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恒同剛剛從軍營回來,還沒見到齊氏,就被田嬤嬤攔了下來,直接帶到了關著吳嬤嬤的柴房之中。
柳默慎由暮秋扶著,遠遠地看見這一切,便停住了腳步,道:“我們先去花園中待會兒吧。”
而柳恒同在關著吳嬤嬤的柴房中待了有半個多時辰,才陰沉著臉走了出來,甚至不同田嬤嬤打招呼,便徑直又去見了已經被人看管起來的樂氏屋中。
不多時,屋中就傳了杯盤碗盞摔碎的聲音,緊接著是樂氏哀婉的哭聲。
田嬤嬤站在門口聽著屋內的聲音,表情絲毫沒有變化。
又過了半個時辰,柳恒同才出了房間,田嬤嬤越過柳恒同的肩,看向屋內的樂氏,只見她跪坐在榻上,卻看不清她的表情。
柳恒同邁步走出了門,頓了頓,回過頭對屋內道:“你放心,我定然不會讓人冤枉你的。”
一句話,說得田嬤嬤心都冷了——替齊氏,替詹氏,也替柳默敬和柳默慎兩姐妹。
柳恒同卻像是看不懂田嬤嬤表情的變化一般,只是道:“嬤嬤,還請帶我去見母親。”
等到柳默慎算準了時間,由暮秋扶著回到正院門口的時候,就聽見柳恒同高著聲音道:“母親!這瘋婦的話如何能信?又怎么能為了一個瘋婦的話,就降罪于當家主母?”
柳默慎不再向前走,而是站在門口,抬起頭,雙唇抿成了一條線。
這個父親……還真是沒令她失望呀。
柳默慎雖然不生氣,但是暮秋聽了這話,心中卻有了不服氣。
哪里有這樣令人討厭的人?
想著,她小心翼翼地對柳默慎道:“姑娘還是別站在這里聽著了,何苦找這個氣受。”
柳默慎點頭道:“是,站在這里聽不好,我們去旁邊坐著聽。”
暮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可能她看見柳默慎側身坐到一處石臺上,撿了一根樹枝,在石臺上橫橫豎豎地慢慢畫著什么的時候,她才知道柳默慎竟然是說真的。
正屋內,斷斷續續地傳來柳恒同胡攪蠻纏的話,間或還有樂氏的哭聲,聽得暮秋一陣陣心煩。
她是老夫人帶到府中來的,自然對老夫人感情很深;她是連長公主的威勢都見過的人,自然對公爺沒有那么多的畏懼;她進府第一天就看見那么糟心的事兒,自然對柳默慎充滿了同情。
是以,她蹲身半跪在柳默慎身邊,柔聲道:“姑娘你也別難過,等公爺想明白,也就好了。”
柳默慎手下不停,嘴角卻微微翹起,道:“好,我不難過。”
她本來就不難過,她只是覺得柳恒同這人也很有趣。
說他昏聵,但治軍之上卻有本事;說他聰明,但在治家之上卻昏聵得令人側目;說他忠心,他能在自己沒理的時候還挺著脖子和皇帝叫板;但要說他謀逆,前世他還能承帝意堅決擁護太子登基。
既然他的本事不在為父而在為將,那還是讓他遠遠地離開家得好,不然姐姐出閣之前,身邊還有這樣一個是非不分的父親,一個藏著不知何樣心腸的二娘,早晚還要出比換藥更嚴重的事情。
那她現在所做的一切豈不是白費了?
