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欣賞了一會兒,心思一動,朝著那位白衣美人兒走了過去。
她笑容燦爛,道:“姑娘可是覺得這里的花草都太艷麗了?后院里尚有一些只在南方成活的別種蘭花,花形別致少見,開深紫色和深藍色色花朵,小姐是否移步一觀?”
美人看向人,一時沒有說話,仿佛是在評估。
或許是因為人也是一位小娘子,跟著她的兩個丫鬟都并未攔下她同美人說話。
人努力讓自己笑的純凈一些,繼續游說道:“因為是南方較熱地帶生長的蘭花品種,所以京城十分少見,應該知道我這鋪子里有呢。”
“既然如此,煩勞你將那花草取來。”一個丫鬟開口吩咐道。
人沒有生氣,點頭道:“那,請小姐稍等。”
她稍一欠身,走到鋪子后面,拉開了那扇緊閉的門扉,走了進去。那扇門就在她身后留著沒有再次掩上。
白衣美人和丫鬟們都不由自主地朝那門內看過去。
透過敞開的三尺來寬的門,一眼望去,眼睛便被綠意填滿。那綠,綠的清澈動人,仿佛是散著生機勃勃的意味。而在綠色掩映之中,各種花兒含苞待放;陽光從綠葉花影的間隙灑下來,五色斑斕,美不勝收。
一股格外清新香甜的味兒透過那扇門飄過來,惹人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便覺仿佛每一個毛孔都張開了一般,通體舒泰。
少女和丫鬟立即移不開目光。
丫鬟隨即問老掌柜道:“掌柜的,你們怎么不進去幫忙?讓一個小娘子去搬重物?”
老掌柜笑呵呵地道:“哦,這后面,小娘子不準任何人隨便進呢。平日里,只有她開口喚我們,我們才能在里面耽擱片刻。這是小娘子定下的規矩。平時這門,都是關著的,并不對顧客敞開。”
“是啊,今兒還是她頭一回邀請顧客呢。”吳貴兒也插話道。
他人生的有小矮小,透著一股機靈勁兒。他雖然不明白人為何要邀請這位小姐一行,但并不妨礙他幫腔說話。
丫鬟同掌柜的說話的時候,少女注視著那道門,顯然有些意動了。
那說話的丫鬟便道:“小姐,奴婢先進去看一看吧。”也是探探路的意思。
那少女聞言,緩緩搖頭,道:“不必,既然主人家邀請,我們這就進去吧。想來,這后院天地,就是這家鋪子的雅室了?”
但凡上點兒檔次的鋪子,尤其是珠寶店,都設有單獨招待身份尊貴之人的雅室,以同普通顧客區分開來,以示尊重。
此時少女這么一解釋,一切頓時都合情合理了。
老掌柜連忙說道:“正是這個意思,只是尚未正式明確下來。小娘子一般不在前面鋪子里出現,所以一直都未邀請顧客入內。”
少女點點頭,蓮步輕移,如那緩緩漂浮的青蓮一般,帶著兩位丫鬟,從那道門中走了進去。
人站在院中,看著她們進來,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沖門外的吳貴兒一揮手。吳貴兒麻溜地將那門又掩上了。
兩位丫鬟都有些變色,正要呵斥,被那少女阻了。
只見她四處掃了一眼,動手摘下頭上的輕紗帷帽,露出一張傾國傾城地容顏來,一下子恍了人的眼睛,看的她呆住了。
什么柳葉的眉兒,鵝蛋的臉兒,櫻桃點點的嘴兒……這些都不提,只是那盈盈如秋水般的含情目,宜喜宜嗔,似笑非笑,仿佛是含了無盡的情誼,讓人一不小就會沉淪了下去。
人就沉淪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了自己的意思,從那雙含情目中爬了出來,心中不禁感慨道:原本一位軒美人已經是大梁最最貌美的美人了,沒想到今日還能遇見一個同他比肩的美女……
她真有福氣。
人定定心神,毫不猶豫真心實意地贊道:“小姐生的真美。”
美人莞爾,如同百花盛放,看的人又是一呆。
她想起自己的目的,偏將目光從美人面孔上移開來,指著石桌上一盆蝴蝶蘭,問道:“小姐瞧著這花兒如何?”
