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默慎認真看著柳默曲帶著些許希冀、些許歉疚、些許難過的表情,不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她的這個三妹妹,起碼這打蛇上棍的嘴上功夫,可比樂氏高明多了。
而她的年紀卻同自己現在一樣,只有十三歲。
前世她十三歲的時候,還是膽戰心驚地求生的時候,如果不是后來的那一場變故……柳默慎自問,她在柳默曲手下恐怕難過上兩招。
只不過如今,她前世經歷了那樣多,更是是見過不少如柳默曲這類人,開始還與他們虛以委蛇,還是后來才明白,對待這種人,一句話回絕最好了,倒省了之后許多的閑事。
想到這兒,柳默慎端起了茶杯,笑道:“妹妹今天來究竟是為了什么?我今日忙了一天,身子也乏了,妹妹如果只是說這些的話,便先回去吧。”
柳默曲雖然想到了柳默慎不會搭茬,卻沒想到她竟然如此直接地逐客,不免立刻紅了臉,喃喃道:“是呀……姐姐這幾天一直出門,卻不知道是為了什么?”
柳默慎依舊端著茶杯,平靜道:“我也忘了今天我都做了什么,可見我是真乏了。”
柳默曲再次鬧了個紅臉。
連著被兩次下了逐客令,她怎么也不可能再等到第三次了,只得起身笑道:“那妹妹就不耽誤姐姐休息了,說起來,馬上就是中秋大集了,到時候妹妹也想跟著姐姐一同出門呢。”
柳默慎聽說,笑道:“中秋那天,我倒是不想出門,妹妹既然要出門。去和祖母說了便好。”
連著被柳默慎堵了三句話回來,柳默曲心中頓時起了怒意,只不過她向來能忍耐,便強壓著怒意,施禮道:“那姐姐早些休息吧,妹妹就先回去了。”
說罷,便離開了無名園。
等她走之后。暮秋撇了撇嘴。倒還是壓下了心底想要說的話,只是道:“姑娘飯都沒吃好呢,要不我再去給姑娘做些小點心?”
柳默慎笑道:“罷了。我也不餓了,你和青虹再去吃些吧,玉俏等下再去。”
暮秋聽她這么說,就知道她有事要和玉俏說。便施了個禮,和青虹一起退了下去。
玉俏站在柳默慎身邊。抿著嘴,輕聲道:“姑娘你也不要和三小姐一般見識,她這個年紀,突然遇到這樣的事情。夫人又去了無相庵,她難免心慌。”
柳默慎聽見玉俏這般說,便抬頭看了她一眼。卻見玉俏耳朵到脖子都紅了。
可見玉俏也覺得這要求未免離譜。
這幾天如此多的事情,固然樂氏被送到了無相庵中。讓柳默曲和柳默從離了娘親,但柳默慎和柳默敬呢?尤其是柳默慎,出生便沒了親娘,還背著個克母的名聲,長到十三歲。如今真相大白,她心中有怨恨也是自然,人心都是肉長的,哪兒那么容易就不疼了?又哪兒那么容易就輕言原諒?
想著,玉俏輕聲道:“是奴婢說錯了。”
柳默慎見狀,只是笑笑,繞開這個話題,笑道:“你弟弟這幾天自己在家,可還好?”
玉俏松了一口氣,笑道:“還好,姑娘那次說想讓他進宿衛的事情,我已經同他說了,所以這兩天,他在家中竟然練起了拳腳。”
柳默慎笑道:“知道上進是好事。只不過如今這事兒卻要緩緩了,當時我只以為要離開,不好讓你們骨肉分離,才想了這么個不算萬全的主意。但既然我們現在好了,就不急著讓他去宿衛……畢竟宿衛最近不太平,他沒有根基性子又愣,免得當了人家的馬前卒。等過了明年年初,我再和陶大人說。”
玉俏知道柳默慎處處都是為了她們著想,立刻笑道:“這有什么可著急的?姑娘自己拿主意就好了,至于去不去的,我和他都聽姑娘的。”
柳默慎又道:“今天看見的那個人,你記住他的長相了嗎?”
玉俏知道她說的是喬揚,有些生氣地說:“那嘴臉,奴婢這輩子都忘不了。”
柳默慎笑道:“忘不了才好,等明兒你歇一天,帶著你弟弟出去到侯爺府門口逛逛,指給你弟弟看,讓他跟著喬揚。”
玉俏聽說是讓談浩跟著人,想了想,點頭道:“好,明日我就回去和他說。不過姑娘也知道我弟弟那人……我怕他辦砸了差事。”
柳默慎有些坐乏了,便靠在引枕之上,笑道:“不怕,就是讓他知道你弟弟在跟著他,記得讓你弟弟在靜安坊那里多轉轉,讓喬揚以為他就住在靜安坊就好了。”
玉俏不明白柳默慎這話何意,但是見柳默慎的樣子就知道她累了,就丟開心中的疑問,忙服侍柳默慎安歇不提。
柳默慎在院子里吩咐玉俏,而柳默曲則一個人,忍著屈辱自無名園中走了出來,迎面就遇上了齊老夫人指派給她的丫頭迎夏自前面而來。
迎夏看見柳默曲,連忙過去扶著柳默曲,笑道:“姑娘出來了?”
