳,姬越輕聲說道:“袁氏阿嫻,你說,要是你十叔和十嬸,知道他們那么多年來孕育過的兩個孩子之所以不得存活,都是你母親的功勞,你說,他們會不會發瘋?會不會恨你們入骨?會不會不顧一切地讓你們身敗名裂?”
幾乎是姬越的話音一落,袁小姑便顫栗起來。
看到她瘋狂地掙扎,不停地張著嘴想要說話的樣子,姬越漫不經心地松開了堵著她嘴的布條。
幾乎是布條一松,袁小姑便顫聲低叫道:“你胡說!”因被姬越打得太狠,她牙齒都有點松,所以這話也說得有點漏風!
姬越懶洋洋地看著她,漫不經心地回道:“我有沒有胡說,你應該很清楚……哦對了,好象當年你母親派去做這些事的婢女中,有一個叫秋蘭的。啊,真是不好意思,我前陣子還在一個故友家里看到那個秋蘭呢,她說,讓我替她向你母親問好。”
幾乎是秋蘭這個名字一出,袁小姑的臉色便白成了雪,她坐在地上,整個人不停的哆嗦,不停地顫抖。
她的母親,因子嗣艱難,直成婚四年才生了她,所以在對袁小姑的教育上,她一切都是親力親為。數年前,自家母親因為妒忌而對十嬸嬸動手的事,袁小姑年歲雖小,卻隱隱是知道些的,至少,她就知道,在某一天,她母親突然處理了她的二個陪嫁。袁小姑清楚地記得,其中一個,名字就是叫秋蘭!
陡然發現自家這么大一個把柄被外人抓住,陡然想到事情泄露后,那些對自己極喜歡的陳郡謝氏,瑯琊王氏的貴夫人們會有的臉色,袁小姑便渾身都是冷汗。
就在袁小姑臉色灰敗時,外面遲遲不見她出去的一個部曲,在那里高聲喚道:“小姑時辰不早了。”
這時,姬越站了起來。
他閑閑地站在那里,掏出一塊手帕拭了拭手后,姬越淡淡說道:“剛才抽了一個畜牲,直把手都弄臟了。”
一句話說得袁小姑不但不再像以前那么囂張,反而低下頭后,姬越突然轉到袁小姑的身后,解開了綁在她手上的繩子。
放袁小姑得自由后,姬越懶洋洋地說道:“現在你應該知道,外面的人問起你的傷時,應該如何回答吧?”
袁小姑小聲的,有點漏風地說道:“我會告訴他們,這是我不小心碰傷的。”
“很好。”姬越把手帕一扔,冷冷說道:“你可以滾了!”
袁小姑整個人都在顫抖,過了許久,她極輕極輕地說道:“你要怎樣,才會把證據銷了?”
“銷了證據?”姬越聞言輕笑起來,他嘲諷地說道:“我是瘋了還是傻了,好不容易掌握了你這種毒蛇的一個殺手鉗,卻要忙著毀去?”
在袁小姑臉色煞白時,姬越淡淡又道:“而且,你也永遠別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你家那件丑事,還是我一位故友幫忙查出的。現在你家的那些證據,都在人家手里握著呢。”
說到這里,姬越不耐煩了,他冷喝道:“行了,你可以滾了。”
袁小姑沒有滾,她顫抖了一會,極小聲地說道:“可以借我一頂紗帽嗎?”
她這是想把臉上身上的傷瞞住啊?
不過這樣也對姬越有利,當下,他不耐煩地扔了一頂紗帽在袁小姑身上。袁小姑雙手哆嗦著拿起紗帽戴上后,只見她走到一側,對著銅鏡把自己整理一番,再然后,袁小姑強忍著肚腹腿間傳來的劇痛,盡力步履平緩地走了出去。
當姬越帶著人離開時,隱隱的,她聽到后面傳來幾個女聲,“袁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沒,我沒有,我很好……”
聞言,姬越輕哧出聲,只見他衣袖一振,轉眼便帶著傷得并不重,還能行走的秦小木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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