她挑出來的,并不是之前說的,花開紫色藍色的,而是一叢開著白花黃蕊的蝴蝶蘭:
青白色的僅一捧大小的盅形白釉瓷盆,盆口生出十來片肥厚寬大的碧綠葉片,當中一枝花枝高高挑撥而起,亭亭玉立,開出三五朵蝶形花朵,再加上又有三五個尚未開花如珍珠一般的花骨朵做點綴……柔韌而秀美寧靜,就仿佛此時站在這院中花草包圍之下的這位白衣美人兒。
比起深色花朵,此時這抹盈白,同美人兒的氣韻更加相襯。美人如花,真真是相得益彰。
果然,美人兒美目一亮,露出欣喜來。
她欣賞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問人道:“你說,它叫蝴蝶蘭?這名字倒也貼切。既然是南方的品種,不知在這北地能存活多久?”
人笑道:“小姐放心。”
“我這里的花草,不敢說是滿京城最珍貴,卻敢說是滿京城最好養活打理,且花期最久的。”人語帶驕傲,指著那盆白色蝴蝶蘭,道:“比如它。它的花期會一直延續到十月底。至于日常養護,三五日想起來的時候灑點兒水,偶爾曬一次陽光就可以了,并不需要特別精心。”
“不是說越嬌貴的花草,越是難以打理么?”美人雙眸閃爍,目露輕疑。
“道理是這樣沒錯。”人笑道:“但這恰巧是我的優勢和長處不是么?”人笑容自信:“若是這花兒美是美了,買回去之后三兩日便因為換了環境而沒有了精氣神,那豈不是很無趣?”
美人眼眸含笑,道:“你說的很好。”
她看著人,目露好奇,問道:“你叫什么?這鋪子是你的么?”
“人。”人報了自己的名字,又道:“這鋪子,我的確能算半個東家。敢問小姐貴姓?”
“我家小姐姓孟,出自孟大學士府。”丫鬟在一旁插話介紹。
孟……難不成她就是孟如嫣?
被郭三少介紹來的?
人眼底露出一份興趣,忙再次行禮道:“見過孟小姐。”如此美人,只怕真的不是那傻愣的郭三少所能降服的吧?
孟美人淺淺一笑,頓時生出萬種風情來,問了人不少關于花草的話。這個孟美人,就是對待人一個小小花店的小娘子的時候,神態也是溫和而矜持的,將內心的傲然掩飾的十分自然,讓人情不自禁地就生出了好感來。
人同她說著話,一邊心中為郭三少哀嘆,一邊找了個機會,將自己弄出來的香精展示給孟美人瞧,道:“……這是我偶然得到的,不知孟小姐有沒有興趣?”
孟美人鼻息微動,聞道那一抹特別的清新幽香,問道:“這是什么香味兒?”
人搖搖頭,道:“我不清楚。若是小姐真的買回去,還請您找醫者驗一驗,可有不妥之處。”
她曾經聽過韓母教韓麗娘的時候提過這個,說什么,這些香薰香精之物,刻意害人的時候最為陰毒防不勝防,所以,真正富貴人家的小姐身邊,都有一個聞香辯味十分厲害的仆婦……她想來想去,深深覺得,弄些香精一時可以,并不是長久之計。
不如花草安全簡單。
如今有了王府的單子,相信她這鋪子里的生意會越來越好,香精什么的,她以后就再不用費力去弄了。當然了,已經弄出來的,她留著也沒用,能賣還是要賣的。
孟美人輕嗅了一會兒,眼眸熠熠生輝,問人道:“你只有這一瓶么?若還有其他的,我都要了。五百兩銀子一瓶,這個價格如何?”