柳默曲捏著帕子,勉強一笑:“嗯,姐姐乏了,我也不好耽誤姐姐休息,就先出來了。”
迎夏聽著柳默曲的語氣中帶著些許惆悵,眼圈也有些泛紅,心中便以為她受了委屈,可是這段時間家中事情多,她又不敢多說什么,便只好扶著柳默曲,邊走邊道:“姑娘心中若是難過,奴婢就陪著姑娘走一會兒吧。”
柳默曲聽說,垂下頭道:“不了,我還要去看看四妹妹,如今母親不在家,她又被禁了足,定是非常孤單。”說著,柳默曲幽幽嘆了口氣,問道,“我方才讓姐姐做的點心,可做好了?”
迎夏笑道:“奴婢出來了的時候還差些火候,讓人看著的,等下姑娘回去之后,想必就好了。”
柳默曲點點頭,回頭看了看無名園緊閉的大門,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眼眶又有些紅,卷翹的睫毛微微顫抖著。她哀哀凄凄地站了一會兒才道:“那我現在回去吧。”
迎夏見柳默曲這個樣子,心中也有些難過了。
她與柳默曲相處這段時間,只覺得這個三小姐待人誠懇,模樣好看,做事說話卻帶著溫柔,還有股子剛強。雖說家中出了這樣多的事情,又事關她的母親,可是柳默曲卻依舊平平靜靜的,孝敬祖母,照拂妹妹。
只是到了夜深的時候,就坐在那兒發呆,迎夏問起來,柳默曲也只是一味自責,覺得是自己沒有幫扶多病的母親,沒有看管好頑劣的妹妹,沒有發現刁奴的壞心。
每每都看得迎夏一陣心酸。
雖說夫人做了那等錯事,但三小姐何其無辜?二小姐……二小姐就算心中有氣,也不應該撒在三小姐身上才是。
迎夏心中這么想著,對柳默慎便帶了些微不滿,但面上卻不敢帶出來,只是更殷勤地扶著柳默曲,笑道:“姑娘快別難過了,外面風大,姑娘先回去吧。”
柳默曲看了迎夏一眼,點點頭,由迎夏扶著,向自己的園子走去。
待二人回了院子,柳默曲只是稍微整理了一下,就帶上迎夏做的點心,去了柳默從的屋中。
自母親被送走,柳默從被禁足,她忙著緩和與祖母的關系,倒沒時間來看看自己的這個四妹妹。
說起來,柳默從被禁足之事,還與她有些關系,若不是她勾著柳默從鬧起來,柳默從也未必會被禁足。
如今想來,倒是她多此一舉了。
縱然她不喜歡這個四妹妹,又母親對柳默從抱著的巨大希望而生氣,但到底,柳默從才是她的嫡親妹妹。
況且,如果柳默從真能順了母親的心愿,對她也是好的。因著以上種種,柳默從才會在今天晚上,想著要去去看看柳默從。
哪知,她剛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屋子里傳來了瓷器破碎的聲音。
柳默曲停住腳步,面色晦暗不明地看著屋門。
迎夏站在她身邊,大氣都不敢出。
柳默曲聽了一會兒屋中的動靜,才轉過頭,對迎夏道:“等下我進去之后,麻煩姐姐將紅葉帶到遠些的地方,可好?”
迎夏偷偷看了一眼柳默曲,并不敢說話。
柳默曲笑道:“姐姐別怕,我只……要教教妹妹罷了。”
迎夏聽說,暗中思忖了一番,才點頭道:“是,奴婢聽姑娘的吩咐。”
與此同時,柳默從正在屋中發脾氣,只鬧著要找母親,將杯盤碗碟都掃在了地上,就是不肯吃飯。
自從柳默從被關了起來,如此鬧騰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開始一兩次紅葉還勸誡一二。可現在次數多了,紅葉也懶得勸了。
她是淑寧長公主次女平安郡主的教養嬤嬤的孫女,在與齊老夫人來忠勇公府之前,則是隨著母親,在公主府當差。
這次齊老夫人因事回家,淑寧長公主深知齊老夫人的性子,又擔心她身邊無可用之人,就特意將自己身邊的兩個丫頭——紅葉和月香——連著賣身契,一并給了齊老夫人。
柳默從第一天鬧的時候,紅葉就立刻去回了齊老夫人。結果齊老夫人只對她說了一句話:
“你祖母昔日在郡主府中如何管事,你如今就如何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