況且明年北疆亂戰,若柳恒同能留在邊疆別回來,說不定還能解了雍朝明年那場大危機。
等姐姐平安出嫁了之后,柳恒同再怎么個鬧法,就與她無關了。
此后,仇怨各自分明,也很好的。
主仆二人一坐一跪,一個心思平靜,另一個卻難受心疼,各懷心事地坐了會兒,卻突然見有人自二門出跑了進來,急匆匆地進了正屋。
屋內的嘈雜之聲戛然而止,柳默慎抬起頭,只見主屋之內一陣慌亂,不多時,又見齊氏穿戴了誥命服飾,拄著御賜的龍頭拐杖,與穿了紫袍的柳恒同一前一后,急匆匆向外走去。
柳默慎見狀,情知是圣旨到了,便起身躲到了竹林之中,心中卻產生了一絲疑惑。
若是她希望的事情,那這圣旨,來得未免快了些。
皇宮之內,清平帝在皇后殿中閉目養神。
今天本是上朝的日子,但鑒于昨天柳恒同與詹家鬧得那一場風波,本就有些頭疼的清平帝,索性“圣體欠安””,取消了早朝,只讓人將奏折帶到了寢殿之中。
果然,那些奏折十有五六是彈劾柳恒同的。
看得他頭更疼,好在叢晰進宮,先給他說了一陣子喬家的事兒,又開解了他一番,清平帝才舒坦了一些。
不過叢晰一走,清平帝再看那些奏折,便又不好了,所以,他想了半天,終于決定到章皇后處坐坐。
昨天詹家老夫人來了那么一趟,以至于章皇后想起了不少昔年的事情,所以也是早早就起來。聽說清平帝沒上朝,就吩咐人熬了安神的湯,本想讓人送去,誰知清平帝卻自己來了,一來還就躺在了床上,也不說話,就是皺著眉頭閉眼。
章皇后見狀,便命人將炕桌移開,自己坐到皇帝身邊去,輕輕給他按著頭。
帝后二人少年夫妻到今天,雖說年紀大了,因為許多事情感情也淡了,但每到這種時候,清平帝就覺得還是章皇后更了解他。
也是只有章皇后這里,清平帝才覺得心中煩悶之情緩解了很多。
他想起了方才叢晰對他說的話。
“陛下既然還想用忠勇公,那恕臣直言,今日之事就不能等閑視之。”
“就算先頭忠勇公夫人之死卻有現夫人的責任,單憑一個瘋婦的話,也難定罪。”
“處理樂氏雖然簡單,但是她身后的樂家握著嶺南防務之事,陛下尚且投鼠忌器,忠夫人自然更是兩難。”
“既然左將軍請旨巡視軍屯,莫不如讓忠勇公同去,更顯陛下重視之意。”
“雖說陛下怕京中有變,想留著公爺在京中以作防備,但依臣之見,無相庵之事疑點甚多,就是為了公爺的安全,也還是讓他離京的好,若將來……真有不平安的時候,公爺自外而來,怕是比留在京中更有利。”
清平帝現在想來,不得不說,叢晰想得確實有道理。
他看重的是柳恒同的純臣之心,所以才對著他在家的那些蠢事一再容忍,但是位高權重之人,蠢事做得越多,就越是授人以柄。
章皇后不知道清平帝心中所想,只是見清平帝還是皺著眉頭,便輕聲道:“陛下心系國事,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清平帝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說:“軒卿年紀見長,但是這行事,卻比以前還不如了。”
章皇后并不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清平帝到了章皇后這里,似乎也覺得心情順暢了很多,便將心中的話都說了出來:“方才啟澄來給我說,當年那詹氏的死,似是與樂氏還有些關系。呵,我看樂家也是要到頭了,教出來的子女一代不如一代。”
章皇后自年輕起,就多是聽著皇上說,再柔柔地安慰皇上,卻對朝政之事從不插嘴。
只不過今天,章皇后卻難得開口道:“嗯,忠勇公正值壯年,自然應該多多為國立功……不然天天因著婦人的事情,家里鬧完朝廷鬧,讓人看著也不像話。而且忠勇公府里,也該讓忠夫人好好整治一番。”
清平帝此刻心情已經好多了,他坐起身,看著章皇后年華已逝的臉,長嘆了一口氣,道:“唉,就因為他正值壯年,又是個忠心耿耿的純臣……朕,總要為端兒留些人用。”
章皇后垂首不語。
就算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都很少去想這些事情,又何況如今清平帝就在眼前呢?是以她仿佛沒聽到一般,只是道,“陛下還不知道吧?昨天宮門都要落鎖的時候,成王妃還特意進了宮,說想請旨賜婚柳家大姑娘,也不等明年了,要在今年冬天之前就完婚,臣妾想著雖然柳家事多,但好歹都是功勛之家,不好這么草率,就先安撫了成王妃,如今陛下看著,要怎么辦?”
清平帝盤膝坐在榻上,道:“你做得對,賜婚朕是要賜的,但不能在這時候,這事情等朕和成王說說。哼,想朕每天國事都處理不完,還要管他們的家事。”
章皇后笑道:“家事國事天下事,這些人的家事于陛下而言,當然就是天下事了。”
章皇后的話,總是能安撫到清平帝的內心,是以清平帝心中剩下的那點兒郁結之氣也不在了,他笑道:“倒是啟澄,果然是進益了許多,朕想著也應該找機會將他安排到軍中,歷練一番了。”
章皇后面上帶著笑意,認真聽著日漸年邁的清平帝在她耳邊絮絮叨叨那些事情。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章皇后才覺得身邊坐著的是陪伴自己多年的丈夫,而不是一個君王。
呼……這快三萬字了吧?俺就在研究要怎么把這爹怎么從家里打發走……可算打發了,我心里也很痛快呀……而且雖然皇帝還要用著柳恒同的將才,但很明顯,皇帝心里一點兒都不痛快
以及,第一卷周日就要收尾了,下周一就要開始第二卷,故事進入一個全新的發展空間而且,下周一俺也要上架了兒童節上架,感覺自己萌萌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