人毫不猶豫地將其他三瓶也拿了出來,道:“我只機緣巧合,得到了這幾瓶。若是孟小姐喜歡,都讓給您就是。”
孟美人一一打開檢驗之后,十分滿意,將其中一瓶遞給了一個丫鬟,吩咐她道:“百靈,你回去找我娘,將這里的情況說一說,問她取銀兩來。”
百靈就是那個總是開口的秀麗丫鬟。
待她領命而去,孟美人對人道:“今日出門倉促,并未帶太多銀兩,還請花小娘子見諒。”
“無礙的。”人將石桌收拾了一番,那盆蝴蝶蘭就擺在桌面上,取了茶水來,招待孟美人。
明明外面是夏日酷暑,但在這小院之中,坐在陽光的縫隙之中,卻只覺得愜意舒適,仿佛是在春日里。像是那驕陽都格外憐惜這院中的花草一般。
白水里兌了一些清甜的花蜜,清清涼涼的,遍體生津。
孟美人同人隨意閑談著,待那百靈取了銀票回來,結了賬,才起身告辭,贊道:“你這里真不錯。”
“孟小姐喜歡的話,有空來坐。我逢雙的日子,應該都在這里的。”孟美人買走了四瓶香精,又要了連那白色蝴蝶蘭在內的幾盆花兒,一共在她這里消費了兩千二百兩銀子,這讓人心情十分不錯。瞧著美人兒越發地覺得其真的十分美麗。
孟美人矜持地頷首,清雅多姿地離開了暗香來。
人送走了她,問老掌柜道:“吳老,這家鋪子是哪家的房產,知道么?如果要買下來,大約需要多少銀子?”
老掌柜怔了一下,而后道:“這個……應該是郭大學士家的鋪子吧。郭家不缺錢,未必肯賣的。”
郭家?郭三少家?
人眼珠一轉,問道:“那得多少銀子呢?”
“恩,這個位置的話,大約需要五萬兩銀子。”老掌柜小心翼翼地答道。
“……”人聞言心情郁卒,面上笑容差點兒沒能掛住。
該死,這京城的房價居然這么貴!她賺到的那點兒銀子,差不多能買一扇門的錢了!
沒想到,她從前從未將其當做一回事兒的銀子,也有為難住她的時候!
恩,這難道是傳說中的打臉不成?
人輕提一口氣,散去心中的郁卒,笑道:“沒關系,總能賺到的。”
她不想當個黑戶,就得買房買地……她手頭這一點錢,怕也不夠買多少地吧……
她回到院子中,掩上房門,看著那坐在石凳上的、一身珠光寶氣的郭三少,突然覺得他那俊臉也不耐看了,沒好氣地道:“郭三少來了?”
郭三少卻沒有發覺人心中的不爽。他滿眼期盼地看著人,仿佛是獻寶似的,道:“怎么樣,嫣兒長的漂亮吧?哈,我一直都知道她長大后肯定很漂亮,但沒想到她會長的如此漂亮!”
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又驕傲地道:“而且,她性格也好,又溫柔又善良,又讀過許多書,彈琴也好,畫畫也好,真是太厲害了!”
這么厲害的孟如嫣,真的是郭三少能娶的到的么?
人瞧著興高采烈的郭三少,突然心生憐憫,而又有一些幸災樂禍起來,附和道:“是啊是啊,你的嫣兒生的國色天香,才貌雙全,無人能及!”
“那當然了!”郭三少雙眼灼灼發光,兀自陶醉不已。他仿佛是終于覺得在人面前這么說另外一個女子也有些不好,便撓了撓頭,看著人道:“那個,花小娘子,你也不傷心。你雖然長的沒有嫣兒好看,但也不算難看……你……”
這個人,到底會不會說話!
人只覺得吃不消,打斷郭三少的“安慰”,問道:“三少,你的嫣兒那么完美,你讓你母親親替你去提親了沒有?要是你開口晚了,說不定她就成了別人家的了。”
“亂說!”郭三少斥責了人一句,也沒見他有多生氣,只是沉醉在自己的情緒中,樂呵呵地道:“我娘說,嫣兒的祖父才去世,此時去提親不禮貌的,讓我再等等。”
“這樣啊……”人拉長了聲調,眼珠骨碌碌亂轉。
估計郭母心中也知道人家孟家是個什么意思,只是這么拖延時間,安慰自己的傻兒子吧。可憐天下父母心。RS